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廷推結果出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局麵。


    因為父親到京,獨眼嚴監生從國子監請了假,專門在家侍奉父親。


    當日午嚴監生就守在長安右門外,廷推結果傳出來後,便一路策馬狂奔迴家。


    又進了書房,對父親嚴嵩叫道:“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嚴嵩很淡定的說:“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好又能好到哪去,壞又能壞到哪去?”


    嚴世蕃稟報道:“好消息就是,父親被順利推舉為禮部尚書,這事看來就成了。”


    對此嚴嵩波瀾不驚,又問:“那你說的壞消息到底是什麽?”


    嚴世蕃不知為何,有點氣急敗壞的說:“壞消息就是,王以旗被推舉為戶部尚書!這王以旗是江寧人,據說是秦德威業師之弟!”


    嚴嵩也驚愕了片刻,這是怎麽操作的?兒子應該不至於蠢到連消息都打聽錯吧?


    隨後就對嚴世蕃嗬斥說:“休要胡言亂語,這怎麽就是壞消息了?”


    對嚴世蕃來說,當然是壞消息了!


    本來父親如果當上禮部尚書,他子憑父貴,成為大紈絝,說不定有機會找秦德威報仇,夏大學士也有可能偏幫自己這邊。


    但現在那秦某人又多了一頂比父親職位還強幾分的保護傘,對自己而言就很棘手了。


    嚴嵩教訓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你也要顧全大局,放下執念!”


    嚴世蕃辯解說:“父親你不明白,我覺得,秦德威並不是針對我,他對父親也有敵意!


    他現在已經是六品詞臣,不敢想象十年二十年後,會是什麽樣了!”


    嚴嵩覺得兒子有時真不可理喻,總與秦德威較什麽勁?


    直接吩咐說:“我不想聽你覺得!你現在必須忍耐!”


    嚴世蕃還是有點桀驁不服:“父親您不在京師,我要忍耐,父親你迴京師做尚書,我還要忍耐,那您不是白迴京師了嗎!”


    但瞥見父親臉色要動怒,嚴世蕃又轉移話題說:“廷推結果要上奏,皇上會不會否了?”


    嚴嵩很肯定的說:“不會!第一,為人君者,平白無故時,沒必要多此一舉。


    第二,秦德威先前奏請皇上獨斷,皇上沒聽從,這會更不會言而無信的反悔了。”


    嚴世蕃像是抓住了什麽要害,連忙說:“那豈不是說明,秦德威先給皇上下了套,套住了皇上不能再改悔?”


    嚴嵩忍不住拍案道:“就這事同樣也可以解釋為,秦德威此人恭謹事上,先請示過皇上,得知皇上不想獨斷,然後才敢上躥下跳!


    所以我再說一次,讓你不要胡亂打這些主意!你還是迴國子監安穩讀書去!”


    確實也如嚴嵩所推斷的,這份廷推結果擺在嘉靖皇帝麵前的時候,嘉靖皇帝雖然看了好幾遍,但真沒有推翻的心思。


    霍韜這個十幾年的老戰友當不當吏部尚書,對嘉靖皇帝來說其實無所謂,影響不到嘉靖皇帝的威權。


    難道許讚當吏部尚書,就敢不聽皇帝的了?許讚資格很老,資曆比夏言足足多二十年,又是北方人,可以用的。


    但嘉靖皇帝透過廷推名單看到的是,霍韜居然連個吏部尚書的提名都沒爭到。


    這說明什麽?昔日功臣霍韜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或者說漸漸過氣了,用處隻怕越來越小了。


    考慮完後,嘉靖皇帝在這次廷推結果奏疏上批了一個“照準”。


    然後又讓太監去內閣傳口諭:左都禦史霍韜加太子少保,班次在吏部尚書之後。


    等這太監迴來,又捎帶了三本奏章呈上,說是內閣那邊請陛下禦覽聖裁。


    嘉靖皇帝好奇的翻了翻,三本奏章說的差不多是一種事。


    第一本,工部虞衡司上奏:在提督京營王廷相的準許下,左讚善兼修撰秦德威與虞衡司官屬耗時將近兩月,在王恭廠仿照佛郎機樣式,製造新式火炮,蒙皇上洪福庇佑,已經在禦馬監草場試驗成功。


    已試製大、中、小三種樣式,分別二百斤、七十斤、二十斤。射程數百步,射速遠超舊銃炮,熟練後約摸十次唿吸便可發射一炮。


    第二本,京營總督王廷相上奏:新式火炮極其符合大明官軍所需,請朝廷多撥費用試驗新式火炮,定型後再請朝廷大批製造並優先發放邊軍使用。


    第三本,左讚善兼修撰秦德威上奏:請朝廷恩準,許臣進一步研發千斤以上新樣重炮,並酌情撥給工匠、費料、場地。


    嘉靖皇帝看完後,久久無語,難怪內閣專門送過來請他看,這也太踏馬的奇葩了。


    自從科舉有史以來,有過這樣的狀元嗎?


    他早前耳聞過秦狀元搞火器的傳說,東廠密探不是擺設,但朝堂上人人都是當個笑話段子講的。


    畢竟十七八歲的年紀,任性胡鬧也正常,難道還指望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人老成謀國?


