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幹冷,好在這個時節,天氣熱,待在這裏倒也涼快。


    外麵雨聲不斷,夏初瑤趴在一堆幹草上,側著臉,盯著青石地麵發呆。


    這樣的情形,叫她想到了在徐州的時候,想想那般絕望的情形之下她都沒有弄得如今日這般慘,沒想到迴了這繁華的地方,本以為高枕無憂,卻差點就丟了性命。


    夏初瑤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幾天前她還在夏桃麵前大言不慚,告誡她不要吃裏扒外。如今她這個自持仗著沈臨安喜歡的人渾身是傷關在柴房,想必落鬆苑裏,夏桃已是誌得意滿,笑掉大牙了。


    背上的痛已經適應了,隻是剛剛淋了一場大雨,這會兒夏初瑤的腦子裏昏昏沉沉。可她還是想再撐一會兒,先前被打的時候,他半句求情的話都沒有,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可這時候夏初瑤還是期盼著他能來。


    哪怕是來責怪她,哪怕是來質問她,從前受點小傷他都著急上火,如今這一頓板子下來,他怎麽能無動於衷?


    門被推開,一片昏暗裏照進來一絲光亮,夏初瑤咬牙抬起頭朝門口望去,在看到進來的人時,眼中失落不掩。


    “二夫人讓老奴給三夫人送點除熱驅寒的藥過來,剛剛淋了一場大雨,三夫人還是早些把藥喝了,否則身子會撐不住的。”提著燈籠的老嬤嬤輕手輕腳地進來,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這才端了還冒著熱氣的藥過來,伸手去扶夏初瑤起身,“老奴是悄悄過來的,不能多留,夫人快些喝藥吧。”


    “二嫂給我送的藥?”身子一動,遍身的痛意襲來,看著麵前的藥,夏初瑤眉梢微皺,有些受不了濃鬱清苦的氣味,撇開了臉。


    “二夫人說國公老爺和老夫人在氣頭上,也不敢送傷藥過來,隻怕還要三夫人在這裏委屈幾天。”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見她不接,嬤嬤有些心急,又往前遞了遞。


    “嬤嬤是觀花苑的人?我怎麽看你有些麵生。”往日幫著徐靜和朱氏打點國公府的時候,她沒少往觀花苑跑,院子裏的丫鬟婆子她都認得個大概,昏黃的燈火下,麵前這個看著心慈麵善,一雙鼠目裏卻藏著幾點精光的人,她是實在沒什麽印象。


    “老奴是二夫人的遠親,前兩個月才進府的,這會兒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三夫人還是快些把藥喝了,老奴也好迴去交差。”桂嬤嬤聽她問起,壓了嗓子迴答。


    雖然沈朔沒有特意叫人把守,可這國公府各處都有侍衛巡邏,她真怕自己留得久了,會被人抓住。


    來的時候主子就吩咐過了,若是她不肯喝,就直接灌。反正,過了今夜,人沒了,她在這裏做的一切也沒人知曉。


    想到此,桂嬤嬤咬了咬牙,正準備動手。


    “二嫂的一番好心,還請嬤嬤迴去替我轉達謝意。”夏初瑤坐直了身子,接過了桂嬤嬤手裏的藥碗。


    觸手微燙,想來是剛熬好的,瞥了一眼隻盯著她手裏藥碗看的桂嬤嬤,夏初瑤手一翻,直接將一碗藥全潑到了桂嬤嬤臉上。


    猛地被熱燙的藥潑得滿口滿眼,桂嬤嬤一時竟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仰麵往後倒退,抬手抹眼睛,痛得哇哇大叫。


    此刻已是夜深,這般響動當即驚動了附近巡邏的侍衛。


    幾個國公府的侍衛進來的時候,桂嬤嬤剛定下心神,要往夏初瑤身上撲。


    “展侍衛,這嬤嬤是偷偷來給我送藥的,國公老爺有令,不許任何人進這個柴房,你們將人帶走,交給謝管事處置吧。”抬眼便認出了帶頭進來的侍衛,夏初瑤瞥了一眼愣在當場的桂嬤嬤,淡淡說道。


    “三夫人,你沒事吧?”這三夫人為什麽被打,為什麽被關到柴房來,府裏大多數人都隻是一知半解。


    隻是往日三夫人在府上走動辦事的時候,即便是對他們這些侍衛,都多有關心和照顧,今晚柴房前沒安排人嚴守,也是想著夫人受了這麽重的傷,若是哪個主子偷偷過來探望,來去也方便些,這會兒瞧見桂嬤嬤的模樣,瞧見地上的藥碗,他們倒有些看不明白發生什麽事了。


    “快把人帶出去吧,若是叫國公老爺你們也難辭其咎。這柴房外的守備,你們還是得好生布置才是,否則我若是跑了,看你們怎麽交代。”


