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夜裏,和蕭引凰一樣無助的人還有不少,比如說她的貼身婢女涼瑣。


    上京裏,涼鎖在夙煙小築裏忙活了一天,精疲力盡地去藥堂買了藥迴到家中。


    她推開虛掩的木門,覺得今天家裏格外安靜。


    “韓隱?”


    涼瑣問著,尋了一圈。


    可是還未見表弟魏韓隱。


    她心裏不免緊張起來,隨後她安慰自己,想著表弟或許外出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的。


    可是,不知怎的,心裏卻十分不安。


    涼鎖努力地揮去心裏的焦躁不安,先去做了晚飯,然後去給表弟熬藥。


    這一切都做好了,涼鎖心裏的陰影愈發的大了,都這個時候了,韓隱呢?他去哪裏了?


    她瘋了似得奔出院門,卻陡然頹喪下來,靠著門框滑了下來。


    那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不一會兒,那姣白的麵龐上便滿是淚水。


    她抹了抹眼淚,踉踉蹌蹌地出了家門,一家一家地敲開了鄰居的門。


    無視他們的煩躁不耐,涼鎖不厭其煩地問道:“看見我表弟了嗎?看見我表弟了嗎?”


    苦苦尋了一個多時辰,那鍋裏的飯已經坨了,那藥也熬幹了,隻餘下濃濃的藥味兒。


    涼鎖卻是像沒有感知一般,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瞪著兩隻眼睛望著床頂,那眼珠子一動不動的。


    為了給表弟治病,自己幫助大小姐做了那麽多不幹淨的事情,還害了小姐,現在表弟也丟了,這難道是報應嗎?


    可為什麽不報應在她身上!為什麽!


    他是無辜的啊!


    涼瑣的臉上有焦急的汗水也有無助而悔恨的淚水在肆意流淌,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滴答答濺散在被褥上,形成一個不可抹去的淚痕。


    涼涼夜色,有一陣笛聲清脆愉悅,在寂靜空曠的山穀中久久迴蕩,好似有攝魂的魔力,讓一切躁動不安的生靈的心得到了滌蕩,甚至包括吹笛者本身。


    那狼群也不例外,原本那綠幽幽的眼睛裏全是憤怒殘酷和欲望,此時也都逐漸散去,轉變為柔和和迷茫。


    櫻櫻站在蕭引凰的肩頭,一時也有些頭暈腦脹的,眼睛裏的狠光一圈圈地暈染開,不知散到了何方。


    狼王帶著群狼躊躇不止,良久才慢慢悠悠地離開了。


    蕭引凰鬆了一口氣,人頓時癱倒在了地上,原本因為失血過多而發白的臉此刻又通紅,她猛烈地咳嗽了幾下。


    櫻櫻隨著蕭引凰的跌倒身體也不平衡了起來,它敏捷地拍打著翅膀,在空中旋舞了一圈又落了一下。


    “咕咕,咕咕。”


    櫻櫻用腦袋蹭了蹭蕭引凰的胳膊,親昵而擔憂,一點兒都沒有之前的狠戾。


    蕭引凰緩過了氣兒,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櫻櫻的腦袋,斷斷續續道:“不用……擔心。”


    她這個樣子,誰又能真的不擔心呢!


    蕭引凰在原地躺了一會兒,櫻櫻一直守在旁邊,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恢複了一些體力,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摸摸索索地尋到了之前的打火石和柴火,又將火燃了起來。


    有火的地方,總能讓人安心。


    櫻櫻跟著忙前忙後的,雖是一點兒忙也幫不上,可在一旁“咕咕”的跟著蕭引凰交流,也比之之前自身一人,要好上許多。


    夜深了,也愈發冷了,山裏的夜較之外麵還要寒冷,蕭引凰守在火堆前麵,渾身不停地打著寒戰。


    自己身體什麽情況自己心裏清楚,如果再沒人來幫她,按照她現在這遍體鱗傷還饑腸轆轆的狀態,過不了多久就要把命交代了!


    夜裏是不安分的,那靜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讓人恐懼,時不時的總是會響起不知名的獸吼聲。


    聽到這些吼叫,蕭引凰便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她可沒有力氣再和這野獸圈裏的猛獸們再打一架了!


