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池跟著蕭虎嗣,從煙雨江南走到了滿是風砂的元國。


    元國海拔高,受到日曬時間長,雨少風大,土地砂石化非常嚴重,缺水少蔭。薛池原先看元國的服裝不分男女都戴著頭巾,女子更是紗巾遮麵,她倒以為是國風保守,如今看來卻是防著風砂的。


    入了元國,蕭虎嗣便雇了馬車,兩人坐在車中學習語言,偶爾閑聊看景。一路往元國的都城拓達城而去。越臨近拓達,入目的植被便稍多一些,在拓達城郊外亦見著了成片的水田。看來拓達城是整個元國自然環境最好的地方。


    薛池指著車窗外的水田:“我想買這樣的水田,迴頭煩你幫我打聽打聽有沒有出手的。”


    蕭虎嗣搖了搖頭:“這些田地是整個元國最好的,數量稀少,全都握在百年世家手中,輕易不會出手。”


    薛池哦了一聲:“那一般的百姓如何過活呢?”


    “自有適合旱地種植的糧食,隻不過收成不好,年年饑荒。”


    薛池一怔,可她家靠海吃海,從沒種過田,旱地能生長的她也隻聽說過玉米。可她到古代至今也沒見過玉米,想順手做做好事也沒辦法了,隻得沉默不語。


    蕭虎嗣以為她失望,便安慰道:“去歲西邊夷族一戰,得了不少田地,比這也不差多少,想置辦總是有辦法的。”


    元國西側是夷族,雖未立國,但族內自成一係,不理元國召令。


    夷民依山林而居,水源充足,依山開出了梯田,又可捕獵,日子過得十分富足。


    元國極需可耕種的土地,不敢惹成國這個龐然大物,卻借機與夷族開戰,攻占了不少山地。蕭虎嗣亦是在這一戰中立下功勞。


    薛池搖搖頭:“算啦,置得遠了也沒什麽意思,其實我本已能富足度日,隻不過總覺有些恆產才安心罷了。以後慢慢留心些鋪麵也就成了。”


    城門處蕭虎嗣出示令牌,馬車順利的進了城。


    薛池見拓達城遠不如平城繁華,因風沙大的緣故,所有的建築都蒙上了不少塵,看上去都有些灰撲撲的,但比起沿途所見的那些土城,已很說得過去了。


    蕭虎嗣在城西有套禦賜的宅子,他平時就住在這兒,此刻便直接將薛池領了過去。


    馬車行到大門前,兩人下得車來,門房是個瘸腿的小老兒,一見蕭虎嗣的臉便欣喜若狂,一瘸一拐的迎上來:“將軍可算是迴來啦!”


    他趕緊接了蕭虎嗣手上的包袱迎著兩人進去,一雙眼睛不停的往薛池麵上去看。


    進得大門這小老兒就喊了一聲:“將軍迴來啦!”


    不多時就聽得裏邊鬧騰的聲音由遠及近,竟是七、八個不及十歲的孩子衝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喊著:“將軍、將軍!”


    薛池一看,這些孩子有男有女,最小的一個男孩大約才七歲,但個個穿著勁裝,急匆匆的跑出來手上還拿著長矛短刀之類的兵器沒放。


    蕭虎嗣麵無表情,隻衝他們點了點頭。他們就歡天喜地的笑開了:“總算迴來啦!”


    “將軍,總有人說你已經被擒了,我們才不信!”


    “對呀,對呀,還有人說將軍死了,呸,真惡毒!”


    “那邊府裏還想過來收宅子,被我們打了出去!”


    薛池看得嘖嘖稱奇。蕭虎嗣的模樣是很能嚇人的,就是她剛與他相處的前半個月都還嚇得不敢放鬆戒備,後頭才慢慢好了。這些孩子卻是半點不懼他。


    蕭虎嗣簡單的對她介紹了一下:“這府裏做事的,都是原來隨過我的兵,這些孩子是都是我部下的遺孤。”


    薛池了然的點點頭。一群孩子這才注意到她,好奇的拿眼瞅她。


    蕭虎嗣衝他們道:“以後都要聽薛姑姑的話,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明白了嗎?”