    聽得她這般說,幾個侍衛忙連拖帶拽,將桂嬤嬤拽了出去,關好了門,展侍衛又留了兩個人在門口守著。


    等得外麵都安靜了,夏初瑤才鬆了口氣。


    她不知道這嬤嬤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那碗藥到底是能治她的病還是要她的命,可是,經曆了今天這件事情,她才明白,這國公府裏有人想要她的命,她不敢再冒險相信旁人。


    後宅那些爭風吃醋的恩怨牽扯,她從前在威遠侯府也見過,隻是,從前她隻覺得,沈臨安身邊又不似她那個父侯那般妻妾成群,隻一個夏桃也常被她幾句話就嚇唬迴去了,她根本無需顧忌,更不需得爭搶。


    可她卻忘了,這國公府裏還有一個驪陽公主。


    她承認,往日她的確是仗著沈臨安對她的喜歡和保護,過得有些放肆,對身邊的人也有些放任。如今她才明白,深宅內院裏,哪裏會有真正的安寧和諧。她不能永遠盼著沈臨安庇護自己,若想自己不再受這樣的罪,她要學會保護自己。


    剛剛都是咬牙硬撐,這會兒終於是有些受不住了,趴著昏昏沉沉地就睡了過去。


    夢裏迷迷糊糊的,見著的都是小時候的情景,她跟著兩個哥哥翻牆爬樹,嚇哭過侍郎家的小姐,打傷過尚書家的公子。


    每次被別人上門告狀,挨打挨罰的總是兩個哥哥,他們護著她,父侯也縱著她,罵罵也就過了。唯獨娘親,人前幫著她說話,領迴院子就叫丫鬟把她綁了結結實實地揍一頓,次次都哭著惱著說她在這樣下去,日後隻怕沒人敢娶。


    那些打她過了便忘了,隻是日後再胡鬧前,總會想到這句,跟兩個哥哥說起,如花似玉年紀的小姑娘,還是會生出幾分惆悵。那個時候,兩個哥哥都拍胸脯保證,一個說沒人娶就養她一輩子,另一個說誰敢不娶就去揍到他說娶了為止。


    若是一輩子,都能像小時候那般活著,該多好。


    “阿瑤?阿瑤!”迷蒙間有人喚她,低沉急切。


    “臨安!”


    驀然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人時,夏初瑤微微一愣,直覺自己是在做夢。


    “阿瑤,跟我走,我帶你走。”聽得她下意識地吐出的兩個字,穆玄青放在她額頭上的手一顫,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俯身要將她抱起來。


    “你怎麽來了?”猛地退開身子,避過他伸過來的手,動作牽動傷口,疼得她齜牙,卻也強撐著坐了起來,皺眉看著跟前的人。


    一身黑衣仿佛要融進周圍的黑暗裏,隻是那雙眼明亮如星,因著她的舉動,這會兒滿眼都是關切和心疼。


    “你都成這樣了,還問我怎麽來了。”夜色裏他也看不清她到底傷得有多重,隻是探到她額頭發燙,穆玄青伸手要去拉她。


    “你怎麽會知道我出了事,你在這國公府裏布了眼線?”側目看了看窗外,她入夜時才挨的打,這天都還沒亮,他竟然就已經知道了,還來找她,“你快走,不能叫人知道你來過這裏。”


    這頓打就是因著驪陽公主說她和穆玄青糾纏不清,若是叫人見著他過來,隻怕她就真的什麽都說不清了。


    “我會走,我還要把你帶走,你看看你現在這模樣,哪裏還是我從前認識的夏初瑤。”伸手剛拉了她的手臂,想要拉她起身,聽得她一動便痛得抽氣的聲音,穆玄青忙鬆了手,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本也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夏初瑤了,我是夏棠,沈臨安的妻子。”被他這麽一扯,背上的痛越發清晰,打了二十板子,又淋了雨,她還真不敢去想自己背上的傷口現在是什麽模樣。


    “你若是真怕我出事,就趕緊走,若是叫人看到了,你不僅會害死我,還會害了你自己。”柴房外沒什麽聲響,先前展侍衛安排了兩個人守衛,也不知道穆玄青是怎麽進來的,“我真的沒事,求求你這次聽我的,趕緊走。”


    “你憑什麽說你不會有事,就憑你那個夫君沈臨安?”穆玄青冷笑,挑眉看她,“當初從我這裏知道你的身份後,他沒去追你,當初徐州水患,我來告訴他你在徐州,他反問我為何我不去救你,如今你因著旁人的挑撥挨了打,他又可曾替你求過半句情?他不過是說了幾句漂亮話,陪你迴了一趟晉國,你就真對他死心塌地了?”


    “這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夏初瑤垂眸,不看他。


    “都管了這麽多年了,現在叫我不管,哪那麽容易?”瞧她垂眸賭氣的模樣,穆玄青笑歎了一口氣,“跟我走吧,治好了傷,不管是要留在大齊還是迴晉國,我都替你安排,你什麽都不用管,以後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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