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裴韻書總聽美食節目的主持人說什麽入口即化,唇齒留香之類的車軲轆話,讓她有些不屑一顧。


    現在嘛,她承認自己膚淺了。這肉真對得起任何美好評價。


    一條魚都有這麽多講究,那桌上可還有三菜一湯呢,難不成也是深藏不露頂級美食??


    心中浮現迤邐色彩的裴韻書指著散發清香的拍黃瓜,問道:“這黃瓜、、”


    “哦,五塊一斤,市場上買的。冬天物價貴一點其實很正常。”


    啊?裴韻書有些失落,倒不是黃瓜不正常,而是她不正常,實在是心裏的期待被這條黃花魚給拔的太高。


    乍一聽聞這黃瓜就是普通貨色,就有點失望。


    “不過這木耳是大興安嶺深山野木耳。同事去那裏拍【舌尖】時給我帶的土特產。”


    “這辣椒小炒肉?”


    “辣椒跟黃瓜一起買的,貴一點,要七塊。這肉是黑山野豬肉,還挺有嚼頭的。你要是非要問跟普通豬肉有什麽差別,其實並沒有。主要就是噱頭。”


    “這、、、”裴韻書指著螞蟻上樹啊啊不上來了。


    也是,粉條是紅薯粉,本色就是偏黑的灰,與肉末一炒,更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一個熊樣。


    “這是螞蟻上樹,其實就是肉末粉條,火候沒掌握後,顏色不太好看;你要是嚐一嚐就知道,也不一定好吃。”


    裴韻書對於趙守時的冷笑話並不感冒,指著蝦仁湯的她再問:“這湯?”


    “金華火腿調鮮,海參末做底,蝦仁是北極凍蝦。”


    解釋完畢的趙守時苦笑道:“吃個飯而已,不用把食材來源都調查清楚吧。你畢竟是幼清的親姐姐,我不可能下毒害你。這些真的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而已。”


    裴韻書眉頭急跳,捂著額頭的她有些無語:“三千塊錢一條的魚在你們這裏就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你們什麽家庭條件啊。”


    趙守時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凡爾賽的味兒,連忙改口道:“其實也不算家常便飯,畢竟你是客人,當然要隆重點、、”


    啪,說不下去的趙守時直接給了自己一巴掌,果然還是分不清楚局麵,人家才是主人,咱是小醜。


    “不是、”裴韻書坐正,看著趙守時問道:“你一個月掙多少錢啊,扛得住這麽高的消費水平?又是野生魚,又是野生黑木耳,還有野豬肉啥的。”


    “一個月到手七八千吧。”


    趙守時想了想這個數不太準確,於是補充道:“最近應該能漲點工資,大概到手一萬多點。而且這不是年底了嘛,還會發點年終獎啥的。”


    裴韻書直接搖頭:“年終獎才有幾個錢。一般也就是十三薪,加上工資也不過才兩三萬,一樣遭不住這種開銷啊。”


    裴韻書指著魚,繼續說到:“就這樣的標準,也就吃一周。帝都的物價可高著呢,剩下的三周怎麽辦?喝西北風嗎?”


    說起這個,裴韻書可是心有戚戚然,今天下午王府景大街的物價可是給她好好的上了一課。


    同樣的品牌,同樣的東西,帝都這麵的價格比她上學的成%都起碼貴三成,甚至是更多。


    果然是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


    趙守時其實不指著工資活,他來錢的門路還挺多。稿酬、改編費用都是以百萬級的。


    人家的工資是全部,他的工資就是掩護。


    這樣的他自然沒有感受到生活上的壓力,笑著迴答道:“我還行吧,今年單位效益不錯,年終獎能發個三四十萬。”


    他終究還是沒有說出稿酬、改編方麵的費用。畢竟跟裴韻書剛接觸,生怕自己嘴裏的事實到她那裏就成了吹牛。


    “多少?”


