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姑娘酒醉,這才挑了個好地方問你問題呀,沒想到還是這般不清醒……果然,長得不好看頭腦也不清醒。”


    侯卿吐槽一句話,便拉著那女子淩空飛渡,來到一間空房裏,掌上燭火:“現在可以說了,最火的花樓是哪一座?”


    那女子並非難看,甚至在萬花叢中也能稱得上姿色上佳,隻是這等人間姿色尚且入不了侯卿的法眼罷了。


    此刻的她顯然是被侯卿的鬼魅身法嚇到了,還以為是自己撞了鬼,加上一路上的夜風猛吹,酒勁兒可謂徹底醒了,當即顫顫巍巍迴答:


    “自,自然是青樓夢了,那裏是臨安最火的花樓,聽說這幾日,還新來了一位號稱‘聲色雙甲’的花魁,與之前的那位大花魁‘白玉獅子’齊名,她倆還要在今夜同台亮相,傾情獻舞,公子大可去看看!”


    “多謝!”


    侯卿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眨眼間便消失在那女子麵前。


    至於那可憐兮兮、懷疑自己撞鬼的好姑娘則是裙子不住顫抖,椅子上傳來“滴答滴答”的水滴聲。


    許是被嚇得,許是別的什麽原因……


    提起青樓夢,在全臨安城,橘子洲,甚至是在整個南境北境都稱得上赫赫有名。


    這裏號稱男人的天堂,美色的故鄉,也是萬千想要成為頭牌的好姑娘們,逐夢的幻想鄉。


    一般來說,官窯和民窯都是要區分開的,好姑娘的來源以及針對的客戶群體也都不盡相同。


    官窯裏的好姑娘,大多是一些落魄的達官貴人家的女眷、婢女,因為家主觸犯了天威而被抄家、斬首,她們的命運也隻能像浮萍一般隨波逐流。


    許多曾經的官宦大小姐,甚至是重臣的妻妾,都可能淪為官窯裏的玩物,供那些官員們憐憫侮辱,而那些光顧這裏的官員亦或家族中的公子哥也樂得其中。


    試想,曾經觸不可及或者與自己地位同等的人,突然就變成了花樓裏的商品,可以肆意挑選憐愛,這如何不令人心馳神往?


    所謂的患難見真情,有時見到的未必就是同舟共濟的友情,更可能是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的醜惡。


    至於民窯,那就是麵向五湖四海進行選拔了,隻要你有才藝,有姿色有身段,年紀又好,就可以來花樓裏混碗飯吃,將來能不能火起來,那就看媽媽的力捧還有客官的賞識了。


    不過,民窯必然是不敢招收官家之女的,除非背後有著極其強橫的靠山,就比如青樓夢這樣的花樓之魁首,無論你出身如何,隻要簽下賣身契約,那就是青樓夢的人,死,也是青樓夢的鬼。


    這臨安畫舫之中,最為高聳奢華的建築,便是青樓夢的主閣了。


    之所以稱之為主閣,是因為青樓夢裏共有多係分支:清倌閣、伶人園、官家坊、舞傾城、聲色拜將台、靈籠塔、芙蓉帳等等。


    據傳說,每個分支地界都有一位色藝絕佳的大紅牌鎮守。


    這大紅牌每年一次評比選拔,能者居之,平日裏更是不隨意接客,唯有以真才學,真感情,加之多財多億,方能打動大紅牌的芳心。


    而方才侯卿問話那女子口中所提到的,兩大花魁,則被譽為青樓夢的“鎮樓至寶”、“逐夢之光”。


    原本青樓夢隻有一個大花魁,乃是從幾大紅牌裏層層拚殺方能獲得如此殊榮,但近來那新位新晉大花魁也不知是憑借了什麽本事,竟然一舉奪得了數位顯赫人物的賞識,被豪擲千金,隻為求她見上一麵。


