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要凝滯一般。


    感受到蕭虎嗣的目光,時謹又睜開眼,靜靜與他對視。


    蕭虎嗣打量時謹的神情:失憶……?怎麽可能!


    薛池隻覺兩人間電流激撞,心道自己可算是升職了——榮升街道處大媽!


    此刻左眼看著時謹,右眼看著蕭虎嗣,兩眼差點沒分家,身形微弓做出個蓄勢待發的姿勢,隨時準備冒著生命危險挽袖子拉架。


    卻見蕭虎嗣目光一轉,看到了地上縛著的譚四:“這是什麽人?”


    薛池長歎了口氣,可算是轉移注意力了!立即比手劃腳的把譚四的惡行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可真真將我惡心到了,打一頓不過癮,殺了他又不敢下手!”她雖是殺過人,但當時就是一門心思想脫身,掙紮間一刀下去,造成的結果是死亡,卻並非她提前就預想到了對方的死亡。如今讓她拿把刀子去正正正式殺個人,還真下不去手。


    蕭虎嗣臉色一凝,緩慢幾步走到譚四身邊。


    譚四鼻青臉腫的躺著,奄奄一息,勉強睜開腫成一條縫的眼睛看蕭虎嗣,呻|吟出聲:“饒命……”


    蕭虎嗣輕輕的抬起腳,踩到他的頸間,仿佛不經意的腳尖一碾,隻聽一聲脆響,譚四眼睛瞬間睜大,未完的話再也不可能出口,竟是頸間骨頭全碎,立時斃命。


    薛池驚得一個哆嗦。


    蕭虎嗣收迴腳,抬頭又去看時謹,時謹仍是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


    蕭虎嗣此時占據上風,滿臉冷色,目光一動不動。


    薛池準備著,準備著……準備著……?


    她繃著弦等了一陣,突覺不對:蕭壯士這一動不動的也太久了啊,怎麽看著像發呆了?


    她抬手去推了推蕭虎嗣:“蕭壯士?”


    蕭虎嗣居然被她一推之下應聲而倒,薛池啊了一聲,手忙腳亂的又攙又扶,但也隻是讓蕭虎嗣沒摔得那麽慘而已!


    薛池再沒想到,她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這兩要死磕的家夥,居然排排躺生病病了!


    薛池不懂醫術,但生活在信息爆炸的社會,有些病症沒唿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呀,估摸著時謹是腦震蕩失憶加胸腔內傷?蕭虎嗣呢,大約是失血過度加傷口感染?


    薛池一個頭兩個大,腦傷內傷她是沒辦法了,外傷卻還得努力努力,蕭虎嗣一身的刀傷,她雖不能縫合,但也能用沸過後的涼水清理,再在他身上摸來摸去摸出了瓶藥,立時給他敷在傷口,用布條紮起使傷口盡量閉合止血。


    時謹在一邊看著她將蕭虎嗣幾乎全身看了個遍,再摸了個遍,摸出來的藥膏……居然是他送她的離花膏!


    時謹閉上了眼,他居然隻能閉!上!眼!


    薛池扭頭見他額上青筋突起,驚道:“狗蛋!你有沒有覺得血管突突的跳?趕緊那什麽調息,我聽蕭壯士說習武人可以的,快快快,本來就傷了腦子,萬一爆頭噴血什麽的……”


    說到一半發覺時謹唿吸急促起來,連忙住了嘴,心道自己也是太不會說話了:“嘿嘿,總之快調息啊。”


    時謹兩條長眉凝在一起,睫毛一陣顫動,牙根緊咬。


    心道從前見她言語行事有趣,此時卻隻覺可恨!


    薛池那知道他氣得要死呀,全當他身體不舒服呢。


    忙完了蕭虎嗣她又勉強壯著膽將譚四的屍體拖了出去滾下山坡。在譚四帶來的布袋裏找了些食物,翻找出個瓦缽來煮粥。


    蕭虎嗣昏昏沉沉勉強喂了半碗進去,時謹喂了兩口反倒吐了一地不算,人更給折騰得虛弱了。


    薛池把他清理幹淨,不免憂心重重。


    她完全不懂醫術,時謹那些隨從倒是快找來呀!三拖兩拖的人真死了怎麽辦?


    薛池急得團團轉,忽然想起剛才在門外見著幾叢魚腥草。這種草薛池倒是熟,她們那片兒喜歡用這種草來煮涼茶,說是清熱消毒涼血……不管怎麽說,有總比沒有好,受傷了清熱消毒總有點兒用,平常當涼茶都喝了,沒用也吃不死人!


    薛池忙到屋外采了一捆迴來,煮了水晾涼了。


    她將時謹扶著靠到自己肩上,輕聲喚他:“狗蛋,狗蛋。”


    時謹睜開眼看她,高傲耀眼都不見了,一臉的病嬌氣,眼尾迤邐纏綿,看得薛池訕訕的,實在叫不下去這個混名了:“呃,喝點魚腥草水,說不定也有點兒作用。”時謹什麽也喝不下,隻想吐,但看到她麵上殷切的神情,還是皺著眉勉強灌了一些。


    薛池處理完他,又發現蕭虎嗣發燒了,真是按了葫蘆起了瓢,忙又去給蕭虎嗣喂魚腥草水。


    這樣兩邊照顧著居然就在這木屋中過了一日夜,臨到天亮薛池才蜷在一邊睡了一覺。


    等薛池醒來便聽林中鳥兒嘰喳個不停,不由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牆角的柴已經不多了,尋思待會還要去砍點柴,隻是這雨後的柴燒得起來嗎?


