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卻事前得了叮囑,此時非但沒讓人收起武器,反而命令道:“備箭!”


    眾人一陣動作,紛紛取下了背上負的弓,搭上箭直直的對著蕭虎嗣。


    姚千再不用旁人喊話,自己驅馬上前兩步沉聲道:“蕭將軍,還請止步,否則莫怪末將不客氣了!”


    蕭虎嗣一直衝到了隊伍跟前才一勒韁繩,翻身下馬,一柄長刀瞬間就往隊伍中劈來。


    眾人再無遲疑,手上弦一鬆,亂箭紛射。


    蕭虎嗣有如一頭野獸般敏捷靈活的在人群中左衝右突,借著旁人的遮擋紛紛避過箭枝。


    姚千非常惱火,大喝一聲:“結陣!”


    一隊士兵立即將呈圓形蕭虎嗣圍了起來,前排執盾,後排執弓。


    “放!”


    箭羽齊齊向著中間毫無遮擋的蕭虎嗣射去,他長刀一旋便將箭羽擊落。


    薛池看得大驚,這樣下去,蕭虎嗣被射中隻是遲早的事。


    雖然他武功高強,在眾人的圍攻下可脫身,但不代表他可以正麵以一人之力擊倒這許多士兵。他總是會力竭的,無法一直這樣防禦自己周身每一處角落。


    薛池立即要下車,阿福卻撲上來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腰。


    薛池大喝:“你放手!”


    阿福喊道:“婢子的任務就是看好姑娘,姑娘要跟蕭將軍走的話,先殺了婢子好了!”


    薛池著急:“我隻是去勸他迴去!”


    阿福死死的抱住不肯撒手。薛池因在蕭虎嗣處學了些簡單招式,此時心一橫,抬手就往阿福頸後一切,直把她擊暈了過去。


    但誰知她剛一下車,就有兩名士兵執長矛攔著她:“請姑娘迴車上去。”


    薛池索性兩手圍在嘴上做個喇叭,大聲喊了起來:“長安哥,你迴去吧,我無妨的!”


    蕭虎嗣猛然一抬頭看她,眼中血氣翻湧,看得薛池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段時日以來,蕭虎嗣在她麵前氣息和順了不少,她倒是忘了初見時他滿身勃發的殺意。


    姚千趁此機會喝了一聲:“收!”


    就見一圈長矛從盾牌的間隙後擊出,一齊落到蕭虎嗣身上,交織成張密網架在蕭虎嗣肩頭,齊齊往下壓去。


    眾人合力,重逾千斤,要將蕭虎嗣壓得跪倒在地。


    然而蕭虎嗣硬挺著站得筆直,連膝蓋也不曾彎一下,隻直直的望著薛池。


    為首的使臣是元國中書侍郎趙章,此時趙侍郎見蕭虎嗣已經被控製住,這才緩步走過來相勸:“蕭將軍這是何苦。”


    蕭虎嗣看他一眼:“我隻是要護著她罷了。”


    趙侍郎聲音略低,並不讓所有人聽見:“成國攝政王遞了話來,要好生伺候,顯見得薛姑娘此番去並非是吃苦的。”


    蕭虎嗣看向薛池:“我隻知道她自己不想迴去。”


    薛池一怔,心中又羞愧,又內疚。她一見事不可為,很快就妥協了。卻沒想到有人在為她的意願堅持。


    趙侍郎相勸:“蕭將應該也察覺到了陛下的一片愛護之意,怎好為一女子辜負陛下的心意!”


    蕭虎嗣一聲不吭,再不言語。


    薛池歎了口氣,對前頭攔著她的兩個士兵道:“他已經被製住了,你們放我過去,我隻同他說幾句話。”


    這兩士兵往姚千看了一眼,見他點頭,方才收起兵器。


    薛池便朝蕭虎嗣走近了些,低聲對他道:“長安哥,我多謝你一片心意。”


    蕭虎嗣沒有說話,隻抿緊了唇。


    薛池道:“其實我如今,也想迴成國了。”


    不止蕭虎嗣,連一邊的趙侍郎和姚千都露出驚異的神色。


    “當時一時衝動跑出來了,出來後,卻還是惦念著家鄉。平城山好水好又繁華,我迴去也沒什麽不好的。攝政王他讓我迴去,總也不會害了我,少許不如意……我也想通了。”


    蕭虎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目光裏露出些悲傷。


    薛池像心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她說這些話,大半都是好讓蕭虎嗣安心放手的,但她也確實沒有什麽抗爭到死的念頭。看到蕭虎嗣這樣一個願意抗爭的人被她傷了,讓她覺得自己仿佛做了十惡不赦之事一般。


    她低下頭去,從荷包裏翻出一張畫紙來,伸手向蕭虎嗣遞過去:“這裏畫的是一種糧食,我知道海外國家是有的,種植這種作物,收產會比麥子強上許多,也適合旱地生長。元國不臨海,但也可花銀錢委托其他出海商人尋得此物迴來種植。”


    蕭虎嗣伸不出手來,一邊趙侍郎卻一把搶過了紙道,激動的問:“姑娘此言當真?”