    孩子們道:“哦——!”


    蕭虎嗣對薛池點點頭:“我還要去複命,你要什麽都跟他們說,屋子隨你挑。”


    薛池應下,蕭虎嗣也不去換洗一下,轉身就走。


    等他一走,孩子們就炸了鍋,圍著薛池。


    “姑姑,你好漂亮啊”


    “姑姑,你怎麽住咱們將軍府啊?”


    “姑姑,你是不是我們將軍找的小媳婦啊?”


    薛池一個頭兩個大,隻得祭出法寶,用成國話說:“我聽不懂,我聽不懂!”


    誰知這些孩子對望了一下,低聲嘀咕:“她不是將軍抓迴來的成國奸細吧?”


    “你抓個奸細放家裏,隨便她挑屋子啊”


    “難道咱們將軍還想娶個成國姑娘,那邊會咬死了不同意吧?正好塞幾個亂七八糟的過來!”


    “管他們同不同意,咱們將軍怕過誰?”


    薛池翻了個白眼,大聲道:“有什麽屋子空著的呀?”


    年紀最長的一個女孩子聽得懂成國話,立即對一幫孩子道:“我們要聽將軍的話,先幫這位姑姑安置下來。”


    說著就換了成國話對薛池道:“姑姑,你跟我來。”


    蕭虎嗣這宅子並不大,隻有三進,但位置好。


    元國都城拓達城發展到現在,這麽好的地段早扣不出宅子來了,蕭虎嗣這套還是皇帝抄了個貽誤戰機的罪臣的家,沒收了這套宅子,轉而再賜給了蕭虎嗣。


    裏頭雖小,但卻是請名家設計過的,不如成國的宅子做成流水山石綠蔭的秀美,另有一種疏闊大氣。


    更難得的是後院正在水脈經過處,挖了口甜水井,在水源並不十分充足的拓達城,這就尤其喜人了。


    薛池隨意挑了間宅子,蕭虎嗣府裏用的人都是傷殘了的老兵,一會功夫就替薛池燒好了水,薛池洗漱完換上了路上買來的衣裳,頭上蒙上紗巾,看著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元國姑娘了。


    蕭虎嗣先去鎮國大元帥府見他父親。


    元帥聽人稟報,麵露錯愕之色,他實在沒想到蕭虎嗣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生還。


    元帥在書房見了蕭虎嗣,目光複雜的看著他。


    其實蕭虎嗣越長大,除了這一雙虎目,鼻子、臉型,那是越長越像他年青的時候。元帥心中已知他是自己親兒,且他現在比蕭氏一族所有的年青一代兒郎都有出息,實在該好生安撫他才是。


    然而他從小到大被人稱作“虎兒”,早成笑柄,元帥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這個臉去。


    此時麵容嚴肅的衝他點點頭:“如今朝堂上吵鬧成一團,各派意見不一。有要向成國開戰的,也有要向成國賠款的。皆因你們失手而起!你倒是說說,為何會失手?!”


    蕭虎嗣淡淡的道:“許是曹太後行事不密,走漏了些許風聲,攝政王已有警覺,用了替身,隻等躲在暗處將我們一網打盡。”


    “明明是你們行事不仔細,連個替身也辯識不出!”


    元帥一味厲聲斥責蕭虎嗣,他卻隻是淡淡的將其中情形說了一遍,種種死裏逃生隻作等閑。


    元帥見他毫不將自己放在眼隻,隻得瞪著眼作罷,最末道:“我國戰事才歇,不可能再戰。何況就算是全盛時期也不是成國對手。此番必然要放低姿態求和賠款,隻要不割地便是好的了……”


    蕭虎嗣心中一動,問道:“可會將曹太後手書送給攝政王?”