    她去看了看時謹,發現他經過一夜的自然恢複,唿吸平穩了些,麵色也好了許多。蕭虎嗣卻還在發燒,忙去給他額上換了塊布條,給他喂魚腥草水。


    蕭虎嗣睜眼看她,雙目微紅,迷茫而無一絲平素的攻擊性,居然對著她露出個單純的笑來,薛池一怔,還來不及說話,就見他又閉上了眼。


    薛池稍做洗漱,便開始煮粥,譚四的布袋中有不知從那弄的一塊臘肉,薛池用折疊刀削了些到粥裏,又在門外找了點野菜,一齊煮了。


    自己吃飽了,再尋思先喂誰,就見時謹適時的睜開了眼睛。


    薛池見他眼神比昨日清明許多,便問他:“你好些了麽?試試坐起來?”


    時謹看她一眼,又看看地上放的瓦缽,抬了抬手又無力放下。


    薛池無法,隻好又坐到他身側,將他扶起倚到自己肩上,端了缽去喂他。


    時謹就著她的手緩慢的喝著,每喝一口就要停頓片刻。


    薛池看著他喝了一半便道:“也別喝太多,給蕭壯士留一半吧?”


    時謹聞言斜挑了眼來看她,雖沒什麽表情,但他長眉微蹙,眸光泛水,這副病嬌樣子……!


    他再張開唇薛池也就沒法拒絕了,心中暗歎道:“好歹也是個攝政王,連口粥也要虧他的,說不過去啊!算啦算啦,大不了再煮一次!”


    於是時謹眼看著胃口不佳的將一缽粥一點一點的喝完,而且沒有再嘔吐。薛池舒了口氣把他放下平躺,認命的準備再去煮粥,卻忘了屋外那口破缸中積的雨水已經被她折騰完了,不由犯愁:“難不成我還得翻兩山頭到河邊去打水?”


    時謹半睜著眼麵無表情的看了躺在一邊的蕭虎嗣一眼。


    薛池正是犯愁,時謹突然臉色微動,做出一副凝神傾聽的樣子來。


    林間鳥雀的聲音混雜,然而遠遠的卻有幾道鳥鳴聲十分規律。


    時謹聽了一陣,突然以手撐著地,在薛池震驚的目光中慢慢坐了起來。


    薛池眨眨眼,指著他道:“你……你……”


    時謹確實好轉了,睡到半夜就覺得腦子裏的昏沉漸消,雖然額角和胸口還疼痛著,四肢也乏力,但並不像先前那樣完全無法控製自己了。


    他轉臉看向薛池,聲音沙啞低沉:“有人來了,彼此在隱蔽的用暗號聯絡響應,若是來尋我的人,大可光明正大。如此行事,恐怕來者不善。這木屋目標太明顯,我們得趕緊走,藏起來。”


    薛池氣惱,尼瑪,剛才還一副手都抬不起來的樣子呢,轉眼就畫風大變?然而也不自覺的隨著他壓低嗓子:“你騙我!剛還要我喂粥呢!”


    時謹眉梢微挑,涼涼的道:“我失憶了,不記得怎麽喝粥。連名字也忘了,你不是替我取了一個麽?”


    薛池驚怒交加,怒他明擺著忽悠人,又驚他這語氣,怎麽像記憶沒問題的樣子?


    正這時蕭虎嗣也睜開了眼,神色逐漸恢複了些清明,他喘著粗氣掙紮著坐起,與時謹對上了眼神。


    薛池忙道:“喂,可別計較了,剛才不是說有人來了嗎?”


    蕭虎嗣心知這是在成國,他伏擊時謹一事早已經暴露,來的不管是誰,就算是殺時謹的,最後也必然將他順便滅口。


    他因發燒而唿吸粗重,喘著氣道:“想必你現在也並無餘力來對付我,我們就不必互拖後腿了,先合作著隱藏起來,過了這一關再說,如何?”


    時謹對他的提議並不覺意外,微微點了下頭:“可。”


    薛池瞪大眼:敢情她是白操心了,這兩人覺悟很高嘛!


    蕭虎嗣在柴堆裏抽了根樹枝,撐著自己站了起來。


    時謹朝薛池伸出手來,薛池氣他先前唬弄自己,頭一撇隻當沒看見。時謹也不動怒,麵無表情的也抽了樹枝,掙紮著站起。


    薛池忙著滅了火堆,將些零碎收拾好,譚四那把砍刀算是他們現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了,她拎著看了看,不知道交給時謹還是蕭虎嗣,最後看兩人走路都難,自己用麻繩捆著別腰上了。


    蕭虎嗣撐著站在一邊指導她怎麽抹掉痕跡,一切收拾妥當,三人從另一側深入了樹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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