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十四年初,除了會試之外還有一件大事——新的九廟落成。嘉靖皇帝熱衷於禮製改革,這是他的又一重大成果。


    按照正常時間,殿試一般定於三月十五日,距離會試結束足足有半個月。


    秦德威暗暗吐槽,這大概就是為了給朝堂大佬們留出充分的提前博弈時間。


    但秦德威等待的嘉靖十四年殿試時間更晚,因為龍體欠安,於是殿試推遲到了四月初二。


    這又讓秦德威記了起來,後人據史料分析,在湖北長大的嘉靖皇帝可能不適應北方冬天氣候,患有慢性支氣管炎,每年冬春交際時經常發病。


    這下好了,留給大佬們提前博弈的時間更長了。


    要想理解博弈過程,就要先明白殿試的基本遊戲規則。


    所有殿試試卷經過彌封後,平均分配給十來個讀卷官大佬。


    因為時間有限,每位大佬隻看自己手裏這二三十份不知名的試卷,並評出一等試卷,再交給內閣。


    然後首輔與內閣會在一等試卷裏麵,再選出三人名單,呈給皇上作為三鼎甲的候選,剩下的一等試卷就是二甲前列了。


    整個過程就產生了巨大的博弈和利益交換空間,一位大臣的真正權勢如何,在殿試上就能直接體現出來。


    不知為什麽,據統計,狀元榜眼探花三鼎甲,與權臣尤其是首輔同省的概率很大,大概是偶然現象吧。


    如果說會試之前,數千考生們都是盲盒瞎猜,不到最後不知道主考官是誰。


    但到了殿試之前,一切就明擺著了。


    大學士、六部尚書、都禦史,家住在哪裏都知道,有本事就進去拜碼頭吧。


    這就是為什麽秦德威今晚出現在刑部尚書王廷相家的原因,為了殿試,不寒磣。


    還有個比秦德威來的更早的人,名叫郭樸,河南籍考生,而王廷相也是出生在河南的。


    都是今科舉子,所以秦德威與郭樸肯定算同年了。


    兩個年輕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互相笑了笑,然後郭樸就告辭了。


    看著秦德威,王廷相也發愁,主要是秦德威惹得人太多太大了。


    論官場排名,他王廷相這刑部尚書是排在幾個大學士、吏部、戶部、禮部、兵部之後的人。


    在他前麵的人裏,你秦德威得罪過四個,旁邊還有個都察院的霍韜。


    於是王廷相就實話實說的歎道:“老夫真有無能為力之感啊。”


    秦德威裝傻的答話說:“是不是來請托的鄉親太多了,讓浚川公力所不能及?


    其實那戶部許尚書也是河南人,鄉籍比浚川公你還正宗,也比浚川公你更位高權重,讓鄉親去找許尚書就好了。


    在下畢竟是你們複古派的傳承人,您身後名還響不響,全靠在下亮不亮了!”


    王廷相無語,他是這個意思嗎?


    又透露風聲說:“你知不知道,霍韜已經發了話,這次一定要將你壓到三百名以後。”


    秦德威覺得霍韜太不專業了:“殿試大典,他不去想辦法提拔自己人,隻盯著我做甚?”


    王廷相解釋內幕說:“上次成化十一年殿試,狀元是廣東籍,那都是霍韜和方獻夫的人情。


    所以這次輪到霍韜出讓人情了,幹脆就不想照應人,隻拿所有資源來打壓你。”


    秦德威憤憤不平:“至於如此記仇嗎!”


    王廷相忍不住吐槽說:“兩年前在承天門外,又在十幾個大臣的麵前,霍韜被你氣到當場昏迷,之後吏部天官也丟了,這仇誰能忘?”


    秦德威仍然不屑一顧的說:“霍韜隻是個小角色,不用理他!”


    王廷相搖搖頭:“你也別裝傻了,霍韜的行為肯定都是首輔張孚敬默許的。


    在殿試上,老夫很難與首輔抗衡,連第一步收卷都很難辦。”


    這裏又要解釋下殿試收卷製度,理論上殿試也是彌封的,讀卷大佬看不到試卷上人名,所以是絕對公正的,但其中奧妙就在於收卷官了。


    收卷官收試卷時,如果認出交卷考生,並用心記住,就能把該考生試卷分配給某位指定的大佬手裏。


    但考生三百多,收卷官也記不住所有人,那他最後到底能記住幾個人?


    所以收卷也是稀缺資源,秦德威試卷落到誰手裏就能決定最後的命運。


    秦德威知道王廷相說的都是實話,歎氣道:“歸根結底,我殿試的問題還是出在首輔這裏。”


    王廷相點頭說:“確實如此,霍韜雖然表現最兇,也隻是借首輔之勢而已。”


    秦德威便目露兇光,狠狠地說:“既然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產生問題的人。”


    王廷相吃了一驚:“你想把自己解決了?你還年輕!”


    秦德威:“......”


    王大司寇你什麽時候學會的講冷笑話?


    又聽到王廷相繼續說:“想來想去,老夫隻能賣賣臉麵,去請托夏桂洲了,朝中也隻有他能與首輔相抗了。


    最近張孚敬與夏桂洲又在相互構陷,不知道夏桂洲還有多少精力顧及到你。


    說起來你這年輕後生的氣性也太大了,夏桂洲隻不過百忙中無意慢待了你一下,你竟然至今也不登夏府的門。“


    秦德威不服的說:“塚宰失禮在先,在下焉能自輕自賤。”


    王廷相就教訓說:“你也是快進入官場的人了,這點小事都忍耐不住?


    上下尊卑有別,難不成你還能讓堂堂吏部天官反過來求見你?”


    秦德威自信的笑了笑:“先不說這些了,其實在下今天到此,並不是來說殿試事情的。”


    王廷相:“......”


    仔細想想,好像秦德威進來後根本沒說考試的事情,確實是自己主動提起的。


    秦德威沒有繼續賣關子,直接說:“其實在下是來向刑部尚書自首的!”


    刑部尚書糊塗了:“你自首什麽?”


    秦德威說:“會試之前流言裏的五人名單,其實是在下草擬的。


    聽說朝廷派了廠衛追查,在下不願意欺瞞天子,便主動自首。”


    王廷相老眼瞪得如銅鈴,你秦德威突然變成了一個傻子?


    會試之前考生們揣測考官人選或者押題,那根本不算大事,哪次考試沒有這種事?


    其實從法律上來說,隻要沒有私相授受,猜考官或者猜題這也不是違法的事情。


    就算所謂追查,就是形式上的一句話,表示朝廷態度而已,其實也根本查不出什麽。


    所以從上書舉報到廠衛追查,從頭到尾都是個形式主義走過場的事情。


    而你秦德威跳出來自首,把形式主義的東西變成實錘,是吃錯藥了?


    還是說,你真想把自己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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