    元帥哼了一聲:“自然不會!此番無論如何,我國都已經擔了不是,便就一力擔著了。曹太後的把柄自是先扣著,日後他們兩方相爭,若是曹太後戰了上風,主持了成國大局,這把柄自可拿出來,從她手上長久的得來好處!內鬥是常事,通敵這罪名她恐怕還擔不起!”


    兩人在書房密談後一道入宮去麵聖,元帥夫人在後宅聽到消息卻咬碎了銀牙:“他怎麽就活著迴來了!”


    身邊的仆婦悄悄獻計:“夫人,成國現在向我國問罪,不知為表誠意,要不要將小將軍綁了送去請罪呢?”


    元帥夫人一怔,立即滿麵笑意:“替我著妝,我要去見長公主!”


    **


    時謹倚在床頭,麵沉似水。


    一眾人進出都輕手輕腳,膽顫心驚。


    柳庭光正戴罪立功,撅著屁|股趴在張小桌子上提筆寫字。


    心中卻叫苦連天:這算怎麽迴事?讓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去迴憶一個女人黏黏糊糊的言語,還要一字不差的書寫下來?!這女人嘀嘀咕咕的話又多,誰能記得這般清楚?


    柳庭光先前暗中投機取巧,以為攝政王橫豎是昏睡著沒聽著的,他就算多寫一句,少寫一句,那也不礙事。


    誰知道他才寫了三頁,攝政王令人取走一看,抬手便指著其中一句道:“她說的是‘當時我身無分文,不想餓肚子,做的事也就不怎麽體麵啦’,你寫的這是什麽?‘當時我做事不講究’?!”


    攝政王抬手就把紙扔到他麵上,柳庭光現在還記得自己被他陰鷙的目光盯得全身都如在冰水裏泡過一般。


    這還不算完,攝政王還命人將他拖出去打了十大板子,再拖迴來繼續寫!


    那幫小的們看這情形,一點不敢放水,抽得他現在還坐不得椅子,隻能跪在椅子上撅著屁|股寫字!一個字一個字的從腦子裏往外扣,簡直要上吊的心都有了!早知如此,她要進來說情話,他就該立即衝出去十丈遠才是!


    **


    檀心用手托著一疊紙送到時謹麵前:“殿下,柳統領先寫好了十張呈上來。”


    時謹陰著臉,伸手拿過。


    他當時並沒將她的話聽得完整分明,然而聽得的抽一兩句隨便核對一下,也夠嚇唬柳庭光的了,那天指了一句出來,柳庭光的眼神都快絕望了。該,讓他不上心,連個人都看不住!


    時謹低垂了眉眼,咬牙切齒去看紙上的字,看了一會兒,心裏的怒氣稍散,漸漸的竟又有些地方勾得他露出笑意。他心中一怔,暗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喜怒竟如此變幻莫測!


    檀心偷眼看他,見他怔神,不由低聲試探道:“殿下,禦醫說您還勞不得神呢,不如由婢子來替您讀?您就閉著眼隨便聽聽,可別費了神。”


    時謹抬手將這疊紙一扔:“念。”


    檀心露出個欣喜的笑容來,覺得這所謂的“融姑娘說過的話”其實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要緊。


    她一張一張的把紙撿起來理平整,輕聲的讀了起來。她的聲音溫柔,平和清淡,實在悅耳。在她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攝政王的母妃麗貴妃就喜歡讓她讀書來聽,說她讀來令人聽著舒適。


    “王爺……我得謝謝你,還記得我們在離城第一次見麵……”


    才讀了第一句,時謹便道:“停。”


    檀心一怔,抬眼不明所以的望著時謹。


    時謹麵無表情:“放下,出去。”


    她放下紙,垂著頭起身,在一邊福了一下:“婢子告退。”


    說著腳步稍快的走了出去,眼中已是暗暗噙了淚花。


    時謹拿起紙張,微微蹙起了眉頭:由別人來念,不是那個聲音,不是那個語調,聽著便全身不適,他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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