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紫嵐山的行館出來,夏初瑤決定去一次青雲觀。張妙丹先前說有新煉的丹藥開爐,算時間就是這幾日。


    “皇後娘娘每年都替二殿下遍尋名醫,卻唯獨不肯請近在身邊的張妙丹幫忙,她與大殿下的水火之勢,光從這裏就可見一斑。”一起打馬走在進觀的山道上,想起剛剛在行館看到的情形,夏初辰頗有幾分感慨。


    “蕭皇後與左相有殺兄之仇,自左相死後,蕭皇後便處處爭對淑妃娘娘和大殿下,即便是蕭皇後有所求,大殿下也不會讓張真人出手相救的。”穆玄青的母妃越氏雖非大家望族之女,卻一直受左相梁瞿關照,在淑妃誕下穆玄青之後,梁家更是成了他們母子最穩固的靠山。


    “依你看,當初諸葛鬆陽設下此局,會不會與蕭家有關?”梁瞿死時,他們都還年少,隻是對梁瞿死得這般突然而震驚,如今重新細想此事,期間的確諸多蹊蹺。


    “若論私仇,的確可能是蕭家下的手,可是,二殿下也說得不錯,諸葛鬆陽名揚四海,卻終究還是大齊人,左相死了,對當時的大齊來說,百利而無一害。”大齊也是近年才逐步穩定,坐穩了這霸主之位,梁瞿有經世之才,若是當初不死,齊晉必定不是今日這番光景。


    何況,比起蕭家,沈臨安曾說過諸葛鬆陽與沈家交情頗深,諸葛鬆陽和梁瞿之事,更有可能是沈家有意安排。


    比起這件事,讓夏初瑤心生疑惑的,還是阿城跟她說起的遊家滅門之事。他當初確定此事是晉國人所為,跟在他們身邊暗查了三年,找到了指向穆玄青的線索。可是,夏初瑤不明白穆玄青為什麽想要將蠱蟲占為己有,如今有了穆玄翎這個由頭,她倒是可以去找張妙丹打探一二。


    深秋的山林裏一片蕭瑟,青雲觀前有青衣的道童在掃著落葉,見他們打馬過來,有些戒備地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張妙丹開爐的時候是不允許一般人拜訪的,夏初辰報了自己的名號,小童遲疑了片刻,也還是匆匆進觀稟報去了。


    “我本想忙完再去侯府看你,倒不想你們先過來了。”帶著一身煙火味的張妙丹親自從觀裏出來迎人,滿麵的笑意裏帶著幾分驚訝。


    “張真人已經知道我迴來了?”想來是早就收到了穆玄青的信,夏初瑤心中輕歎了一口氣,如今她是真摸不準穆玄青的心思,散布流言逼走她的人是他,讓張妙丹想辦法替她解毒的還是他。


    “我先前讓大殿下替我尋兩味藥材,正好他讓人送過來的時候還把你迴來的消息告訴了我。”引著他們往丹房去,張妙丹沒有半分隱瞞之意,“這最後兩味藥送得及時,你既然迴來了,我便先替你開服方子,看看有沒有效。”


    “我們剛從紫嵐山的半山行館過來,發現二殿下如今在用蠱蟲治病,心下好奇,就想來問問真人這蠱蟲真的有效嗎?”


    “蠱蟲?”張妙丹步子一頓,抿唇想了想,“南澤裏的蠱術眾多,蠱蟲隻是其中之一,二殿下的病是先天之症,一般的醫術若是無法,試試蠱術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既然都是治病救人之法,真人對蠱術可有研究?”看張妙丹說得一臉泰然,倒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隱瞞什麽。


    “我雖對此有興趣,可南澤的巫民們素來排外,二殿下竟然能尋得這用蠱蟲治病續命之法,想來陛下和皇後一定狠費了一番功夫。”張妙丹歎了口氣,當初穆玄青中了蠱毒,他也隻能根據他毒發的症狀,配置出緩解的藥而已,南澤那些巫民都自有一套養蠱的本事,想要讓他們為自己所用,不管是晉帝還是蕭皇後,想來都是花了很多心思。


    “真人去過那麽多地方,從前遇到過重蠱術的人嗎?”


    “這蠱術和毒藥不同,毒藥不管快慢,進入人的身體之後,因為會不可抑製地造成傷害,所以很容易察覺,而蠱術卻是可控的。中蠱之人的生死,可以說是完全掌握在下蠱之人的手裏,除非尋到解除之法,否則即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穆玄青體內的蠱毒與淑妃越氏體內的蠱毒相生相克,若是越氏身死,不管隔得多遠,穆玄青都會突然毒發,這蠱術是當初穆絕給他們種下的,這齊晉之內,知道穆玄青中毒的人不少,知道解藥是越氏心頭血的人卻不多。


    雖說蕭皇後並未參與此事,可從上次她打壓淑妃,將她遷居永巷的做法來看,隻怕她已是看出了些端倪,所以借此威脅越氏,讓越氏為了保住性命,任她宰割。


    “從年輕的時候曾在陳留國邊境上見過一些因為蠱術突然暴斃的人,在那之後便一直對南澤的巫民敬而遠之。”抬眼看到夏初瑤滿眼的探究,張妙丹輕歎了一口氣,不想再談,隻是領著他們去丹房取藥。


