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價結束之後,月瑤樓裏一派熱鬧。


    那在最後時刻以五十兩黃金的差價贏了這場競拍的富家公子,聽說也是自濱州而來,因著他也姓秦,不免有人猜測,這秦公子與秦惜舞姑娘是同出一家。


    不過比起這位出了五萬多兩黃金的秦公子,大家更感興趣的話題是今日柳丞相竟然為著一個舞女來了這煙花之地,還那般氣吞山河地一擲萬金,結果招了話柄不說,最後還沒有爭到自己中意的姑娘。


    不過他此般舉動,倒是一個讓人驚喜的好談資,眼下要到年節,故洗城裏正熱鬧,隻怕明日,各大酒樓茶館裏便有說書先生替柳丞相和那秦惜舞姑娘編出幾段纏綿悱惻的故事來叫大家聽個痛快,畢竟,他們那孤傲清高,一心為民的丞相大人,眼看著就要到而立之年,忙於公務,報效朝廷之際,身邊連一個紅顏知己都沒有,實在是叫人操心。


    三樓的雅間裏,熱鬧看完了,美酒也喝了兩三輪,眼下夜色已濃,沈臨淵掃了一眼樓下再開的歌舞,伸手扶起已經醉得有些步履虛浮的秦風:“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


    今日他們本是隨徐子翔一起來接素心,順便看看這舞神秦惜舞姑娘最後花落誰家。如今這熱鬧也看過了,酒也喝了不少,沈臨淵也沒心情再留下去了。


    “這會兒走也好,若是走晚了,今日隻怕街上擁擠。”從柳元衡那裏迴來之後,因著丞相大人的話,徐子翔一直有幾分心不在焉,此刻見沈臨淵起身,便也順了他的意思,起身準備離去。他還須得趕緊迴府去,將柳元衡的話與父侯說上一說,看他對此如何作想?


    “三位大人請先行一步,容素心去與春媽媽道個別。”


    自穆玄青走後,素心心裏便一直揣著幾分落寞。她與姐姐雪錦從前以歌姬的身份,出入各國帝都的風月場,專門替穆玄青收集和傳遞信息。當初搭上這徐子翔本是意外,在她眼裏,這個永安侯府的小侯爺也不過是跟其他喜歡流連風月場的貴公子一樣的紈絝罷了。


    卻沒有想到,徐子翔為了她與永嘉侯頂嘴,最後還一賭氣踏進了軍營。入伍從軍兩年,每次迴帝都,短則幾日,長則月餘的休假裏,徐子翔大部分時間都在往月瑤樓跑,即便是遠征在外,也常常給她寫信。


    如是兩年,他對她算得上是嗬護備至,一往情深。若她真的隻是一個尋常的歌姬,得遇如此良人,實在是三生有幸,早該感激涕零。何況如今,他還費盡心力,替她贖身,要娶她過府。


    可是她不是尋常的歌姬,她是受過訓練的密探,她是用一身嬌柔的風姿掩蓋了淩厲武藝的殺手,她一心想做的,是穆玄青手裏那柄最稱手最鋒利的劍,如今眼前的人卻要將她從這人來人往的風月場裏帶出去,尋個小院將她安置,甚至還想著要給她名分。


    若非池暝那日帶來穆玄青的口諭,她是斷然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這個看似給了她一切的做法,其實是將她與那仰望了五年之久的人之間的機會徹底葬送。


    今兒秦惜舞姑娘以五萬兩黃金贖身,月瑤樓租借場地招攬客人,也是大賺了一筆,春媽媽忙得滿麵春風,聽說素心要走,一路送她上了馬車,那幾句“幸福美滿,情意綿長”倒是祝福得真心實意。


    幾人同乘一車,素心這次走得幹脆,除卻一個裝了幾件衣服的包袱之外,什麽都沒有帶走。一路上徐子翔攏了素心的手,不知道是他也染了幾分醉意,還是因著今日既得了佳人又有了前程心裏高興,也不再顧忌身邊的兩位同僚,溫聲細語與佳人訴著情話,還說要為她擺婚宴,鳳冠霞帔,明媒正娶。


    素心聽著,一雙眼隻落在交握的手上,擺了一副羞澀的神情,不言語。


    沈臨淵雖然未像秦風那般醉得迷糊,卻也已是微醺,此際聽得他們言語,想著徐子翔等了兩年,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將佳人攬入懷,可是他呢?


    他是沈家長子,自小在所有人的期待裏活得矚目,文武雙修,十七歲入仕,二十歲棄文從軍,不過三年,戰功卓著,受封雲麾將軍,旁人都說,他是三兄弟裏,最像當年的沈朔的一個。


    軍營裏,官場上,他順風水上,活得風生水起,卻偏偏在情之一字上,不得半分順遂。


    他與夏棠,相識三年有餘,當初他當街救她不過是順手之舉,之後幾次巧遇倒也叫他覺得或許這便是緣分。夏棠是尚書家的嫡女,母親還是周太傅的女兒,自小便被教的知書達理,性子又十分溫和,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沈臨淵這些年出入軍中,看多了殺伐豪氣,身邊的女子如驪陽公主那般,飛揚跋扈還時常仗勢欺人,見得夏棠這般溫柔如水,又與他門當戶對的,不說眼前一亮,倒也覺得安穩省心。