    青樓夢中的老板娘——花非花,更是傾盡全力捧她出道。


    這新花魁的吃穿用度都是精挑細選不說,其穿戴更是通通量身定製。


    在臨安城中最好的官家製造局裏,花非花托了大關係這才弄出了幾套專屬衣裳,給那花魁輪換著穿。


    至於所有首飾珠寶,聽說那大花魁在客官們賞賜的珠寶小山裏,也隻是隨意挑了那麽幾件,其他的也是花非花拿出了青樓夢積蓄多年的底蘊,到最好的首飾鋪去定製采購。


    這麽大的牌麵,真不知道這位聲色雙甲到底是如何的驚為天人。


    侯卿向來對美的事物很感興趣,既然來了青樓夢,就沒有不見見那花魁的道理。


    聽說花魁的選拔還要靠諸多客官們的每月花票,凡是消費一定者人均有之。


    也不知這月花票是怎麽算的,最好能搞個幾百張來玩玩……


    此刻的侯卿尚且不知道,不花上一千五百兩人間銀子是斷然得不到月花票的,如果知道這一事實,恐怕以他的腰包,能弄個三兩張就算不錯了。


    這青樓夢的裝修風格雖然奢華,卻並沒有富麗堂皇的俗氣意味,反而處處都是平淡之中透著高雅。


    黃花梨木的桌椅,小葉紫檀的欄杆,仙古九州之上,各個時期的古典瓷器作為點綴,來自四海八荒的珍貴綠植和稀有花朵,在這水榭迴廊間隨處可見。


    設計這花樓的工匠更是各個身價奇高,嘔心瀝血之下,曆時五年這才將一座青樓夢打造完畢。


    裏麵的好姑娘們更是姿色萬千,除去那令人神魂顛倒的十二大紅牌和兩大花魁之外,就算是一個普通樓閣間的淸倌兒,論模樣才藝,放在人間界也足以稱得上是佳麗可人兒了。


    與其說這是一座象征著人間鼎盛的花樓,不如說這青樓夢更像是一座毓秀鍾靈的人間仙宮。


    侯卿故意避開了幾位想要前來招唿自己的好姑娘,一個人漫步在層層樓閣之間,時而利用鬼魅的身法飛上水榭畫舫,時而又鑽進某個傳出淺唱低吟的房間。


    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逢人就問:“那位聲色雙甲的花魁姑娘,可在此處?”


    “你丫兒有病吧?!沒看見老子正忙正事呢,快出去,待會老子要是被你嚇出毛病肯定要訛死你!”


    “這位仁兄,在下尚未抽身,你想拜訪姑娘也得論個先來後到吧!”


    “怎麽迴事?這咋青樓夢這種高檔場所裏也有人來查房的嘛?”


    ……


    幾個被侯卿撞了個正著的房間皆是尷尬滿滿,唯有侯卿麵不改色,一一迴答:


    “無妨!諸君且行且珍惜,良宵苦短,在下還要繼續去尋找那位花魁姑娘。”


    侯卿每次離開,身後房間裏都會傳出一陣陣罵罵咧咧,也有好姑娘的嗔怪埋怨:


    “怎麽一受驚嚇就成這樣了啊?客官你若無以為繼,本姑娘可要翻台了啊!我看剛才那個白衣小帥哥就不錯~”


    期間,侯卿還碰上了幾個尚未忙碌的好姑娘,她們個個容光煥發,等待顧客光臨,在見到侯卿時,無不麵泛桃花,羅裳欲解。


    “這裏可沒有什麽聲色雙甲,不過天涯何處無芳草,公子何必執著於一個身價那般高的人呢?”


    “公子不妨來屋裏坐坐,我也可以是你的聲色雙甲啊~”


    “你別走啊,小帥哥,吹拉彈唱我也是樣樣精通啊,不信你看我這衣服裏,藏著好多樂譜呢!”


    ……


    形形色色的人層出不窮,侯卿隻覺得自己很單純,但複雜的卻是世人啊,他隻是想打聽一個人,怎麽就這麽難呢?


    想來也是,來這裏的男人幾乎都是“色色”的人,姑娘們也是銀兩砸到位了,或者感情談到位了,就成了做什麽都“行行”的人,哎,眾生著相啊~


    正當他亂花漸欲迷人眼之際,忽然在人群中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誇張至極的花裏胡哨的長衫,恨不能將世間花朵全繡在上麵,手裏捏著一大把的花票,就坐在一樓普通客官的一處顯眼位置,顯然也是個囊中羞澀的主兒。


    侯卿那雙赤褐色的眸驟然一亮:呦,這不是紮彩匠花圖麽?


    他也是來青樓裏學音律的?不對,這家夥向來喜歡玩紮彩紙人,吹喇叭嗩呐什麽的自幼就無師自通,來這兒八成是為了看女人。


    “嗖!”


    侯卿下一秒便出現在花圖左側,並用手拍了拍後者的右肩膀。


    花圖下意識轉身發現沒人,這才神識外放發現了另一側的侯卿。


    “用這種玩笑的方式打招唿,侯卿老哥還是那般有趣啊!”


