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雲薇醒的時候已是傍晚,初睜眼的時候,未弄清楚自己身處何地,等得認清眼前的沈臨安,又是一驚,雖然沒有再昏死過去,卻是問什麽都隻是抱頭喃喃,滿眼驚懼,倒叫沈臨安不知如何是好。


    等得夏初瑤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便見先前有些瘋傻的姑娘頓時抿唇,麵色一白,也不鬧了,隻是看向夏初瑤的眼裏,多了幾分怯意。


    “你們別問我,農莊的事情我什麽都不知道!”抱著雙膝縮在床角,卓雲薇眼角還帶著淚,秀眉一橫,冷聲說了一句,咬牙不看兩人。


    “卓姑娘別怕,沈某不過是有樁舊事想要問問卓姑娘,至於農莊之事,姑娘早不在莊子裏,想來不清楚那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我們不會因此為難於你的。”也不知夏初瑤到底跟她說了什麽,不過見她配合,沈臨安便也寬言到。


    雖說卓雲薇自小在農莊裏長大,不過畢竟是個姑娘,早些年嫁給故洗城裏開茶館的一個小掌櫃之後,就搬離了農莊,這卓峰之事,想來她的確知道得不多,沈臨安也隻是問了她一些關於她那個早逝的長姐的舊事罷了。


    “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姐姐是怎麽死的?”


    “年後她染了風寒,之後就一病不起,精神一天不及一天,還沒到二月就撐不過去了。”先前答了許多關於她那個喜歡作畫的姐姐的事,這會兒聽得沈臨安問起姐姐的死,卓雲薇雖然有些驚訝,卻還是將自己記得的照實說了出來。


    她是家裏最小的一個,長姐去世的時候,她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能記得的事情實在不多,隻知道長姐死的時候,是個極冷的天氣。


    “她死前那一個月裏,隻有得了風寒的症狀?”


    “我記不清楚了,大夫說是她因著風寒死的。長姐身子自小就有些差,那年天氣特別冷,她沒能熬過去……”抬眼瞥了沈臨安,瞧見他滿眼的探究,卓雲薇想了想,“長姐一直喜歡畫畫,閑時還喜歡拿了雪姨娘的畫作來摹,她就是年前因著徹夜摹一副雪姨娘的山水圖,忘了關窗,著了寒,又沒休息好,才病倒的。”


    “她很喜歡雪姨娘送給她的那些畫?”


    “聽說她畫畫的本事,就是雪姨娘教給她的,她特別寶貝那些畫,尤其是雪姨娘……”卓雲薇瞥了沈臨安一眼,沒繼續把那句話說下去,“她就將畫掛在自己屋子裏,平素碰都不準我們碰一下。後來長姐走了,母親本想把那些畫都燒給她,可是父親說那是國公府上的東西,便也隻是都收了起來。那些話都收在了箱子裏,自長姐死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眼看也問不出什麽,沈臨安抿唇蹙眉,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轉身往外走。


    “喂,我什麽都說了,你們可以放了我嗎?”見沈臨安離去,卓雲薇飛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初瑤,急聲喊到。


    “我們這會兒放了你,你有什麽去處嗎?”夏初瑤倒是沒跟著沈臨安出去,隻是往一旁的圈椅裏一坐,打量著這個麵色有幾分急色的人。


    昨夜他們聽那些姑娘說了,她們都是在陳留國被拐之後賣給人牙子,又被人牙子押著要賣到晉國的青樓裏的。


    這兩年陳留國與晉國互通商道,兩國往來十分方便,倒沒想到,這般謀財害人的買賣,也是跨國做的。


    問起卓雲薇,其中一個姑娘說她們雖然沒有太多交流,可是她對這個卓姑娘印象特別深,因為她們其他幾個都是被或劫或騙,賣到人牙子那裏的,隻有那卓姑娘是被迷暈了送來的,聽說賣她的是她家夫君。


    “我……”經夏初瑤這麽一問,卓雲薇麵上一滯。


    她如今還能有什麽去處,農莊出事前,他們就接到了父親的信,早一步舉家逃出大齊避禍,卻不想到了陳留國,盤纏用盡,那周大才嫌她拖累,竟然不顧夫妻情分,給她下了一碗迷藥,轉手就把她賣給了人牙子。