    “我知道三四十萬也不算太多。不過倒也足夠生活開銷。畢竟我們也不是天天這麽奢侈。”


    裴韻書撇撇嘴,突然不想理趙守時,獎金三四十萬,再加上十幾萬工資,那就是年薪五十萬啊,兩年就能掙出首付來,五六年掙套房子,而且這還是在房價高的帝都。


    要擱她重#慶、成#都這種超內陸城市,一年一套房啊。


    原本以為這貨是個青銅,結果人家是個王者;還是凡爾賽冠軍局的最強王者。


    看向裴幼清的她說道:“我就說敢跟你這個吞金獸談戀愛,沒點家底還真不行。”


    裴幼清立時不滿,直接吐槽道:“喂喂喂,你這話什麽意思啊?好像我是圖他錢一樣。


    我告訴你,我一點不少賺的,光是工資,一年就拿六十萬呢。而且我還有代言費。一年二百萬呢。”


    “六十萬+二百萬?就你?逗我玩吧?”裴韻書驚詫的看著裴幼清。


    不是她不信,實在是不敢信啊,這小丫頭片子看著跟以前也沒什麽差別嘛。


    看著姐姐驚詫的樣子,裴幼清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冷哼一聲的她掏出手機遞過去:“你要不信,自己看銀行卡餘額。這個總不能是我編的吧。”


    “看就看,怕你不成。”


    裴韻書用麵部識別解鎖手機,打開銀行短信開始數數,“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1540450.73??一百五十多萬?”


    越是讀到最後,裴韻書的底氣越是不足,實在是這幾個阿拉伯數字給她太大的震撼。


    怪不得人家一頓吃個三五千的不當迴事,這吖的還真是個身家百萬的小富婆呢。


    反觀自己呢,也沒比她差哪去,要顏值有顏值,要身段有身段,要脾氣有脾氣,怎麽就混到到全身隻有三十二塊錢呢。


    一念及此,不由的悲上心來,把筷子狠狠杵在餐桌上,裴韻書仰天長嘯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啪嗒、、


    這力度很讚啊,連玻璃麵的餐桌都給杵碎了。


    “.......”


    “.......”


    “.......”


    三人對視,相顧無言。


    “我要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信嗎?”裴韻書怯怯的說道。她是很生氣,但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有拍碎桌子的實力。


    果然還是筷子的問題!!


    一張桌子而已,其實不值幾個錢。趙守時剛想開口安慰兩句,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主人,吃飽撐的管這閑事。


    幹脆吃瓜吧。黃瓜魚的瓜。


    “我相信你。”裴幼清拍拍裴韻書的手,輕聲安撫著。


    指向餐桌縫隙的她開口道:“其實我早就看這桌子不順眼了,你這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裴韻書很欣慰啊,覺得這個妹妹終於長大懂事了,當姐姐的她很欣慰。如此也不枉之前對她的親愛——打是親罵是愛的那種。


    可她還沒高興過十秒鍾,就聽見裴幼清的下半句傳來:“這張桌子原價兩千二,這樣吧,我給你打五折,再給你抹個零頭,你給一千就行。”


    “你是在問我要錢?”裴韻書有些不敢信,連千八百的都跟我要?去?的姐妹情深。


    “我說的不夠明顯嗎?”


    裴幼清疑惑的看向趙守時,似乎在求證什麽。


    強忍笑意的後者說道:“這桌子是去年剛買的,發票還在呢。要一千塊,真的很公道。”


    “是吧,是吧。”裴幼清把手一伸看著麵帶怒色的裴韻書,露出如玉般潔白的牙齒:“現金還是轉賬?刷卡也不是不行,樓下超市就有pos機。”


    如果是以前,裴韻書絕對受不了這種委屈,她會直接掏出一把錢來,甩在桌上或者仍在臉上,狠狠的打臉,要多狠有多狠那種。


    但現在不行,被切斷生活來源的她現在連張整票都拿不出來。零錢倒是有一把,不過這玩意拿出來也沒法漲臉啊。


    從小吃穿不愁的她好像明白什麽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這就是所謂的【人間疾苦】吧。


