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望向自己的眸子宛若一潭不起波瀾的水,映著星輝,卻是波瀾不起。


    也不知道是因著他的目光,還是因著他的話,夏初瑤隻覺得心裏有些發慌,一時間愣在當場,竟是不知自己該說什麽才好。


    “反正終歸是有那麽一日,或早或晚也沒什麽區別,夫人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為夫今日便替你做了這個決定吧。”看盡她眼裏的慌亂,沈臨安抿唇一笑,欺身往前一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伸手一攬,便攬住了夏初瑤的纖腰,阻住了她下意識往後退的步子,將她攬入懷裏。


    “三……三爺……”被他這麽一攬,與他便隻剩了咫尺的距離,近到他的心跳聲都猶在耳畔,她整個人鼻息間全是他身上帶著幾分暖意的檀香。


    那般靜氣凝神的香味,此刻卻叫她心如擂鼓。


    偏偏,跟前的人還鬆開了捏著她下巴的手,卻未曾收迴,隻是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


    指尖微涼,卻叫夏初瑤的臉越發滾燙。


    “三爺,”眼見沈臨安低下頭來,夏初瑤心裏一慌,忙喚了一句,“既然這樣,妾身想先問三爺一個問題。”


    唿吸已是近在咫尺,聽得她的話,沈臨安身形一頓,複而抬起了頭,攬著她的手也鬆了一鬆。


    “什麽問題?”明知道她是在拖延,沈臨安卻不說破,隻是耐著性子,笑問。


    “先前三爺也說,與妾身成婚,不過是父母之命,聖意難為。今日三爺做這般舉動,到底是因為三爺改變了心意,還是因著大哥的事情,生出了幾分感觸而已。”把心一橫,夏初瑤揚眉看向沈臨安,“三爺如今,是真的愛上妾身了?”


    她知道沈臨安是一個心思不喜外露的人,她也明白,這樣的人,會將自己的感情埋得很深。就像先前她跟沈臨淵說的那樣,感情會成為他們的軟肋,像沈臨安這樣的身世和他的性格,能如那晚在農莊裏那般問她會不會愛上他,已是他極限。


    現下她這般問,不過是想叫沈臨安也如她一般慌上一慌,好叫她蒙混過去。


    “我的確愛上你了,想與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卻不想,沈臨安也不過是微微一頓,垂目看著她,十分認真地答道。


    自那日從驛館迴來之後,他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幼時他因著身份,對身邊的人多有防備,一不留神便會身陷險境。娘親死後,他更是斂了性子,除卻自小跟在身邊的人,與旁人相處,他雖多是隨和,卻也未曾真正將誰放在心上。


    他看過娘親為愛所困卻不得善終的下場,對情之一字便也曾敬而遠之。


    即便是奉旨成婚之時,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對誰動情。


    最初的照顧和承諾,不過是覺得那是他的責任。當初在她麵前表現出幾分動容,更多的,也是因為對她有所懷疑,想要借此讓她放鬆警惕罷了。


    自池光說起她與未嫁之前大不相同之後,他便一直有試探之心。可是卻沒有想過,這一場試探裏,他讓自己陷了進去。


    “我知道當初成婚並非你情我願,我也明白你在我身邊有很多不得已,我不想讓你隻是因為身份的束縛留在我身邊,卻又做不到就這般放開你。既然前塵已是死路,日後,便陪在我身邊吧。我來許你白首之約,我將傾盡餘生之力,給你一世幸福。”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聽得夏初瑤一陣恍然。仰頭看著眼前的人,夏初瑤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曾偶爾與她玩笑幾句,每次都裝得認真,她卻能聽出話裏的幾分戲弄。


    今日這般認真,她還是第一次見著,她知道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眼下叫她混亂的,竟然是自己的心思。


    她與他相識不過半年,平素的相處裏,她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防備,畢竟,她是心裏揣著一個秘密的人。


    她以為聽得這番表白,她會驚慌,她會害怕。


    可是眼下的驚,隻是因著他竟然說得這般幹脆,心如擂鼓卻並未慌亂,不知為何,沈臨安的話,竟是叫她生出了幾分安心來。


    “公子,滄州那邊有信過來。”