    蕭引凰看了看身側撲打著翅膀的櫻櫻,感慨一番還好上次自己讓師兄放心迴去,師兄堅持再留一段時間。


    “櫻櫻,我交給你一個重要的任務。”


    蕭引凰注視著櫻櫻的雙目,語氣與往常一般,隻是氣息紊亂了許多。


    櫻櫻素來有靈性,好似聽出了裏麵蘊含著的認真和莊重,它也不似之前的那樣懵懂和嬉鬧,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去上京尋我師兄,讓他來救我。”


    畢竟師兄也懂獸語,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到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櫻櫻沒有很快答應,反而猶猶豫豫的,顯然是不放心自己。


    它不去,自己也是要死的,不如它去,自己還有活路,隻要祈求別再遇到野獸了。


    蕭引凰虛弱地笑了笑,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可以照顧好我自己的。”


    “咕咕。”


    那你要小心。


    櫻櫻似乎也可以看出來主人急需人的幫助,得到命令後沒再猶豫,一撲翅膀便遠遠地飛走了。


    看著櫻櫻飛出去,蕭引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洞口隱藏了一番,癱坐在火堆旁,感受著火焰的那股溫暖,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


    人的精神一放鬆,就會感受到許多之前感受不到的不適,蕭引凰此時也是如此。


    隨著心裏的那股精氣神鬆了下來,頓時就感覺到了剛才一番打鬥留下的新傷和扯裂的舊傷,一時間冷汗都和血液一起濡濕了後背。


    身上的袍子,被血染得通紅不說,此時也多了許多的劃痕,不用說,自然是狼爪留下的痕跡。


    即使沒有銅鏡,她也可以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個“慘”怕是都不夠形容。


    這幾日在這邊的遭遇慘得不行,饑一頓飽一頓不說,睡眠也不足,今天晚上又遭遇了這樣的事,蕭引凰的體力嚴重透支了,她的嘴唇發白,躺著都在哆嗦。


    她實在是睜不動眼睛了,那眼皮翕動了幾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她調息一番,慢騰騰地放鬆了緊繃著的身體,側躺在草鋪上,閉上眸子小憩了一段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是何時了……


    “吼!”


    “吼吼!”


    驀地,蕭引凰猛地睜開了眼睛,那雙眸子裏,滿滿的都是銳利的光芒,好似開了鋒的刀子一般。


    不是吧,又來什麽了。


    師兄和櫻櫻都不在,如果真的又來了什麽東西,按照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必死無疑了。


    蕭引凰一邊在心中抱怨自己怎麽這麽倒黴,一邊更加屏息凝神地聽著動靜。


    聽了一會兒,還沒有別的異事發生,蕭引凰知道暫時沒有危險了,她才坐起身子,戒備地盯著洞口。


    而此時,相距了不是很遠的一片林子裏,兩隻吊睛白額虎正在怒目而視,時不時地朝著對方吼幾聲。


    許是沒有談攏,這兩隻龐大兇猛的動物終於還是打了起來,隻單單是前撲後甩了幾次,便撕咬在了一起。


    那鋒利的爪子銳利而堅韌,隻不大一會兒,那兩隻斑斕大虎身上就都掛了彩。


    許多兔子瑟瑟發抖地隱藏在草叢裏,一動不敢動,野雞撲棱棱地跑,竟還有一隻撞在了木樁上,直接暈死了過去。


    雖都是山中之王,可卻是一山不容二虎,總歸是要分出勝負的,一隻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隻差上那麽一口氣提不上來,許就死了。


    另一隻也好不到哪去,那原本威風凜凜的樣子,此時也是狼狽不已,粗喘著氣息,稍作停留便補上了一爪子,徹底地結束了這場鬥爭。


    蕭引凰雖然沒能親眼看見這“波瀾壯闊”的場景,卻把他們打鬥時包括落葉聲,撕扯聲等所有的聲音都盡收了。


    她的眼前已經閃過了它們打鬥時的一幕幕。


    這會兒天下都安靜了,顯然是它們已經分出勝負了。


    感覺到了打鬥聲已經停了,蕭引凰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猜測著,是都死了還是一死一傷,或是兩敗俱傷。


    突然,她的目光凜了凜,那沉重的腳步聲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不好的預感竟是靈驗了,那場爭鬥果真是一死一傷,關鍵是那活下來的猛獸竟是有向著這邊來的趨勢。


    蕭引凰此時顯得冷靜得可怕,隻緊緊靠著石壁,用枯瘦的手攥住引凰簫。


    雖說引凰簫在,可她的心還是在胸腔裏咚咚直跳。


    一旦引凰簫不好使,那麽自己是一定要交代在這裏的。


    還好,這虎可能是聞到了什麽氣味,在洞口盤旋了幾圈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透過洞口稀疏的遮蓋物,陽光慢慢地溜了進來,取代了地上那僅有餘燼在掙紮的火堆,繼續給人希望。


    蕭引凰的眼睫毛動了動,不一會兒便睜開了眼睛,用手擋了一下照在臉上的陽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天已經亮了。


    她有想哭的衝動,天知道這個漫漫長夜她經曆了什麽,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想去夠那近在咫尺的光明,卻動一下就渾身劇痛。


    根據人體的生理特點,在一定的範圍內,溫度越高傷口愈合越快,昨天晚上天寒露重,她又在不停地動,好容易熬到了清晨,她的傷幾乎沒愈合!


    禍不單行,她的肚子響起了陣陣的“咕咕”聲,在不停地唱著空城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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