    “所以你來這兒,就不怕你那心上人二白吃醋?”


    “老哥你有所不知啊,兄弟我可是奉咱家二白之命,來這花樓裏調查一位正道臥底,據說都已經潛伏多年了,就是為了在這南北交界,人流混雜的地方探聽咱們魔道的情報。”


    花圖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惹得侯卿一陣好笑,不過他說的這件事情自己也有所耳聞。


    侯卿此行本是專程學習音律一事,對於什麽正道魔道的事情本無意探聽,不過既然來了,若是遇上那臥底倒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與花圖匆匆作別後,侯卿轉眼間就來到了花魁將要亮相之前,休息所在的後台。


    這後台裏雖說有層層哨卡,數十名武藝高強的壯漢把守,但侯卿的身法何等詭異,宛若一股涼風吹過,便輕鬆混進了這青樓夢的後台重地。


    原來後台並非針對所有的好姑娘,兩大花魁打扮的地方在最裏麵,其次是十二紅牌休息上妝的地方,再往外則是普通清倌伶人們的場地。


    這後台越往深處人越少,卻也越往裏越寬敞豪華。


    十二大紅牌就是一個個精美的單獨房間了,至於兩大花魁所在的地方,則完全可以稱之為一座規模相當不錯的別苑。


    其中一座風格較為古樸的別苑裏,那花非花,花媽媽正在細心規勸老牌花魁——號稱“白玉獅子”的大美人兒。


    “哎呦,我的好姑娘哎,那人家新來的花魁可不得好好照顧著嘛,可媽媽我何曾虧待了你啊,別說是你了,就連這青樓夢裏上上下下,數以千計的好姑娘,哪個不是媽媽我的心頭肉?”


    詭異的是,這花非花的聲音充滿了青春少女的活力,從背影來看,她那高挑的綽約身姿怎麽看也不像是被歲月洗禮過的中年婦女,反而更像是個充滿勃勃生機的小姑娘。


    侯卿伏在房頂,翻手間便是悄無聲息地將一片瓦捏了個粉碎。


    細細的沙塵微不可查,幾乎都被他給吸在掌心,掉落下的零星點在房間的茶桌上,完全被花非花的身影擋住,但那白玉獅子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抬起臻首。


    但這動作稍縱即逝,被她巧妙地遮掩過去。


    “花媽媽,我可不管那新花魁是個什麽身份,總之她有的我一樣兒也不能少,否則我以後就再也不登台了。”


    這白玉獅子的聲音好似泉水叮咚,又如珠玉相扣,動聽至極,侯卿密切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時,隨手將掌中細沙揚在風裏。


    隻見他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笑意:“有趣,沒想到如此輕鬆就找到了臥底,白玉獅子竟是那靈劍宗的女子劍仙……”


    那老板娘花非花轉身之際,侯卿也看清楚了她的容顏——


    不隻是背影,就連麵容居然也跟十六歲的含苞少女一般,雖然身形婀娜高挑,但那未脫的稚氣加上粉黛輕施的妝容更顯幾分清麗脫俗。


    十幾歲的女孩兒如何能成為這偌大青樓的老板?這座青樓確乎是不簡單,有趣!


    侯卿對這青樓夢愈發感興趣,但學習音律的事兒也是耽誤不得,故而他還是要去先找那位聲色雙甲。


    然而,當他來到另一座別苑的時候,發現別苑之中竟是空無一人,那聲色雙甲已然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後台,去往青樓夢最大的舞台——淩波閣上,準備亮相了。


    奇怪,方才還能察覺到一絲人氣呢,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這青樓夢當真是藏龍臥虎!


    侯卿身形飄忽遠去,直朝那淩波閣掠去,而在他走之後,先前那座別苑裏的白玉獅子驀然抬首,緊緊盯著他離去的方向。


    “四大屍祖之一,血染山河的侯卿,他來這裏做什麽?方才他必然已經認出了我的身份,為何沒有出聲發難……”


    白玉獅子確是正道門派,靈劍宗裏的女子劍仙,本名公孫幽,來這青樓夢裏做臥底已有十年,為的就是能夠取得掌門的承諾——未來可以隨意挑選自己的道侶,而非被當成禮物饋贈給正道聯盟的大盟主。


    如今十年之期將滿,她萬萬不想在這關鍵時刻出現任何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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