    抿唇不知如何開口,卻驀然聽得門外一個清朗的聲音炸開。


    夏初瑤與沈臨安具是一愣,外麵抓了信鴿的禦風已經抬腳踏進門來。


    扭頭瞧見屋裏兩人的情形,禦風身子猛然一抖,手一鬆,手裏的信鴿撲騰著飛了出去,他抬手掩麵,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大概是急事,三爺快去處理吧。”驟然迴過神來的夏初瑤終於清了清嗓子,抬手推了推跟前的沈臨安。


    “……”看著跟前的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樣,沈臨安笑歎了一口氣。鬆開了手,轉身往門外去。


    “拿信到書房來,再把池光叫來。”出門的時候,也未看站在門邊抬手捂著眼睛的禦風,一句話說完,快步往書房去了。


    等外麵的人都走遠了,夏初瑤才定了定心神,幾步跟著出了門去。


    抬眼看著空蕩蕩的長廊,抬手摸了摸自己還在發燙的臉頰,她長長舒了口氣。怎麽說,今日也算是逃過一劫。


    那晚沈臨安去了書房便未迴來,之後幾日裏,他也一直留宿書房。因著婚期馬上就要到了,府裏十分忙碌,夏初瑤除卻晚間就寢在落鬆苑外,餘下時間都再各處忙碌。


    偶爾在主屋裏麵遇上,夏初瑤也總是叫了沉碧和黛綠一步不落地跟在身邊,生怕與他獨處。


    沈臨安瞧著這般,覺得有幾分好笑,那晚的表白,她雖然未言語半句,可當時的心思分明全都寫在了臉上卻還不自覺。


    未說出這些話之前,他心中有百種猜測,千種擔憂。隻怕她心中另有其人,更怕她留在自己身邊是不得已委屈了自己。


    如今一切都看得明白了,他便也不著急了。


    眼下春闈在即,滄州那邊驚蟄之事也等著他處理,便先由著她躲些時日,他可以等她,等她看清自己的心意。


    ******


    這驪陽公主褚雲音和鎮國公府大公子,雲麾將軍沈臨淵的婚事,是自過年之後,大齊最為重大和最為熱鬧的事宜。


    自上元節之後,各州各府便陸陸續續地有押送賀禮的車隊往故洗城來。


    這些賀禮都是各州州府安排商家富賈們籌備的,各家各樣,頗具特色。這一陣子故洗城裏的老百姓們隔三差五都會聚在城門口,看著那些花樣別出的禮車和上麵的族徽家徽,評點一下如今各州的巨富都是何許人也。


    濱州東臨碧落海,地域富饒,物產豐富,是大齊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所以這濱州的賀禮進城時,圍觀的百姓要比尋常多上一倍不止。


    眼看馬上就是婚期了,這濱州州府進獻的賀禮才姍姍來遲。


    “為了討好皇室,二叔還真是舍得。”隨著人潮站在故洗城東門旁,秦舒望著從城門口浩浩蕩蕩往裏走的車隊,目光落在那禮箱上貼著的鬥大的“秦”字上,忍不住撇了撇嘴。


    這幾年秦家因著她費心操持,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這大車大車的賀禮,裏麵裝的必然都是濱州最好的貨色,這平素吝嗇的二叔倒也真是舍得。


    “聽說家主一直在派人找公子,公子以其在這帝都過寄人籬下的日子,為何不迴濱州去。以公子之才,有秦家助力,公子還怕無東山再起之日?”秦惜舞站在她身旁,聽得她感歎,小聲勸到。


    “二叔找我迴去,不過是想讓我幫他賺錢罷了。”秦舒望著那蜿蜒的車隊,心中頗有幾分沉痛,“他的家主之位是從我手裏搶走的,你以為他會真的幫我?我若是離開了帝都,便是真的再無東山再起之日了。”


    “公子落得如今這般境地,都是惜舞的過錯,若不是為了讓惜舞脫身,公子何至於傾家蕩產?終究還是惜舞害了公子。”說起當初月瑤樓之事,秦惜舞垂下了頭,頗為愧疚。


    若不是因為她,秦舒不會將自己的所有身家都搭進去。


    “這不是你的過錯,不過是五萬兩黃金,當初我賺這些錢,就是為了用來贖你的,不過是錢而已,沒有了還可以再賺。”她這般話叫秦舒輕歎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望向她,“要怪就怪柳元衡那個挨千刀的,從前我隻道他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卻不想他還無情無義,心思狠毒,一而再地將我往絕路上逼。”


    一說起這當朝丞相,秦舒便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為夫在你眼裏,原來是陰險狡詐,無情無義之人?”