    如今她一個弱女子,身無分文,即便是離了沈臨安他們,也是走投無路。


    “你就乖乖跟著我們吧,你若是真的跟農莊的事情沒牽扯,三爺自不會把你怎麽樣,你要是能知道點什麽事情,說出來了,指不定沈家還會因著你提供線索,又念及你是故人之女,對你照拂幾分。”瞧著卓雲薇那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樣,夏初瑤站了起來,等得走到門邊,似是又想起了什麽一般,轉過頭來。


    “你若是敢逃,或者是耍什麽花樣,我就像剛剛說的那樣,直接找個花樓把你賣了。”


    看著那姑娘因著自己的話,身子猛然抖了一抖,夏初瑤這才出了這間客棧的門。留得那卓雲薇縮在床角,在木門合上的瞬間,晃過神來一般,忍不住淚流滿麵。


    “三爺問出什麽線索了嗎?”迴房的時候,見著沈臨安坐在床邊,望著桌前的燭火出神。


    “當年娘親雖然是為了救我死在劍下,可在那之前,她的身子就不太好。尤其是入了冬之後,時常都是臥床不能起,也找了府裏的大夫看過,大夫都隻說是染了風寒。”


    伸手拉了走到近旁的人的手,觸及她指尖冰涼,沈臨安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將她一雙手都攏在了掌中替她焐熱。


    “這般描述,倒與那卓家姑娘所言……”白日悶熱,入夜溫涼,倒叫她有幾分貪圖沈臨安掌中的溫暖,見他神色凝重,夏初瑤想了想,“如是那些顏料真有問題,不如等得迴了帝都,送兩幅到張真人那裏叫他看看,他素來喜歡研究那些,說不定能有眉目。”


    “如此,便要請張真人費心幫忙了。”那佛青色的顏料裏有蹊蹺,他先前想查,隻是身邊除卻慕家,也沒其他精通醫術的人。這件事情他有太多顧忌,也不敢讓慕家幫忙,如今若是能得張妙丹的幫忙,倒也能解他了他的顧忌。


    “這卓姑娘送迴帝都,沈家會怎麽處置她?”張真人與她也算有幾分交情,這事兒她倒是可以應下,倒是眼下卓雲薇會作何處置叫她有幾分記掛。


    昨夜聽得那些姑娘說她的遭遇,今天嚇了她一嚇,夏初瑤倒覺得,這個卓姑娘雖然有幾分脾氣,卻也是個實心的可憐人。她早早便嫁了出去,隻怕這農莊之事的確與她沒太大的牽連。


    隻是如今這沈家和宣寧知府都在追查這卓家兄妹的下落,也不知道帶迴帝都後,她會落得什麽下場。


    雖說當初卓峰買兇殺她,買的還是鳳瑤軍的舊部,可是,卓峰已死,她心中即便是懷恨,這筆賬,也不想算在卓雲薇身上。若是卓雲薇真沒有做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她倒是希望沈家能放這個可憐人一碼。


    “她可能沒有牽涉其中,隻是她那夫君和哥哥,這些年雖然沒有再給沈家做事,生意上卻也多與農莊有往來。此番尋到了她,若是能由她找到那周大才和卓雲凱,倒也是一條不錯的線索。”聽她問起,沈臨安也隻是笑著將她拉到了身旁。


    “若是她助我們尋到這兩人,我們自也不會為難她,送她迴家,好生安置。”他也好,沈家也罷,自是不會為難一個女子。隻是先前沈朔不讓他再沾染農莊之事,他在這裏遇到卓雲薇,便也不好擅自做主她的去留。


    *****


    也不知是因為無處可去,或是真的被夏初瑤嚇到了,卓雲薇夜裏不僅沒有逃跑,第二日也按著他們的話,乖乖跟他們一起上路北去,出晉國,近越寧關。


    沈臨淵雖然並非整日都在越寧關巡視,不過卓雲薇沒有通關文牒,才到關門,三人便被攔了下來。隨沈臨淵南來的神武軍認出了沈臨安,徑直帶了他們往軍營去。


    聽得沈臨安入關時沈臨淵便有幾分訝然,看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夏初瑤時,麵上驚異之色都忘了掩飾。