    ···


    裴幼清其實隻是開玩笑,她怎麽可能真問裴韻書要區區一千塊錢呢;畢竟她可是身價百萬的小富婆呢。


    而且,清雨傳媒還沒進行年底分紅呢。要知道,清雨傳媒的效益非常可怕。


    但此時裴韻書的表現卻讓她大吃一驚,在裴幼清的印象中,自家這個姐姐的性格可是很強勢、很好勝的。


    如果以前的自己這般跟她開玩笑,等著她的冷嘲熱諷吧。


    但現在呢,她的表現竟然很平靜,這就不正常,非常的不正常。


    “等會,你不會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吧?”裴幼清驚訝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竊喜。她隱約猜測到這是事實,但真的不應該。


    就像剛才說的,裴幼清作為清雨傳媒的老板,確實是有年薪的,而且還不低。但她本質上還是大學生。


    家裏每月一萬的生活費還是按期打到自己的卡上。可能會晚到,但從來沒有缺席。


    同樣的道理,作為大學生的裴韻書當然也會有這筆生活費。


    那可是一萬塊錢啊,這年頭即便是上班族能夠月薪過萬的都是極其稀少的。


    而兩姐妹是可以完全支配這筆錢的,隻要不是過於招搖需要新衣服點綴的性格,這一萬塊錢可以讓她們維持非常舒適的生活。


    就算真的遇到急事,或者花銷超支,不是還有信用卡嘛,隻要理由合理,自然有人給換。


    隻不過這玩意是跟老漢兒的手機綁定,為了避免被家裏人嘮叨,裴幼清是等閑不透支。


    (老漢兒就是老爸,是重%慶地區的方言,這裏指裴矩。)


    父母是親的,自然不會厚此薄彼,裴幼清有的,裴韻書自然不會少。


    那麽,她現在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這事就離譜。


    被質疑的裴韻書想都不想的就否認:“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


    話說一半她才醒悟過來現在打腫臉充胖子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隻要裴幼清往家裏打個電話問問就一清二楚。


    心一橫的她直接點頭:“對,我就是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這樣你滿意了吧!”


    滿意?裴幼清怎麽可能滿意,她甚至都隱隱覺得後背發涼。


    有的事情,裴幼清不是不明白,隻是不願意去深思而已,其實她還是很聰慧的。


    裴韻書這次來帝都沒有知會過任何人,而且在臨近年關的時刻,還拖著一個好大的行李箱。


    這是道送分題啊,也是送命題。


    指著裴韻書的她問道:“你是背著爸媽偷跑出來的?而且你還跟他們鬧翻了,這才被斷了生活費,甚至你的信用卡也被停用了。要不然你不可能連一千塊錢都拿不出來。


    那麽,你這次來帝都就很有說法,你是來避難的,甚至你準備春節不迴家了。要不然你不至於拖著這麽大的行李箱。”


    裴幼清的話就像銳利的刀刃一般刺在裴韻書的心窩上。


    她想反駁,但反駁不起,因為人家說的對。


    反正之前已經承認沒錢,也就不用在乎是不是破罐子破摔。裴韻書光棍點頭:“是的。老漢兒說我現在大四,馬上就要畢業參加工作了。


    還勸我說與其出去受別人的鳥氣,幹脆迴酒廠給他當助理。說是酒廠現在事情太多,他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正好鍛煉鍛煉我,磨礪個一年半載的,給我個副廠長當當。”


    “那挺好的啊。”裴幼清點點頭,她現在事業正紅火,自然不可能迴家管酒廠。


    那麽,讓裴韻書迴去,就是極好的選擇。而且,現在的酒廠的生意很火爆,年產值好幾個億。


    在重%慶當地都是排名前列的企業,裴韻書要是迴去,那直接就是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製衡商業巨賈啊。


    “好個毛線球。”裴韻書急了,她急了,吹胡子瞪眼的她氣道:“你就知道在這說風涼話!那酒廠裏麵什麽味道你不知道啊,不是酒味就是酒槽味。


    我一個如花似玉小姑娘,渾身透著酒味合適啊?而且,酒廠裏麵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別說跟我同齡的女孩,就算找個婦女都不容易。


    我要是進了酒廠,那就等於斷了社交。那我的那些口紅、包包、衣服啥的,豈不是再無用武之地。這樣暗無天日的未來,我不接受。”


    略頓片刻,裴韻書收尾道:“你說,要你去,你去不去?”


    “不去。”裴幼清想都不想的直接迴絕,代入感太強了,現在的她都有點害怕迴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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