    從前他心在沙場,這兩年大齊多戰事,他忙著建功立業,想著先安天下,再娶她過門,她知道他的打算,也說了會安心等他。卻不想,這一等,便等成了如今這樣的局勢。


    他看著從前的海誓山盟一朝之間分崩離析,不過兩個月,迴來見著這幅光景,他隻覺得眾叛親離。偏偏,那個曾與他許下一生一世的女子,一扭頭對他冷眼相待拒之千裏,還開始跟她的新夫君出雙入對,惺惺相惜。


    心中懷著幾分失落,等下了馬車,進了府門,眼看著廊外那一輪滿月清明,自己卻是對月孤影,心中一絞,幹脆接著幾分酒意,往尋月苑去的步子一拐,便不自覺地換了一個方向。


    月上枝頭,落了滿園如添霜色。


    “二嫂給我的幾個繡樣落在茶桌上了,那繡樣明兒就要定下來,你替我迴去去一趟吧。”


    往落鬆苑去的迴廊裏,輕快的腳步聲驀然一聽,想起自己落下的東西,夏初瑤拍了拍腦門,轉身囑咐沉碧去取。


    這幾日她幾乎每日都要往觀花苑去,與徐靜一起準備年節之事。這沈家是幽州大族,鎮國公沈朔的三個兄弟都在幽州為官,雖然平素來往不多,可每年年下都要迴京陪老夫人過年。也是因著如此,每年國公府準備年節之事都十分繁瑣。


    徐靜身子不太好,往年本是夫人朱氏與徐靜一同操持,偏偏前幾日朱氏陪著老夫人去往南郊看望故友,每日早出晚歸,夏初瑤也是心疼徐靜,便日日都去幫忙。


    眼下那繡樣是明日便要送去定製之物,沉碧也知道要緊,雖然有些不放心把夫人獨自留在此處,不過想想再往前也快到落鬆苑了,便應了一聲,快步往觀花苑去。


    本是打算先行迴去,轉頭瞧見廊外的一輪滿月,夏初瑤準備邁出的步子便又收住了。


    都說望月易思鄉,尤其是佳節將近。夏初瑤站在廊下,看著明月皎潔,心中映出來的,卻是穆玄青帶著幾分孤寂的身影。


    這幾日都在為過年之事操勞,如今府裏也開始變得一派喜氣洋洋,這般的熱鬧,卻讓她這個異鄉客覺得有幾分寂寥和心痛。


    今晚月色動人,與徐靜討論了大半日,夏初瑤也有些疲累,便也未著急迴落鬆苑,出了長廊,站在園中觀望月色。


    以往在晉國,年節時穆玄青都須得在宮中參加皇族的家宴,可不論宴會結束得再晚,隻要她在帝都過年,他都會匆匆出宮,去與她一同守歲。


    從前不管是在宮中還是在威遠侯府,自除夕到大年初一,都是一片熱鬧,可如今,在這個闔家團圓之際,穆玄青隻怕是要獨自在驛館,清冷度過了。


    想及此,心中升起幾分悵惘,幾分恨,沉歎了一口氣,剛欲往落鬆苑去,轉身卻撞進一個懷抱裏。


    撲麵是滿身的酒氣,來人將她一把緊緊箍在懷裏,力道太大,夏初瑤一時竟掙脫不開。


    “棠兒……”沈臨淵也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夏初瑤,他剛剛一時趁了酒意往落鬆苑來,行到此處才恍然迴過神來,本欲轉身離去,卻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望月的夏初瑤。


    他這幾日多在巡防營,迴來之後也不得見夏初瑤,心中本就有幾分掛念,今晚見著素心與徐子翔那般,這會兒遇到心心念念之人近在眼前,便也顧不得太多,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將人擁入懷中。


    “沈臨淵,你放開我。”一瞬間的驚慌之後,便認出來來人是誰,嗅著這一身的酒氣,夏初瑤眉頭緊蹙,也不掙紮了,隻是冷冷開口。


    “放開你?我曾說過的吧,你是我的,你夏棠這輩子注定都是我沈臨淵的妻子,我怎麽會放開你?”懷裏的人不再掙紮,沈臨淵怕她難受,箍著她的手便鬆了一鬆。


    夏初瑤借機往後退開了些許,奈何深厚便是廊柱,即便是拉開了距離,卻也被沈臨淵伸手,困在了他與廊柱之間。


    “我是沈臨安的妻子,是你三弟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還顧念兄弟之情,便快些讓開。”看著眼前這個帶著幾分醉意的人,夏初瑤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自己湧上心頭的恨意。


    便是他,害得她身死,害得晉國戰敗,害得穆玄青要孤身遠赴這萬裏之外,過看人臉色的生活。


    “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怨我沒有早點提親,害得你我落得如今這般下場?”她橫眉怒目,沈臨淵卻是視而不見,抬了原本撐在她肩旁的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引著她仰起頭來看自己,“可是,你難過難道我就好受?你可知,每次看到你站在三弟身側,聽你喚我大哥,那般折磨,簡直比讓我被刀砍斧劈還難受。”


    身畔少了桎梏,夏初瑤反手取下發間的銀簪,,抵到了他的頸間:“你若是再這般輕浮,便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殺他之心,一直都有,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夏初瑤雖然意在警告,手卻忍不住顫抖想要加力。如今四下再無他人,沈臨淵酒醉,若是她此刻動手,報仇的機會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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