    “棠兒,你怎麽會在這裏?”下意識地往夏初瑤身邊來,被跟前的沈臨安擋了一擋,才頓住了步子,一雙眼卻還是不免落在了夏初瑤身上。


    夏初瑤不語,隻抬頭去看跟前的沈臨安。


    “此事還等稍後再與大哥細言,我在晉國遇到了卓峰之女,先前一直在大齊探查無果,原是他們早已去往別國,眼下我還需得去徐州,這送卓雲薇迴帝都之事,還要勞大哥安排。”沈臨安讓了讓身子,好叫沈臨淵看清楚了夏初瑤身後還有一人。


    聽得他這般,沈臨淵才終於自夏初瑤身上移開了眼,確認了卓雲薇的身份,叫了神武軍領她下去後,這才遣了帳中的其他人,等得這突然出現在越寧關的夫妻倆給他一個解釋。


    “先前我請大哥替我隱瞞棠兒失蹤之事,實是因為此事與滄州舊事有關。大哥也知道父親素來不準我們再提這些事情,所以臨安便隻能謊稱棠兒去了濱州,又請旨賑災,借此之便,南來尋人。”他這話,五分真,五分假,緩緩道來,一副坦蕩的模樣。


    “滄州舊事?那為何你二人會自晉國迴來?”沈臨淵蹙眉,先是那枚信封,此刻兩人又從南邊過來,沈臨安的這番說辭,還是叫他心生疑慮。


    “大哥也知道,當年東晉王在滄州之勢。此番劫走棠兒的是晉國人,他們所求的,是當年那柄先皇贈予東晉王的帝劍流火。”取了腰間的劍,橫到沈臨淵麵前,沈臨安見沈臨淵依舊抿唇蹙眉不語,不等他問,便已開口,“當初他們要我以此劍到晉國換棠兒,思及如今晉齊局勢,我無賴之下,隻得往晉王府尋求幫助。這次幸得晉王穆玄青相助,我才能將棠兒平安從晉國帶迴來。”


    沈臨淵看了他手裏的流火劍,又轉頭看了看安靜站在他身後不言語的夏初瑤,默然不言。他這番解釋,看似十分合理,甚至解了他先前的諸多疑慮。可是,他又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


    “你說你此番請旨南來賑災,隻是為了借此之便,來尋弟妹?”當初他在朝堂上上折請旨南去的時候,他與太子便一直在猜測他做此一舉到底是何意圖,不知他這背後到底是在為二皇子還是三皇子做事。


    如今驟然聽得這般解釋,沈臨淵竟是覺得有幾分荒唐。


    “否則,以臨安的脾性,這百官皆避之不及的事情,臨安又怎會主動請纓。”沈臨安苦笑,麵上多有幾分擔憂之色,“今日臨安來此,便是想請大哥替臨安出個主意,臨安初涉朝堂,這賑災之事盡心倒可辦得不留差錯,可是這審查去歲賑災之事,如今卻是半點頭緒也無,不知要從何處下手,再這般下去,隻怕難以交差了。”


    先前他還在苦惱這徐州之事,他要如何介入,幫太子一把的同時,又不至於讓沈臨安陷入危局。如今倒好了,還不等他開口,他這個三弟便主動來請教他了。


    太子曾有意拉攏沈臨安,隻是他三番五次婉拒,今次開口,倒是叫沈臨淵覺出幾分靠攏的意思來。眼下便也不再糾結他先前所言的那些事情,隻想著如何將今次這太子督辦賑災之事毫無痕跡地掩過去的同時,又叫沈臨安可以迴朝交差。


    *******


    沈臨淵要與沈臨安議朝事,夏初瑤還不等他們開口,便識趣地先退了出來。


    此刻他們在神武軍軍營中,因著剛剛領著往主帳走了一遭,大家倒也都知道了夏初瑤的身份,她出了主帳在營中行走,倒也沒人特意攔她。


    久不在軍中,如今再入軍營,雖說這曾是敵營,不過看著眼前往來的將士,心中倒也多了幾分親切之感。


    “本還以為是本王眼花看錯了,卻是不想,竟然真在這神武軍營裏見著了沈三夫人。”剛繞了小半圈,想著折迴主帳去等沈臨安,才到半途,便聽得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夏初瑤身形一頓,歎了口氣,才轉過身來,恭恭敬敬行禮。


    “先前聽說夫人去濱州養病了,卻不想,夫人這病,是從濱州養到了滄州?”驟然在此見到這個沈三夫人,褚雲景也有幾分驚訝,今日朝中來旨,讓他盡快與晉國商定簽訂盟約的時間,他來著軍營,本是想來找沈臨淵商量,派誰去桑澤城傳信。