    薛池隻道:“也隻是聽說罷了。”


    趙侍郎興奮之情稍減,然而還是寶貝的將紙張疊好收起,不管怎麽說,也隻是花銀兩試一試,若是真的高產又適合日常食用,卻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蕭虎嗣定定的看著薛池,突然道:“我知道了,你方才是說來寬我心的。是我無能,倒讓你費心了。你放心,我現在雖帶不走你,但我會想到辦法,讓他願意放了你。”


    薛池一怔,頓生無力之感:“你好好的做你的將軍……”


    話未說完,蕭虎嗣已經抬手一撥,將肩頭架著的長矛震落。


    姚千頓時戒備起來,又要發出指令,卻見蕭虎嗣轉過了身去。


    原本皇帝就暗示不可傷了蕭虎嗣,姚千自不會押著他不放,連忙揮手,士兵們便讓開了一條路,蕭虎嗣走到坐騎旁邊翻身而上,迴過頭來看了薛池一眼:“你且等著。”說著一扯韁繩,扭轉馬頭飛馳而去。


    姚千舒了口氣,然而接下來的一路他仍是提防著,尤其夜間多派了人值夜,怕蕭虎嗣殺個迴馬槍。還好再無情況,一路順利的入了成國國境。


    薛池入了平城,立刻有融伯府的車輛事前得了吩咐,趕到宮門口接了她。她與元國使臣便在宮門前分別,自迴了融家去。


    薛池一時摸不清這是個怎麽樣的安排,然而車馬勞頓,也無心探究了,一路進了府去,迴了自己熟悉的屋子。四個丫環青書、絳衣、重紫、疊翠都還在屋裏眼中含淚的等著她。


    薛池大為怪異,不由問道:“你們竟沒拿著銀子迴家去?”


    四人都哭了起來:“我們可沒姑娘這般狠的心,自是要等姑娘迴來的。”四人在薛池不見後,自然發現了荷包中的銀票和身契。若說完全不想迴歸自|由身那也是假,若說她們擔憂薛池那也是真真的。


    且攝政王傳話讓一切照舊,她們自然就沒敢生出異心來,照舊在這院中等著了。


    薛池與她們閑話兩句,問得融語淮三月前就已經迴府了,據說迴來的時候瘦得跟個紙片人似的,把老太太哭得不成樣子。多的她們便也不知道了。


    正這時信娘來了,她略有些激動的看著薛池,目光落在了她肩頭。


    薛池一看這架勢,就知她還掂記著呢,一時心中哭笑不得。


    信娘看了一陣才道:“蓮夫人讓姑娘好生歇息,歇好了再去見禮。”


    薛池依言洗浴過後睡了一覺,醒來後先去見老太太。


    也不知融語淮說了些什麽,老太太並沒把融語淮一並被擄之事算在薛池身上,但她仍然是目光很複雜的看著薛池,言語裏更多了幾分刻意的親近,幾乎是有點小心了。薛池臨走時她連著說她女孩兒家家的,該在穿戴上多用心思,不能如此樸素了,硬是塞了幾套頭麵給她。


    大曹氏照例是不見薛池的,幾個嬸娘對薛池比從前也熱情了許多。薛池便明白這隻怕有時謹一份原因在了。


    待見了小曹氏,卻見她並無多少變化,仍是笑著對她說:“養好了身子,迴來了就好了。”是的,現在融家上下都堅持一種說法,說她是病了休養去了。


    小曹氏旁的就不再多說,也不留她一道用膳,看著竟像是要疏淡了兩人關係。


    待薛池迴了屋子,便見融語淮等在屋中,見她進來,不由站起身迎了兩步。


    薛池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見他比原先被綁之時好了許多,想來是這三個月來給補迴來了。


    融語淮目露激動:“妹妹無事便好。”他雖然當時要死要活的不配合蕭虎嗣,但迴來後可是一句也沒將事扯到薛池身上,就是當時被柳庭光問話時,他也隻說薛池和他都是被挾持的,並不曾透露薛池上跳下竄的配合。