    大凡士林名人多有個性怪癖,秦狀元去搞火器,差不多也被歸類為這種名人怪癖了。


    但滿朝上下都萬萬沒想到,秦狀元這不務正業的,居然真的造出火炮了。


    孔夫子挎刀,能文能武啊。


    內閣不知道這算不算功績,翰林在修史編書講課方麵做出了事業,按照慣例擬旨獎勵就可以了。


    但翰林造火炮這種事,真沒有前例,所以就請陛下聖裁了。


    從秦狀元本心來說,研發新式火炮是出於對大明的熱愛,沒想過什麽獎勵不獎勵的。


    卻說秦德威得知廷推結果禦批了後,一切正式塵埃落定,便徹底放了心。


    自己這正六品詞臣的勢頭還沒過去,師叔又當上了戶部尚書,必須要更加的低調啊!


    所以秦德威又溜達到了翰林院,闖入學士公房,對溫學士說:“我,秦德威,請假!”


    溫學士抬了抬眼皮,冷聲道:“不準!”


    秦德威十分詫異,不滿的說:“前輩您還講不講理了?怎麽能不讓人請假?前兩個月都準了,為什麽這次又不準了?”


    溫學士莫得感情的說:“今日從宮裏傳來聖旨,命翰林院重新修訂、校錄列祖列宗的《皇明寶訓》!”


    秦德威還是沒明白,翰林編書是好事,修完就升官,肯定輪不到自己啊,與自己請假有什麽關係?


    溫學士又接著說:“皇上欽點,由你秦德威為修纂官,給與三年時間完成!”


    霧草?秦德威大吃一驚,皇上這是抽什麽風?


    咱上奏申請的是繼續研發千斤重炮啊,怎麽下來的詔旨是編書?這兩種工作差的可有點多!


    所謂《皇明寶訓》,通俗的說法叫做“皇帝語錄”。


    就跟皇帝實錄一樣,每個皇帝都有一本,將皇帝對政事的言論分門分類的編纂起來。


    秦德威默默算了下,從太祖高皇帝到武宗毅皇帝,一共八個人,加起來怕不是幾十卷了,四五十萬字總是有的。


    現在全靠人工毛筆手寫啊,未來三年,翰林工作內容就是幹這個了?


    不過皇帝隻說讓自己幹這個,但也沒說不讓自己幹別的?


    溫學士不知道是個什麽心情,這屆新人實在太難帶了,就說了句:“你還是幹點翰林應該幹的事情吧!”


    一個狀元翰林,不珍惜翰苑時光,在翰林院幾乎見不到人,天天請假在外麵跑。


    一會兒造火炮,一會兒上下串聯折騰廷推,這叫什麽詞臣啊?


    你知不知道,已經有人在秦詩霸、秦日萬之外,又叫你秦大炮了?


    秦德威從溫學士這裏退出來,又去了隔壁屋子找張潮張學士,詢問道:


    “剛剛得知,學生我奉命修訂《皇明寶訓》,老師可有什麽指教嗎?”


    張學士冷哼一聲,“我教不了你!”


    秦德威恭敬地行禮:“好的,既然老師無可教導,那我就先走了。”


    “迴來!”張學士喝道:“你沒作過編書這種差事,又涉及到列祖列宗,務必仔細了!正好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做點翰林該做的事情!”


    秦德威大大咧咧的說:“老師你放心,我絕對讓皇上滿意!就算我不懂編書,但我懂皇上!


    我先低調的混著,等時機到了再交差,反正皇上給了三年時間!”


    “低調”兩個字,聽在張老師耳朵裏,隻覺得格外刺耳。


    請不到假,不意味著不能曠工和早退。


    秦德威給翰林院孔目下了個命令,找老版本的《皇明寶訓》,搬一套到狀元廳,然後他就走人了。


    今晚約好了,去王師叔家裏喝點酒,慶祝一下王師叔晉身朝堂核心層。


    戶部尚書,六部之中排名第二,掌管全國錢糧和度支!


    所以秦德威就琢磨著,源豐號京城分號的開設,可以開始考慮了。


    能在京城和南京之間業務聯通,那金融業才是跨出了曆史性的一大步。


    就是京城情況遠比南京複雜,必須要慎重,各方麵條件也必須要準備成熟。


    秦德威與王以旗真不算是外人,直入書房,對王師叔行禮道:“恭喜大司徒!”


    王師叔連忙扶起,感慨說:“錢糧事務向來繁難,戶部政務千頭萬緒,頓感肩上似有千鈞重擔啊。”


    秦德威隨口道:“待我得了空,去戶部坐一坐,幫你理清了頭緒。”


    王師叔無語,他感覺主動提起工作是個錯誤。


    秦德威唏噓道:“就是我為了師叔你,折騰的過了火,眼看要被打入冷宮了。


    今日皇上突然欽點了我,去修訂曆代《皇明寶訓》,並給了三年時間。”


    王以旗:“......”


    這不就是翰林該做的事情嗎?按慣例編完書就升官,打破頭都要搶的好差事,怎麽就是冷宮了?


    大概與秦師侄的交流還是太少了,需要適應他的說話風格啊。


    “您不明白,這是皇上怕我升官太快,故意給了三年禁錮!”秦德威說,“但無所謂,我不是沒法子,就看我想不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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