    新的一批丹藥練得很成功,張妙丹還需得閉關研究幾日,囑咐了夏初瑤按時服藥之後,便讓觀中的童子送他們離去。


    阿城並未告訴夏初瑤他到底為何會懷疑穆玄青,不過今日所見之事,夏初瑤還是全數寫到了給沈臨安的信裏,她不敢貿然送信去晉王府給阿城,便也隻能托沈臨安代為轉達。


    夏初辰借身在兵部的便利,查起那幾個升遷的將領倒是十分迅速,這些人本也是半途並到了鳳瑤軍中,齊晉交戰時,不是在後方迴防便是早一步被調開沒有參加突襲。幾人身份各異,其中有一個叫衛賢的,是蕭家的姻親。


    越往深處查,夏初瑤越發覺得,鳳瑤軍之事,和蕭家脫不了幹係。


    這幾日夏初瑤與夏初辰整日忙著查鳳瑤軍之事,一個在朝中找線索,一個在城裏打探消息。等得燕秋靈催著夏初辰去送冬日宴的請柬時,夏初瑤才恍然,威遠候夏醇要迴來了。


    威遠侯府每年冬至都會辦冬日宴,宴請的都是夏醇的舊部和一些與威遠侯府走得近的好友。


    來的都是長輩,還多是聽說了上次中書令家來府上鬧事的事情,原本一直喜歡冬日宴的夏初瑤這次幹脆躲在後院不出來,也免得給夏初辰丟臉。


    本是跟禦風抱了兩盤殿下在院子裏聊他少時跟在沈臨安身邊的事情,在看到從月門過來的夏醇時,夏初瑤竟是覺得背脊生寒,一不小心將手裏的核桃酥捏了個粉碎。


    夏醇自小對他們就十分嚴厲,這會兒看他黑著一張臉,想到夏初辰的事情,夏初瑤隻覺得自己又要挨訓了。被廊下的夏醇目光一掃,忙翻身躍出涼亭,幾步到夏醇跟前,跪了下去。


    “府裏設宴,你躲在這裏做什麽?”垂眸看著跟前纖弱的身影,夏醇有那麽一瞬的晃神,自送出密折讓夏初辰去大齊接人那一日起,他便在想這該有多麽荒唐,才叫他竟然以夏家百年的聲譽,來換一個據說是死而複生的女兒。


    當初不管陳詞怎麽說,他都是不信的,他見了夏初瑤的屍骨,也是親眼看著她的棺木入土的,換了一副身軀重新活過來,對他來說簡直是無稽之談。本隻是熬不過燕秋靈的以死相逼和夏初辰的破釜沉舟,如今見到了她,夏醇突然覺得為了能讓這個女兒迴來,放棄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哥帶我迴來的時候,讓外人有了點誤會,我如今這個身份出去見客實在尷尬……”夏醇帶著幾分溫和的話叫夏初瑤愣怔,她默了片刻,才有些無奈地開口。


    這幾日在府裏被幾個姨娘指指點點就已經很不舒服了,她記得夏醇的舊部裏有幾個脾氣暴躁,跟楚家關係還不錯的人,這會兒出去被他們逮著,隻怕是要被指著鼻子罵的。


    “今日是家宴,你不在席上,你娘一會兒又要難過了。”夏醇皺眉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這般輕輕一提就讓她起了身,夏醇不由得眉心緊了一緊,“有為父在,看他們誰敢多說半句?”


    “快開席了,走吧。”夏醇轉身往外走,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夏初瑤應了一聲,忙跟在他的身後往外走。也不知是她太久沒有迴府的關係,還是夏醇真的有所改變,她總覺得自己這個父侯,待人比以往要柔和了許多。


    因著夏醇領著她去的前院,入席時還讓她同桌,不管是外人還是府裏的人都隻當這是侯爺和侯夫人已經承認了這個女人的存在,也不敢再多加議論。其實男人後宅三妻四妾之事十分常見,這般一看,倒讓人覺得楚媛實在是有些小家子氣,容不得人。


    宴席散後,夏初瑤送燕秋靈迴沉香院休息後,本想去書房找夏醇跟他解釋自己這一年在大齊所遇之事,卻不想,才轉身就看到了夏醇進了沉香院的院門。


    燕秋靈雖然膝蓋上的傷已經好了,可今日實在有些勞累,便也沒有起來見禮。


    夏初瑤剛俯身要拜,也被夏醇一把拉住,讓她坐迴了燕秋靈身邊。


    因著燕秋靈也在,夏醇沒有問她那些牽涉朝堂軍務之事,隻是問起這一年在大齊的生活還有沈臨安。


    夏初瑤早就跟燕秋靈講了一遍,如今夏醇再問,燕秋靈坐在他身旁也是聽得專心,偶爾還會調侃兩句,惹得夏醇也繃不住露出一臉笑意。


    夏初瑤看著坐在案旁,不自覺十指相扣的兩個人,這才恍然。從前她以為燕秋靈能從一個侍妾到如今穩坐侯夫人的地位,靠的是她的手腕,畢竟,沒有家世支撐還能將整個侯府內宅握在手裏,沒點手段是做不到的。


    可如今看著他們兩人這般模樣,夏初瑤倒是覺得,母親並非用了什麽厲害的手段,她隻是將身邊這個男人的心牢牢抓住,於是,便順理成章地將整個威遠侯府都握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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