    兩人一同吃過苦,情份自然較以往不同了。薛池也是走近了笑盈盈的看他:“哥哥也好,我就放心了。”


    兩人各說了些離別後的事情,融語淮遲疑的道:“攝政王殿下和妹妹……”


    他原先就聽蕭虎嗣說過薛池和時謹手拉手的,後頭他被柳庭光押了,本吃了些苦,過得一段時日突然又被人從獄中放出,請醫就藥,十分寬待。他隱約聽說攝政王醒了,當時心中便有幾分信了。


    薛池垂下眼去不吭聲。


    融語淮道:“妹妹,祖母和父親是千肯萬肯的,我卻覺得,齊大非偶啊。你不在平城長大,許是不知,攝政王傳言……”說到此處他有些尷尬,頓了一頓繼續道:“聽說他對女|色並不熱衷,長年不歸府中,前頭王妃也是因他冷落而抑鬱……”


    薛池撇了撇嘴:“好哥哥,這是我做得了主的事兒嗎?沒見他都把我從元國弄迴來了?我隻求好吃好喝,別被關在院裏,能多出來走動走動便好了。”


    融語淮一想也是,這豈是她願不願意能作數的?原先她想著要撇清才是怪事呢!


    兩人這麽一說,薛池也算有了心理準備很快會見到時謹,誰知一連十天半個月的並沒有半點消息,倒叫她心裏有點懸起來了,總有樁事沒落定一般。


    轉眼到了年三十,宮中早傳了旨意,讓薛池入宮去赴宴。


    薛池穿了一身銀紅色的棉襖棉裙,外頭披了件連帽的銀鼠皮鬥篷,坐著車子入了宮。


    宮中還如以往一般繁華熱鬧,命婦們在殿中等著向太後磕頭,見薛池進殿,不約而同的停下話語,轉頭向她看來——有消息渠道的,都嗅著點味啦。


    薛池便見人人都朝她露出個友善的笑臉來,差點沒受寵若驚:從前眾人待她也算客氣,倒沒這種程度。


    宮人將她先請進暖閣去和太後說話,太後一見薛池,忙伸出手去:“快來讓哀家看看——到底是生了場大病,可憐見的,清減多了!”


    旁邊幾個湊趣的貴婦都笑著稱是,又道:“太後娘娘也別太擔憂了,她們這花一樣的年紀,好生養著,沒幾日就養迴來了。”


    太後拉著薛池的手,喜愛不夠似的:“哀家這許多侄女裏頭,哀家獨獨最喜歡她,雖不夠文氣,但天生就落落大方,極合哀家眼緣的。”


    眾人忙捧著道:“可不是麽,人與人之間,就要個眼緣。”一時眾人紛紛說起誰和誰投了眼緣,一見如故之類的例子來。


    太後留了她一陣才道:“好孩子,你去和皇上說說話,他許久不見你,惦記著呢。”


    薛池應了聲是,由宮人引著往外走去。宮人引著她從長春宮往太和殿去。走到一半,宮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薛池也是腳步一頓,抬眼看去,便見路邊的八角亭內幾人正在圍爐而坐,品茶議事。其中一人側對路邊而坐,鬥篷上滾的白毛邊襯在他臉側,更顯俊美絕倫。


    薛池上前去捅了捅前頭的宮人,小聲道:“悄悄兒走過去便是了。”


    話剛說完,便見那人側頭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站起身來衝身邊幾人說了幾句,那幾人便拱手一揖,從另一邊退走。


    他這才慢慢的向薛池走來,對著宮人做了個手勢。


    宮人得了命令,理也不敢理薛池,匆忙的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時謹麵上淡淡的帶著笑,望了薛池一陣,方才開口:“元國,好玩麽?”


    薛池看他一眼,倒也不如從前那般懼怕了,兩人共曆過生死,再說他把她弄迴來,總不至於是要弄死她的是吧,而且蕭虎嗣的事還梗在她心頭,讓她有點兒唾棄自己的妥協:“還好。”


    時謹看她不慌不忙,迴答得正兒八經,簡直要氣笑了:“本王早知你有膽色,卻不知你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


    薛池一撇臉:“殿下誤會了,臣女膽小得很。”


    “是嗎?本王昏迷不醒,你就敢撇下本王走了,這還算膽小?”


    薛池低下頭盯著鞋尖:“臣女又不是大夫,無需守著殿下。也沒犯過律法,自然那裏都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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