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奔他們過來找人的時候,正好遇上往月皎岩走的夏初瑤。


    月光下,兩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夏初瑤背著已經了無生氣的肅和,一步一移。在看到朝她奔過來的幾道黑影時,步子一頓,緊拽著的手一鬆,背上的人便滑了下去。


    “主上!”穩穩接住滑落的屍體,本是按劍準備動手的勒奔頹然跪倒在地,啞著嗓子痛唿了一聲。隨他一起圍攏上來的幾個赤蛇的沙盜也是猛一愣怔,都駐劍跪了下去。


    “他讓我轉告你,將他的屍體燒了,撒到大漠裏。”不過走了一小段路,夏初瑤已經染了一身的血,見沈臨安無事,她鬆了一口氣,將自碎石裏找出來的玉牌遞給勒奔,“他還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從今以後,你自由了。”


    “自由?”俯身將肅和的屍體背了起來,勒奔垂眸冷笑,沒有去接玉牌,“我自小追隨拔也首領,首領死後,我便跟在主上身邊,主上之所在便是赤蛇的歸處。如今我們連個歸處都沒有了,還談什麽自由……”


    “或許,你能接替肅和的位置,重新給赤蛇一個歸處。”赤蛇一直都是肅和引以為傲的武器,便是憑借著這些訓練精良的沙盜,他拿下了格羅部,還助他們攻破了夜來國。他或許也是不想讓自己死後赤蛇群龍無首就這般散去,不過比起朗泫,勒奔更適合來當這個新的領導者。


    “主上要我們今晚不能動手,可這筆仇我們不會忘,拿著你們要的東西,離開這裏,若是下次再見,我們絕不會手下留情。”不管肅和做過什麽,可對他,對赤蛇的其他人來說,肅和對他們是救命的恩情,過命的交情。他會遵從肅和最後的吩咐,在這個時候不會動手,可這仇,總有一日他們會去報。


    “我們走吧。”轉頭扣了沈臨安的手,夏初瑤與他一起往月皎岩走。三張圖紙裏,她隻拿走了一張,餘下的合著那枚墨玉玉佩一起,埋在了那被落石掩埋了大半出口的石縫裏。


    她本也想將其中幾張毀去,可終究還是怕日後若是因此招致禍患,毀了的話,會半點餘地都沒有。


    “朗泫呢?”確定了這一身的血都不是她的,沈臨安暗自鬆了口氣,等得走遠了,才問道。


    “他重傷了肅和之後,就離開了。他有心殺我,如今陳詞和池光跟他的人在一起,若在浮白灘遇到朗泫,我怕他們會吃虧。”朗泫先前的那些話還言猶在耳,他殺了肅和之後就那般徑自離去,隻怕是還另有安排,經此一事,她不想再看到陳詞他們與朗泫動手,何況,勒奔的話已經放在那裏,月皎岩也不宜久留。


    收拾了行裝,在勒奔他們迴來之前,夏初瑤與沈臨安趁夜騎馬離開了月皎岩。


    好在白日裏的路都記得清楚,一路上多加小心,倒也沒有遇到什麽兇險的事情。


    知道她隻是將圖紙藏了起來,沈臨安倒覺有幾分意外。他不知道那古墓之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寶藏,可他清楚這些圖紙會給西荒大漠,甚至給大齊帶來什麽。


    夏初瑤將這些圖紙藏起來,無外乎是擔心日後不能收場時,還能將餘下的圖紙拿出來化解幹戈。


    可是,這些西戎人隻怕是十萬分不情願讓他們知道圖紙和古墓之事。當初褚雲舒與他們的約定,本也與寶藏無關。即便是他們這次一張都那不迴去,西戎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為著這件事翻臉,免得引來更多雙眼睛關注這寶藏之事。


    他們是在拂曉之際,在快走出浮白灘的時候遇到陳詞他們的。朗泫的人見一起出來的沒有他們的首領,非要去月皎岩找人,夏初瑤怕他們與勒奔他們起衝突,奈何連陳詞都勸不住,便也隻能與他們作別,看著他們繼續往月皎岩的方向去。


    他們離開武方城還不到十日,再迴來時,裏麵已經變了模樣。


    西戎人的大軍退到了邱雲山下,武方城的布防再次變得與戰前一樣,才到城下,看著城門口駐守的將士銀甲上的徽記,沈臨安沉下了臉。本以為最先來的會是西境其他兩州的援軍,卻不想,竟是沈臨淵帶著神武軍自帝都過來了。


    “三弟這差事當得實在隨意,陛下不是讓你去幽州嗎?”避無可避地在西陵候府裏遇到,隨褚雲舒一起出來的沈臨淵挑眉看了一眼沈臨安,沉聲不滿道。


    “大哥這個時候到武方城來,見了我卻隻責問擅離職守之事?”看了一眼沈臨淵身旁的褚雲舒,沈臨安隻是笑問了一句。


    “他們剛從大漠迴來,幾個部落的主君還等著答複,先讓他們進去再說吧。”褚雲舒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讓所有人先入府再說。


