臨安城,畫舫湖畔。


    每日入夜時分這裏便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看客、顧客和瓢客無不人挨人,人擠人,摩肩接踵亦是摩拳擦掌。


    今日之盛況則更勝往昔,早在一個月之前,臨安城內外便傳出了消息——兩大花魁即將在十五月圓之夜同台登場,爭奇鬥豔。


    屆時,不僅許多新花魁的忠實客官會來捧場,那白玉獅子的擁護者,由城中顯貴子弟組織的“獅子軍”也會悉數前來。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清涼的月色映在江水,泛著一抹淡金色揉碎似的漣漪。


    如此良辰美景卻無人有閑暇顧及,江麵上徘徊著的人影,自打黃昏後就是絡繹不絕,仿佛無有止歇。


    青樓夢裏早已是人滿為患,各個客房雅間幾乎都是爆滿,有不少先見之明的客官紛紛預約了好姑娘,提前敗了身上的火氣。


    不為別的,這些人生怕一會兒見了大花魁的姿色,其他的好姑娘便不香了。


    而自身的實力又不足以接近那炙手可熱的大花魁,甚至連十二大紅牌都是望塵莫及……


    一樓的廳堂雖說被列為普通客官區,可這座位如今也是千金難求了,紮彩匠花圖百無聊賴,對過往的好姑娘視而不見,手中的花票卻是不知不覺間少了一半兒。


    他知道,這是侯卿老哥的手筆,都是老手藝人了,比拚手速這一塊,侯卿老哥確實很強。


    侯卿拿走花票的時候愣是沒被自己察覺,花圖現在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在這廳堂之上,大概懸空兩丈來高,有一座鏤空的以金絲綢緞覆蓋著的樓閣——淩波閣。


    這淩波閣乃是青樓夢裏最為豪華的舞台,隻供大花魁亮相表演之用,大概能有三丈方圓,通體以鎏金打造,粉雕玉砌,極盡奢靡。


    侯卿身影縹緲如鴻,落在了三樓之中,一處剛好能夠直麵觀看到淩波閣的雅間門口。


    這雅間之主乃是個富得流油的胖財主,身邊不僅有在青樓夢點選的好姑娘,更是自帶了幾個姬妾家眷。


    鶯鶯燕燕簇擁左右,不下十個佳麗,看上去好大的排場。


    非但如此,這人仿佛還不滿足,又砸下重金讓青樓夢的管事找來了三十幾個姑娘,供自己挑選,作為補充。


    那茶桌上擺好了滿滿的鹿茸、人參、靈芝、百年老枸杞,仿佛在預示著什麽。


    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錢多,無論這青樓夢裏的姑娘再怎麽緊缺,就算湊,也得給這等大客官湊出個“加強後宮”來。


    畢竟做生意的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那管事一個眼色,三十幾個好姑娘便呈現三組依次排開,第一排半蹲下身,若隱若現地擺出衣裙之間一抹風情;


    第二排好姑娘皆是半俯身子,一手微微撩起裙子那可以開叉的側擺;


    這第三排好姑娘因為沒法露出太多身材優勢,故而就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唯美自然一些。


    而之所以這麽排列是因為大家必須完整地露出自己的容貌,以便讓客官隨意挑選。


    管事者是一位花樓裏的兔爺兒,長得油光水滑的,衝著那胖財主一臉堆笑:“讓姑娘們給您介紹一下自己?”


    胖財主點頭後,管事拍了拍手,一個個好姑娘紛紛點頭微笑,標誌性地行禮道:


    “墨玉會吹笙。”


    “樂樂會跳舞。”


    “春兒玩得開。”


    “浪雨很會浪,跳舞喝酒都拿手哦!”


    ……


    簡單的自我介紹基本完畢後,那管事的兔爺兒又問了一句:“姑娘們,我們的口號是?”


    “主動、熱情、大方!”


    好姑娘們異口同聲,軟軟糯糯,嗓音甜美地迴答道。


    “來,姑娘們,全能的舉手!”


    幾個姑娘習以為常地舉起手來,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意思,畢竟對她們而言,進客房,拉窗簾,整理床單——這些也隻是工作的一部分罷了。


    比起那些清倌兒,她們並不覺得自己就有什麽廉價羞恥了。


    五十步笑百步,銀子沒到位而已,來這種煙花柳巷,誰還真能立住個大牌坊了?


    真當自己是萬金難求的大花魁?


