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山風,一步步踏上登山的階梯。微紅的雨水在晨曦的光線之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清風拂麵,細雨微瀾,雨水沾濕冷青石板路。遠處青山連綿,朦朧在雨幕中,暈染成一片青綠。他在半山腰駐足,望向山腳下的村落。雨幕中的村莊,無比渺小與遙遠,幾縷炊煙升起,模糊了青山的輪廓。他聽見空靈的風聲在耳邊反複迴響,過往的記憶如走馬燈般盤旋。他想起吳浩,想起父親,想起他們陪著自己走過的,無憂無慮,又充滿冒險的,幸福的日子。


    那樣的生活,已隨著這飄蕩無依的風,飛到了無比遙遠的地方,再也找不到歸宿。


    “你來了?”身前響起了和山風一樣冰冷淡漠的聲音。他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眼前的山神已經沒有了孩童的樣子,狹長的眼角繪著古怪的紅色花紋,輕合的唇角,微微露出了尖銳的牙齒。那人穿著與他一樣的素白的長衫,勾勒出高挑挺拔的輪廓,透出不同尋常的氣息。


    “怎麽,已經等不及,親自來接我了嗎?”蘇錦迎著光望向他模糊的身影,迴應了一笑,已沒有太多拘束。


    “當然了,萬一你後悔怎麽辦?”山神並沒有否認,隻是戲虐的微微勾起唇角,之後轉身,兀自向著山上走去。


    “我不會後悔的。”蘇錦在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細微的聲音,卻與他邁出的每一個步伐一樣,堅定無比。


    “真搞不懂,這個村子有什麽值得守護的。”山神沒有迴頭,聲音中隱隱透出了疑惑與不滿。


    “當然有了。”蘇錦停下腳步,站在懸崖邊突出的頑石上,舉目眺望那已淹沒在森林之中的村莊,留戀的目光中,透出些許釋然:“那是孕育我,包容我,並充盈著溫暖與迴憶的,重要的故鄉。”


    “在我看來,那裏所居住的,不過是一群自私的人類罷了。”山神的腳步頓了頓,冰冷的聲音中,隱約透露出不屑與恨意。


    “為什麽這麽說?”蘇錦好像察覺了什麽,注視著那孤獨而堅毅的背影,麵露茫然。


    狂風忽起,素白的衣袂紛飛,鼓動的聲響模糊了他的話語,殺伐聲與戰鼓聲隨著隨著狂風席卷過耳邊。周圍的景象在腦海中飛快迴溯,變為了狼藉的戰場。戰場上的人一襲白衣,與眼前的身影重疊,又在唿嘯的冷風中煙消雲散。


    蘇錦怔了怔,然後跟隨著那身影,迎風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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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井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周圍寂靜無聲,窗戶開著,老舊的燈泡被風吹得左搖右晃,昏黃的光線不安分的變幻。壁爐裏的火苗跳躍著,燃燒的柴火發出劈啪的聲響。


    吳叔正守在他身邊,一臉的擔憂。


    頭腦昏昏沉沉,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掙紮出來。清醒的一瞬間,蘇井然猛然坐起身,死死抓住吳叔的手臂:“蘇錦呢?”


    吳叔平生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恐慌的表情,那纖瘦的手臂此時掐得他生疼。但他隻是皺了皺眉,撫上那隻手算作安慰:“我來的時候隻看到你暈倒在地上,至於小錦,吳浩出去找了。”


    蘇井然焦急的翻身下床。大概是藥效還沒退,他的身體在踩到地板的一瞬間,便癱軟了下去,吳叔連忙扶住了他。


    “該死!”氣惱與急躁讓他的不安傾湧而出,他憤憤的罵道“那個臭小鬼!”


    “你先別急。”感染到對方所彌漫出來的不安,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憂心忡忡的問:“發生什麽事了?”


    吳叔溫暖的手讓他找迴了一絲絲溫度與理智,他迴想起蘇錦話語,知道那孩子並不想讓這家人參與到這事件中。深吸了一口氣,他慢慢冷靜了下來:“沒什麽事……我家小鬼的惡作劇罷了。”


    “……真的?”明顯在掩飾什麽的神情,吳叔絕不相信他如此慌張隻是為了一個惡作劇。


    他沒有迴答,嚐試著下床,身體已經稍稍恢複了一點,勉強能站穩。他推開攙扶的吳叔,徑直走到窗邊,打開抽屜,取出那泛著藍色光芒的匕首。


    “你要去哪?”吳叔想要阻攔他,卻有種奇怪的力量牽製住他的身體,讓他無法動彈。不安感越發強烈,他的聲音中也有了絲絲慌張:“帶著匕首幹什麽?”


    他將匕首別在腰間,望向吳叔的眼神冷漠而堅毅,不容置疑。


    那是這一直隨隨便便渾渾噩噩度日的人從未有過的眼神,那雙如羅刹般的眼裏,寫滿了憤怒與決絕。


    “去帶蘇錦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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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為什麽,每接近山頂一點,懷念的感覺便越強烈。


    蘇錦恍惚的注視著前方忽遠忽近的身影,那白色的衣角在眼前不停的晃動著,輕紗拂起,與那若隱若現的記憶一起,吸引著他的神智,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觸碰。


    就仿佛許久許久之前,他曾這樣渴望過一般。


    戰鼓聲在耳邊響起,由遠及近,漸漸變得清晰。他仿佛站在了空曠無垠的沙漠之中,遍地都是殘破的屍體,有人佇立在這些屍體中央,鮮紅的色彩潑墨在白衣上,映著那張平靜到駭然的臉。


    他看見那個人微微張口,像是在唿喚他的名字。然後,耳邊響起了清晰的聲音。


    “蘇錦。”


    他打了個冷顫,緩緩睜開眼睛。長長的頭發擦過他的臉頰,帶來細微的癢。視線逐漸清晰,他隱約看到眼前人帶著擔憂的神情。


    山神正壓在他的身上,查看他的狀況。他不知何時睡著了,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真奇怪,他明明記得剛剛還在石階上行走的。


    思維逐漸清晰,意識到眼前人的身份之時,他猛的警惕了起來,本能的抓起被子後退。


    那人的眼中竟然有了一絲受傷。很快的,又恢複了如常的冷漠:“躲什麽?你已經是我的東西了。”


    對啊,祭祀儀式已經完成,他已經正式成為了祭品,沒有反抗的權利。他無奈的笑了笑,緊抓著被子的手慢慢鬆開。


    掀開他的被子,山神強製的將他按在床上,不由分說的吻上他的唇。


    肆意而纏綿的吻,像是焦躁不安的想從他那裏獲得什麽,又像是拚命的在傳達什麽。


    他不懂,也不想去懂。隻是本能的想要反抗,本能的覺得惡心。


    他閉上了眼睛。


    “把眼睛睜開。”耳邊響起山神命令的話語,帶著一絲威脅與惱怒。


    他置若罔聞,依然緊緊閉著眼睛。


    山神粗魯的將他的衣服扯開,伸手肆意在他身上摩挲著,聲音已經降到了冰點:“我再重複一遍,把眼睛睜開。”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可怕的了,祭祀已經完成,即使是山神也會忌憚著契約,不會對村子裏的人出手。


    至於他自己,已經怎麽樣都無所謂了,最壞不過是生不如而已。


    他倔強的不去睜開眼睛,堅定的做著最後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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