    沈臨淵是三日前到武方城的,他奉旨帶了兩萬神武軍過來支援的。西戎大軍無意再挑戰事,便決定先行撤出了武方城。


    西戎軍隊剛撤,幾個部落的主君還留在侯府等消息,這三日他忙著處理這些,隻讓沈臨淵接管了武方城的布防。


    眼看褚雲舒與夏初瑤一起進了前廳去見幾個部落的主君,卻將他們留在了外麵,沈臨淵按劍皺眉,卻是抿唇不想多問。


    他這次領命過來,是沈朔的主意。不為別的,隻是想讓他借機離開故洗城,避免卷入將起的一場混亂中。


    當初褚雲清由著秦舒將證人交出,本是因為時隔這麽多年,他早已在第一次出事後,便慢慢斬斷了與宋懷璧的聯係,確信自己不會牽涉其中。


    卻不想,一樁濱州舊案,竟然可以牽扯到徐州水患之事。


    當年為了日後免受牽連,褚雲清果斷截了宋懷璧這條財路,濱州不敢再動,便隻能從其他地方下手。大壩未按工部所設高度修建的事情,是褚雲清縱容工部侍郎謝頃所為,這本也與宋懷璧的舊案沒什麽關係。卻不想,當初謝頃準備銀錢孝敬褚雲清時手中一時周轉不靈,便跟宋懷璧借了二十萬兩白銀。


    濱州州府奉旨抄宋家之時,在賬麵上發現了這筆大出入,細查之後,還找到了借據。


    當初沈臨安奉旨查辦此案,隻抓了徐州負責督建的地方官。謝頃這張借據的數額太大,又偏巧是在去歲賑災之前,朝中議論頗多,陛下下旨重查徐州之事,這一次,大半個工部都去大理寺走了一遭。


    謝頃嚴審之下,招認了賄賂褚雲清之事,如今陛下龍顏大怒,要刑部和大理寺徹查褚雲清收受賄賂之事,還將他禁足東宮反思,未得旨意,不能出宮半步。


    “大哥突然調派至此,是來避禍的吧?”沈臨淵不願說話,沈臨安倒是在一旁看著他,問得隨意,不等他答話,帶著幾分嘲諷繼續說,“本以為你與太子殿下情同兄弟,卻不想,這個時候,你還是會棄他而逃。”


    “太子是皇家血脈,我怎敢與他情同兄弟,三弟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去了,隻怕會引來無妄之災。”仰頭看著青碧的天,沈臨淵皺眉淡聲說道。


    他來此,雖是沈朔的安排,卻也還是帶了褚雲清的密令來見謝敬忠和丁奎,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到了武方城才得知,謝敬忠早已死在了敵營。


    這般重要的戰報,這兩個多月來,朝中半點消息都沒有接到,不僅如此,到了這裏才發現,褚雲舒這些時日遞呈的戰報裏,隱瞞的不止這一件事。


    他現在也隻能安慰自己,謝敬忠和孟長安的死或許是好事一件,當初要挾孟長安擇將的事情不會暴露,隻要追查不到丁奎身上,褚雲清身上的重罪,便也隻有徐州堤壩一事。


    “殿下和幾位主君還有要事要談,事關西境和西荒大漠的安穩,殿下請將軍也進去一敘。”他們才說了幾句,便見夏初瑤自前廳出來,轉頭看到兩人,朝著沈臨淵作了個禮。


    “這一次三弟來武方城,莫不是又是來找被人綁進大漠去的弟妹的?”看著一身短衫染血的夏初瑤,沈臨淵默了默,挑眉問道。


    “這件事情,容我日後再與大哥解釋,大哥還是快些進去吧,莫要讓幾位主君和殿下久等。”沈臨安隻是笑著應了一句,催他快些進去。


    抿唇看了一眼夏初瑤,沈臨淵也沒有再多說什麽,抬步往前廳去了。


    這武方城裏的戰事絕對不簡單,這沈臨安和夏棠出現在這裏也絕非巧合。沈臨淵心中滿是猜疑,卻總覺理不到一個頭緒。


    最讓他驚訝的是,不過一年多的時間,這個嫁給沈臨安的夏棠便已經變得叫他完全認不出從前的模樣了。還有他這個弟弟,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與世無爭,如今依舊是那樣溫和的笑意,叫人看了,卻覺心寒。


    “聽說張真人在後院,正好讓他給你治治內傷,若是不好生調理,隻怕有損根基。”這兩日他們一路奔波,也無暇顧及沈臨安的傷情,好在如今有張妙丹在,夏初瑤拉了他,就要往後院去。


    “先前你說等迴來的時候告訴我張醫仙來尋你的原因,你若現在開口,我很願意先聽完再去。”沈臨安卻沒有動,反手將她拉迴了身邊。雖然等得見了張妙丹,他也能從張妙丹的口中知道這件事,可先前夏初瑤是有意要瞞他,他還是想先聽她親口告訴自己,她身上,到底有什麽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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