    胖財主那雙賊溜溜的小眼睛正在上下打量之際,侯卿身形一閃,一襲白衣突然來到了胖財主的身後。


    旋即,侯卿一隻手搭在那胖財主肥碩的肩頭上:“老兄,你這包廂不錯,不如讓給我,如何?”


    這突兀的磁性話語聲還有猛然出現的人影,頓時嚇了滿屋子人一跳。


    就連那飽經風雨的兔爺兒也是有些納悶:這人究竟是怎麽進來的?難不成是事先躲好的?


    胖財主畢竟是這臨安城裏蠻橫霸道慣了的主兒,稍一定神便是恢複了鎮靜:“讓給你?你憑什麽?”


    他生平最看不慣的就是侯卿這種俊逸出塵、身姿挺拔的小白臉兒了,長得帥又能怎麽樣?隻要他金老虎有的是錢,那麽在青樓夢裏就沒人能動搖他的地位。


    言罷,他那臉上的橫肉抖了三抖,油光鋥亮的臉不禁讓侯卿望而卻步。


    侯卿當然懂得這道上的規矩,當即比劃兩根手指:“我出……這個數。”


    綽號金老虎的胖財主一摸厚嘴唇上的小胡子,滿臉不屑:“兩根大金魚?”


    侯卿當即搖了搖頭。


    金老虎身邊的一個寵姬見侯卿唇紅齒白,星眸劍眉,忍不住春心搭話問道:“那是……兩塊金磚?”


    然而,她得到的迴答依然是否定的。


    “難不成是可以上臨安第一私塾的兩套優質宅邸?”又一名美妾出聲的時候,金老虎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動容。


    須知這臨安城裏的“學區房”向來是有價無市,倘若有人願意出讓,他倒是可以考慮出讓這觀瞻花魁的好位置,來換兒子將來的前途。


    侯卿見這幫人都猜不到點子上,很是無奈地從懷裏掏出來兩顆銅板,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兩顆銅板?!”金老虎的眼睛險些要瞪出來,其他寵姬美妾,連帶那三十來個待價而沽的好姑娘們都是唏噓不已。


    挺好個公子哥,穿著打扮也算不錯,沒想到居然是個窮鬼,哎,春宵一度也未嚐不可,但作為靠山還是太差了些……


    金老虎見這白發年輕人有意侮辱自己,頓時怒火中燒,一臉橫肉擰在一起,喚來房間四周的一眾下人打手。


    他一拍桌子,見那兩枚銅板竟是紋絲未動,當即惡狠狠罵道:“娘的,兩個破銅子兒居然就來老子這招搖撞騙,今天不把你打出綠屎來,就算你沒吃過韭菜!”


    “嘖嘖,可惜了,一個血銅子兒可就能隨便幫你殺一個人啊,這麽好的機會你居然放棄了。”


    侯卿搖頭歎氣的時候,已是有二十來個壯漢打手圍了進來,金老虎護著一眾女眷往後退去,生怕自己會被濺一身血。


    “宰了他!給我往死裏打!”


    一聲令下之後,便是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還有一道道血箭噴湧而出。


    隻見侯卿手中突然變出一把怪異的血色紙傘,那傘在人群中宛如紅蓮綻放一般,散出一滴滴血珠,血珠灑落在人身上時,立刻消弭於無形。


    緊接著,那二十幾個打手就紛紛血濺當場,身上出現了多處崩血的傷口,一個個更是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二十多個壯漢變成了血葫蘆,這包廂裏也滿是刺鼻的血腥味兒,門窗之上無不沾染血跡。


    侯卿一襲白衣卻依然如雪似的潔白,令人望而生畏,膽戰心驚。


    金老虎和那兔兒爺見這白衣男子會使用這等古怪的術法,都是在第一時間明白過來——他們撞上了修真者,而且很可能是修煉邪術妖法的魔修。


    金老虎縱橫商海多年,也算見多識廣,頓時身體抖得篩糠一般,色厲內荏地大喊:


    “人間界有規定,凡是修真者不得在人間城池殺人行兇,若有違背,將會遭到正道聯盟的通緝和剿殺,你難道想被掛在通緝令上麽?”


    那兔兒爺則是想帶著好姑娘們先行離開,無奈這房間的門已經被徹底封死,別說推門出去,就算想要刨牆跳樓也是做不到。


    他倒沒像金老虎似的威脅侯卿,隻是以一副好言相勸的語氣,提出自己的建議:


    “橘子洲臨安城向來對修真者很是敏感,客官來青樓夢想必也是圖個樂嗬,何必給自己惹麻煩呢?”


