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芳院廂房裏,是散不開的藥味。


    “不過兩炷香的功夫而已,這麽多北辰軍,連一個病人的看不住?”


    沈臨安他們進來的時候,正聽得褚雲舒在訓斥負責西陵候府布防的北辰軍前。


    “不是說孟二小姐這些時日雖然醒了,卻一直毫無知覺嗎,怎麽會突然不見了?”孟青霜的孩子和褚雲音的事情,過來的路上禦風已經跟他們說了個大概,這會兒看到房中空無一人,沈臨安也有些吃驚。


    “房裏有收拾過細軟的痕跡,想來先前她是裝的也說不定。”褚雲舒麵色不善,送走孩子是一迴事,孩子年幼,即便是迴因孟家的事情懷恨,那也是許多年後的事情。


    可是,孟青霜是孟家的女兒,楚碧山到現在也都還未確認死亡,這孟家的人在他們不能控製的地方活著,始終是一個隱患。


    “餘下的西陵軍都已經歸降放棄了,她現在逃,會去哪裏?”沈臨安側頭看了禦風和池光一眼,“要派人去追嗎?殿下既然有意按下孟家之事,沈臨淵在這裏,大張旗鼓去追,隻怕牽扯更多,倒不如說她死了,就此了結孟家的事情。”


    “……”褚雲舒蹙眉,看著他不說話。


    若隻是孟家的事情,他大可以讓人去搜捕,可是,這件事情牽扯到了褚雲音的死訊。孟青霜這個時候跑,無憑無依,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找自己孩子的下落。他的確知道褚雲音他們離去的方向,可是若是貿然去追,他害怕褚雲音未死的消息在沈臨淵麵前暴露。


    “孟家已是過去,殿下現在的心思,要放在帝都才是。”太子褚雲清被禁足,若是此番迴去,能定死褚雲景勾結西戎大軍之事,褚雲舒這一路,就算穩當順遂了。


    “可是……”看了一眼跟前的主仆二人,褚雲舒歎了一口氣,他們這有意迴護孟家的舉動,褚雲舒也隻當未曾察覺,他點了點頭,“沈臨淵到此,不僅是為了避禍,父皇似乎還有心要他接管西境駐防之事,隻等父皇聖旨下達,我便班師迴朝,沈臨淵說得不錯,你來此實在是擅離職守,徐州之事你也牽連其中,這種時候,還是趕緊迴幽州去的好。”


    “我安排好棠兒便會迴幽州去,西戎人那邊,已經沒問題了嗎?”沈臨安看了一眼夏初瑤,先前在信中褚雲舒便說過,這一次西境之事,他自會處理,除卻他信上所寫,還有這幾日的經曆外,其他的他知道得隻怕還沒有夏初瑤多。


    “到底有沒有問題,還要等我迴了帝都才知道。三夫人隨我一起過來的,如今是隨我一起迴去,還是與你去幽州?”早先夏初瑤將那圖紙交出來,說是餘下的不慎埋在浮白灘之後,焉闡他們的確不大高興,不過好在在此之前西戎軍隊已經撤離,如今武方城有沈臨淵坐鎮,他們更加不好造次。


    隻是,因著這件事情,焉闡拒絕了提供褚雲景與他們有往來的證據。褚雲景要殺他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這一次迴帝都,等著他的將會是與褚雲景的正麵較量。


    “我知三爺在考量張真人的話,即便是要隨他去試藥,也不急在這一時。當初因為忌憚肅和,我走得匆忙,若是再不迴國公府,三爺又要如何解釋?”見沈臨安遲疑,夏初瑤先開口,“不如讓我先隨殿下迴帝都,在王府等三爺迴來之後,再與三爺一起迴府。等得府中事定,我再南去求藥也不遲。”


    “我明日便動身迴幽州,我將禦風留在你身邊,在我迴帝都之前,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已經迴去了的消息。”沈臨安本是想等出了蘭芳院後再好好勸夏初瑤跟著張妙丹走,可想想剛剛她的話,他也有些害怕了,此去並非三五月就能迴來,以其現在苦勸她先走,倒不如讓她先迴帝都,等他打點好一切之後,陪她一起去晉國解毒。


    見他竟然應了,夏初瑤終於鬆了一口氣。等得自蘭芳院出來,她才想起另一件自己早該問的事情來:“那日你們將孟長安帶迴侯府了嗎?”


    自醒來之後一直因著肅和的事情行事匆忙,到現在聽得孟青霜的消息後,才想起那個在大雨裏將寒淬送進自己腹中的人來。


    “為什麽這麽問?”當初她剛醒時,問過孟長安的死活,他一時未能迴答,如今聽她隻問當日有沒有帶孟長安迴府,沈臨安倒是有些訝然,想了想,便笑了,“當時場麵混亂,我囑咐了禦風帶他迴來。之後我們又走得匆忙,想來他的屍體,是第二日才處理的。”


    “他變成這樣,也有你我的過錯。”沈臨安這般說,夏初瑤心中的石頭便也放下了,既然當時送迴府上,有張妙丹在,他應該也是有一線生機的,至於這第二日送出去的到底是不是屍體,那都是他的命了,“是我先勸他從軍入伍,還提了讓他當西陵候的建議,若是孟老將軍死後,他們將他接迴鄴水城,或許就不會有今天這些禍事了。”