    “迴稟殿下,妾身本在濱州養病,聽得此番三爺到徐州賑災,思及三爺安危,心中實在記掛,所以才南來尋三爺,倒叫殿下看笑話了。”


    “夫人這南來尋的是沈大人,怎麽竟是尋到了沈將軍的營中。莫不是夫人又如上次一般,與沈大人約好了在這裏相會,還是說,夫人記掛沈大人,便連帶將沈將軍一起記掛了?若是如此,夫人這份情意,可真是深厚。”上次多虧得她往那驛館跑,他才有了機會爭得這個差事,褚雲景對這份誤打誤撞本該是有幾分感激的。


    隻是眼前之人是害得驪陽落得如今這般地步的罪魁,一想到此,褚雲景便忍不住對她生了幾分厭惡。如今見著她在這營中,想到她與沈臨淵的那些事,更覺惡心。


    “殿下說笑了,拙妻不過是隨微臣一起來拜會大哥的,想著殿下事忙,不便驚擾,倒是微臣失禮了。”夏初瑤張了張口,剛想反駁,便被身後的聲音截斷。


    沈臨安與沈臨淵一起朝他們這邊走來,這會兒站在五步開外,一起朝著褚雲景作禮。


    “沈大人身擔賑災重任,這個時候跑來私下拜會自家兄長,是不是有些不妥當?”抬眼看到沈臨安,褚雲景笑得有幾分複雜。


    這禦史台要求徹查太子督辦賑災一事,褚雲景自是知道的。他本還盼著,這迴事一個削弱太子勢力,叫父皇對太子有所忌憚的好機會。


    這會兒看到沈臨安與沈臨淵站在一起,心中總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迴稟殿下,前些日子南岸的賑災物資多是從滄州急調,微臣這次來越寧關,是為了看看越寧關軍中供給有沒有受此影響,並非全然為著私事。”沈臨安聲音恭敬,答得不疾不徐。


    “如此便好。沈大人初入朝堂便得父皇器重,這次南來賑災,可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若是辦得好了,迴去隻怕就不單單是一個禮部侍郎那般無足輕重的職位了。如今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沈大人可好好好把握住機會啊。”


    又看了一眼一旁垂手靜立的夏初瑤,褚雲景這般言罷,也不再理會他們,隻是命了沈臨淵隨他一起去了主帳,商議南去人選之事了。


    “三爺那般說,大哥便信了嗎?”等得一起出了神武軍大營,夏初瑤想起先前他在帳中的話,還是有幾分擔憂。


    到如今她也明白,自己當初走得草率,卻沒想過給沈臨安留了那麽多麻煩。


    “他要問我,我這般答了,信不信那便是他的事情了。即便是不信,他也查不到其他的什麽線索。”比起沈臨淵信不信,如今沈臨安心中所慮的,是太子之事。


    他請旨南下,是一時情急。可這差事,終歸是要辦好才行。就像褚雲景所說的,此番賑災是他的機會,可是,這擺在眼前的機會,想要抓住,還是有些困難的。


    不過這些憂慮他也沒有跟夏初瑤提起,隻是帶了她一起繼續趕路。


    兩人剛出越寧關,進越寧城就在城門處被禦風截住。


    “不是留信說讓你安心留在君和城幫襯慕家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看著自城樓上躍到他們跟前的人,沈臨安蹙眉。


    先前趁夜離開,他沒有告訴池光,甚至連禦風都瞞了,隻留信讓他們先留在君和城等他。這會兒看著也不知在這越寧城守了幾日的人,沈臨安有些驚訝。


    “公子,你可算迴來了!”在這越寧城等了三日,禦風是一日比一日著急。


    “怎麽,是徐州又出了什麽事?”見他滿眼急色,沈臨安眉頭攏得更緊。


    “不是徐州,是濱州。”從袖裏取出一封信函,遞到沈臨安跟前,“三日前濱州來信,慕家出海的船在碧落還上遇到了大風浪,三艘龍行大船全被海浪拍爛,所有的人都葬身大海,葛先生聽聞此事,嘔血病倒,慕姑娘和……和那個叫阿城的孩子,一夜間不知去向,池公子叫人四處尋找,到今日也沒半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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