    “嘩啦啦!”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紙張摩擦聲,隻見一連串的通緝令被侯卿從懷中掏了出來。


    他一手掃翻了桌上的補品,將這些畫像一張張鋪平在上麵。


    隻見那些畫像無不是白紙黑墨,畫得分明,跟他的樣子十分接近。


    但侯卿卻是一邊看一邊搖頭,似乎總有些不滿,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支狼毫筆,蘸了血液就在那些畫像上勾勒起來。


    “嗯……這張畫得還算好看些,這張就一般了,這張就更不傳神了,連血勾玉都沒有,添上才對,你們看,是不是這張更像我一些?”


    侯卿隨手抄起一張畫像,攤在金老虎和一眾女子麵前,一臉誠意地詢問道。


    可這些人哪裏敢迴答他這個瘋子的話,試問普天之下,誰會真拿著自己的通緝令到處招搖,還生怕畫的自己不夠像?


    “魔道,天煞宮,四大屍祖之一,血染山河,侯卿……”


    通緝令上,一行小小的黑字卻是記載了一個足以震驚整個修真界的名字。


    饒是那兔兒爺和金老虎不清楚四大屍祖的真正含義,可那“血染山河”的名號也足以令他們驚愕不已。


    “南境正道定下的規矩與我何幹?這些通緝令都賣給你們好了,把你們手裏的花票給我就成,如果你們今天有命活著離開,大可以選個黃道吉日,去正道聯盟的哪座仙山上領獎~”


    侯卿言罷,也給那金老虎放了血,其他人等則是噤若寒蟬,抱頭蹲地,不敢大聲喘氣。


    他略微思索片刻,還是責令好姑娘們和那兔兒爺離開了這間“天”字甲等客房。


    在這群人離開的時候,侯卿甚至沒吩咐一句讓他們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蹤。


    似乎對他而言,有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或是在哪兒行兇殺人,根本就算不得什麽問題……


    大概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那淩波閣外層的金絲錦緞“嘩啦!”一聲,被直接掀開。


    緊隨其後,這青樓夢的所有窗戶,竟是在同一時刻打開,連帶棚頂的大天窗,也是在“哢啦啦”的聲音裏緩緩掀起。


    露出一片月明星稀的夜空。


    “嗖!”


    但見一道巨大的煙火團直上雲霄,那煙火團宛如長夜流星,巨大無比,在達到頂端以後,便在墨色蒼穹之中轟然炸裂。


    “轟!”


    那巨大煙火團乃是臨安城中最為豪華的煙花——八尺玉。


    據說唯有一年一度的春節時,皇家才有資格燃放。


    但就在今日,作為臨安江淮一帶的花樓魁首——青樓夢十分高調地燃放了一發皇家專屬的八尺玉煙花。


    巨大的煙火先是在夜空裏播撒下一片片團狀的小花,緊接著,那小花兒出現道道金色流蘇,與此同時,所有發光的點竟是再次綻放,形成了一片片爭奇鬥豔的焰火盛會,將那無盡夜空點亮。


    焰火之後,青樓夢裏,所有燈光燭火同時熄滅,唯獨在那淩波閣上留了一道柔和的暖光。


    在暖光的照耀下,從那淩波閣的深處,傳來一道動人至極的歌聲:


    “青樓深深一夢,黯然銷誰神魂?蝕骨深情綿綿意,管你是大丈夫,縱枉然大英雄,盡皆忘了甚麽國仇家恨;


    恩怨休,一曲終,見吾血色羅裙,千古封王拜將台,何來能屈能伸?隻道兩個人人,把奴與卿的心兒,同良宵金風玉露,花燭困困,一夢似海深……”


    這歌聲乃是以戲曲的青衣唱腔演繹,時而高亢若白雲出岫,時而低吟若流風迴雪。


    春泉環佩,叮咚清脆,夏雨潺潺,夜風淒迷,仿佛這人世間萬千好聽的聲音都集於此人的嗓音當中。


    輔一開口,便是如同天籟,令人如癡如醉,心曠神怡。


    “是聲色雙甲!青樓夢的新晉大花魁!”


    “這歌聲當真美妙,人間哪得幾迴聞啊!我今天砸下五千兩雪花銀,也算不枉此行了!”


    “這還隻是‘聲’,據說這新花魁的容顏才是驚為天人,聲色雙甲,光聞其聲我就已經把持不住了啊!”


    “真後悔剛才沒找個好姑娘撤撤火,一會兒見了這兩大花魁亮相,還怎麽找姑娘做遊戲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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