    “他做這些事情,是被仇恨驅使。即便是你不勸他,即便是我們不說當年雲州之事,他終有一日也會知道,到那個時候,他依舊會做這樣的選擇。”在知道孟長安有反心的時候,沈臨安也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過,孟長安的恨意會這麽強烈。


    “棠兒,你不恨嗎?”院中秋風過,沈臨安側頭看身邊的人,輕聲問了一句。


    “我本該是恨的,可是,看到肅和那樣的時候,我突然明白了。”剛剛伸手碰到沈臨安的手,下一瞬就被他攏在了手心裏,寬大的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夏初瑤生出了幾分貪戀來,“比起追逐那些仇恨,被仇恨所控製和利用,我更想守護手裏握住的還有那些曾經錯過的人和事。”


    “張真人給我送來了壓製毒性的藥,卻又提出要馬上帶我迴去,想來是得了穆玄青的授意,我不願現在走,也是害怕再跳進穆玄青的陷阱。”那日肅和叫她猜,她便知道告訴褚雲景她身份的人是穆玄青。


    想起當初受了家法關在柴房的時候,她還為著穆玄青不管不顧地要來帶她走而感動,現在想想,也不知道,這一次穆玄青到底又把她這枚棋子擺在了棋盤上的哪個位置,到底想要用她來換取什麽?


    “不管他謀劃什麽,你身上的毒是當務之急,我晚點便讓池光他們去查,”想起她剛剛在房裏的話,沈臨安側頭看她,“你剛剛說擔心國公府上不好交代,是真的?”


    “自然是的,老夫人本就不喜歡我,那一頓家法之後,沈國公對我也是心存芥蒂,我若是再消失個一年半載,隻怕沈家就要不認我這個兒媳婦了。指不定等到時候我迴來,你早就已經休妻再娶,三妻四妾,兒女繞膝……”本是幾句玩笑話,說道最後,夏初瑤眸子一沉,抿唇沒了聲音。


    即便是找到了解藥,解了毒,她能和他長相廝守,可若是不能給他一兒半女,實在是一個難以彌補的莫大遺憾。


    “他們若是不喜歡你,那我們就離開國公府,不必再跟他們在一起。即便是沈家不人你這個兒媳婦,我沈臨安這輩子也隻認你這個夫人,什麽休妻再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之間,隻有死別,不會有生離。”看她失落,沈臨安伸手將她輕輕攬在了懷裏。


    至於有沒有孩子,那本也是看老天給不給這個緣分,若是無緣,他也不強求。


    “不休妻再娶,三妻四妾也是不錯的選擇,三爺身邊已經有了個夏桃,再娶幾個妹妹進來,倒也熱鬧。”被他擁在懷裏,夏初瑤把頭埋在他心口,悶聲說。


    當初隻是聽到珍珠的幾句話她便氣得昏死過去,差點丟了小命,如今再說起來夏桃來,她卻是有些釋然了。


    自那日與孟長安比劍時得他相救,夏初瑤便徹徹底底明白了沈臨安對她的心意,不再懷疑。他待她那般好,她又如何能讓他連個孩子都沒有。


    “我留著夏桃,開始時是因為她是聖旨賜婚,雖為妾卻也不能輕易處置,而之後容許她在落鬆苑裏走動,也隻是因為我本想借她之手,除掉辛唯。”到今日沈臨安才終於明白了先前在落鬆苑的時候夏初瑤一天到晚跟他鬧別扭是怎麽迴事,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沈臨安低聲解釋,“那次借機送她迴夏家,也是因為要查辛家的事情,辛唯當初將七十二道酷刑加諸在東晉王一家身上,我還曾在一旁觀刑,我對辛家,隻有恨。”


    “可是,我受了家法昏死過去的那個晚上,你……”辛唯的事情沈臨安從前從未與她提起過,夏初瑤微微一愣,仰頭看他。


    “我當時並不知道你體內的毒,想到那避子湯和你之後遲疑不答,我還以為你跟我在一起,是想報複大哥。”懷裏的人因著他的話身子一顫,沈臨安忙繼續說,“都是我的錯,我當時也是氣糊塗了,所以跑去偷了三殿下府裏的酒,等酒醒迴來的時候,你已經出事了。”


    “那晚你在永安王府?你不是應該在書房的嗎?”杏眼忽閃,夏初瑤愣了一愣,才挑眉問。


    “我本該留在府裏守著你的,隻是我剛去書房就遇到了夏桃過來糾纏,心煩意亂之下,就獨自翻牆離開了。”算起來,那晚貿然離去的事情,他懊悔了許久,若是那一次夏初瑤醒不過來,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原來是這樣……”恍然間夏初瑤忍不住笑了,她先前覺得自己被夏桃和沈臨安的事氣得差點死了就已經很沒出息了,卻不想,讓她差點氣死的,竟然還是一件子虛烏有的事情。


    “你先前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我隻是……”並不想將那晚的事情告訴沈臨安,夏初瑤自他懷裏鬆脫出來,剛想開口搪塞,抬眼卻看到了朝他們走過來的沈臨淵。


    “三弟和弟妹若無事的話,是不是該跟我好好解釋一下,這些時日到底發生了什麽?”手搭上了腰間的劍柄,沈臨淵站在幾步外看著他們,眸子裏全是森然之意,“我不想聽你再說那些躲閃搪塞的理由,若是不說清楚,這一次我不會那麽容易將此事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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