    身後一個涼涼的聲音驀然想起,那般熟悉,聽得秦舒身子一抖,轉頭看著站在兩步開外,一身雪錦織緞長衫的柳元衡時,目光一沉,轉身一擋,將秦惜舞護在身後。


    “離家出走這麽久,夫人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玉露閣已經修繕一新,還是按著夫人喜歡的模樣布置的,就等著夫人迴去了。”瞧著她一臉兇相,柳元衡也隻是攏了袖子,悠悠望著她,一副從善如流的模樣。


    “呸,你叫誰夫人呢,休書你已經簽了,我與你沒有半分瓜葛,你若是再這般隨意亂喊,小心我去京兆衙門告你調戲良家女子。”杏眼一瞪,若非眼下是大庭廣眾,她真是恨不得上前去掐死這個薄情寡義還十分不要臉的男人。


    “想告便去告吧,正好叫他們都知道,你秦姝是我柳元衡的妻子,這樣倒也給我省了些事兒。”柳元衡俊眉一蹙,頗有幾分不喜歡秦舒那般說話。想著她與沈臨安曾有婚約,這會兒還住在國公府上,心裏便更不是滋味了。


    先前她一氣之下,放火上了玉露閣然後一走了之。


    他知道她生氣,便也隨她離去,想著等她出走一段時日,氣消了,自然就迴來了。


    可如今他用盡手段,她卻跑到沈家去常住,這叫他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算準了今日她會來此看濱州送來的賀禮,他特意請辭了朝事,一早便來這東門等著,倒還真叫他碰上了。


    “休書既然燒了,那你就還是我的妻子,今日不論如何,你都得跟我迴府。”再生氣,也總該有消氣的時候,既然放她在外隻會叫她離自己越來越遠,那還不如直接帶迴去來得妥當。言語間,他伸手要去拉她。


    “柳元衡,你若在這般霸道,我可就要喊非禮了!”這大庭廣眾的,沒想到他這個當朝丞相還敢動手,秦舒想退卻沒能躲開,被他一把抓了手腕。


    “你隻管喊,這會兒喊了,明日你我的關係便全城都知道了。”眼前的丞相大人也隻是死死拽著她的手,擺出一臉無賴的模樣。


    秦舒咬牙,他這是料定了自己不願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心中對他千般萬般不滿,手上又無法掙脫,還不敢動靜太大叫旁人都將柳元衡認出來,秦舒便也隻能狠狠瞪著他,一點辦法也無。


    “這天子腳下,柳丞相這般公然搶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當?”眼看著就要被柳元衡拽著拉出人群,卻突然見著有人伸手來扣住了柳元衡的手,來人站在秦舒身旁,嘴邊擒著笑,扣住柳元衡的手腕,並不打算放手。


    “你是誰?”腕間的力道重得他差點脫手,柳元衡頓住步子,皺眉看著眼前這個青衣佩劍的男人,隻覺得有幾分眼熟。


    “在下是誰並不重要,隻是如今在下奉命保護秦公子的安全,柳相若是再不放手,便請恕在下無禮了。”言語間,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你是沈臨安的人?”柳元衡鬆了手,皺眉打量眼前的人。


    “他是我花錢請來的護衛。”秦舒自然是認得池光的,雖然有些驚訝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不過此刻在柳元衡麵前,她還是不想將沈臨安牽扯進來,畢竟三月他要參加春闈,她是真的怕這位丞相大人在背後搗鬼。


    “柳元衡,你就死心吧,我對你已經沒有半分情意,即便是從前有,也被玉露閣那一場大火燒沒了。你害我淪落至此,我必然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他們本在路邊,秦舒一把拉了秦惜舞,冷聲跟柳元衡說完這幾句,不等他開口,已經叫了池光一起,擠進人群裏,匆匆離去。


    眼前人潮湧動,一身白衣的柳相站在路邊的石階上,抬頭看著那個隨著人潮走遠的身影,眉心緊蹙,許久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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