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平城高度戒嚴。


    衙役不夠,軍隊來湊。大街上每三五步便有人巡查,但凡稍有異動的便投入天牢。


    軍隊挨家挨戶的進屋搜查,城門許進不許出,另遣禁軍沿平城外方圓百裏進行排查,一時風聲鶴唳。


    之所以能反應如此迅速,力度如此強大,皆是因為把持朝政的輔政大臣、掌天下兵馬的大元帥皆是攝政王心腹。


    細說起來,如今的太後和小皇帝不過是個空殼,在朝政上是並無多少影響力的。


    盡管薛池為了省事,讓人在馬車上掛了內廷的標識,然而出宮後短短一段路,仍是被人兩次查探車內。對攝政王,薛池也隻剩一個大寫的服字了。


    她卷了腮邊一縷發,歎了口氣:平城現在連隻蚊子都飛不出去,她還怎麽跑路呀?


    也不知道先帝怎麽想的,怎麽就這麽疼這個弟弟呢?權利全部交到弟弟手上,全沒想過老婆孩子是怎麽的?


    薛池思維發散:難不成……先帝是好男風?對弟弟……


    薛池一下被自己口水嗆到,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就她所了解,好男風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當你位高權重以後,周圍的人大約會對你好男風這一現象集體眼盲。


    但重要的是:兄弟亂x,這個就嚴重了,古人對這個好像很講究。


    就因為太講究,所以可能他們不會亂想,不會亂想,那他們就沒法突破性的發現這一驚天大秘密啊!


    薛池越想越激動,越想越興奮,特瑪的攝政王超美型好麽,先帝和攝政王絕壁可以在冒著粉紅泡泡,開著繁複薔薇的場景內,四目對視,先帝用指尖勾起攝政王一縷長發:“王弟……”這個音質,要是明月(注1)那種磁性低沉一點的聲音才好……


    簡直要流鼻血了!薛池抬手捂住臉,身子左右扭來扭去的,激動得不行。


    旁邊的青書默默的看著,好半晌才道:“……姑娘,半日閑茶館到了……”


    薛池一驚,迴過神來,哈哈的尷尬笑著:“到了啊,好,好,哈哈哈,我什麽也沒想!”


    青書:……


    薛池跳下馬車,因為那種幻想仍在她腦中左突右支,刺激得她血液都略有些沸騰,所以她走路都有點安了彈簧般有助力。


    等她到了樓上,進得屋內,年子謙和時謹都有些莫名的看著她,這姑娘,眼神明亮,臉頰微紅,走路帶飄……服了五石散?


    年子謙麵容精致,穿著一身白色長衫,上頭很風雅的繡著青竹,白玉為冠,手執桃花扇,腳踩登雲靴,俊美得簡直帶點兒女氣了,偏偏言行大大破壞了這種精致,他賤兮兮的湊過來問:“薛姑娘這是……出門撿金子了?”


    薛池:“嘿嘿嘿。”


    年子謙:“別笑,滲得慌。”


    薛池心道:比撿金子還值,特瑪的現在精神娛樂如此匱乏,發現這麽個秘密夠樂好幾年了。


    雖然成國言論相對比較自|由,茶館中一些憤青批天批地批評皇帝的也不是沒有,但她有九個膽子也不敢把這樁有可能的兄弟亂x說出口啊,還沒活夠啊喂。


    所以薛池隻能偷著樂了,她咳了一聲:“年公子,戶籍一事如何了?”


    年子謙一笑,抖出一張微黃色的紙來。


    薛池接過一看,見上頭寫明了籍貫年齡,親族皆亡,登記的姓名正是她的本名“薛池”。


    年子謙道:“這安樂郡地廣人稀,走上數裏地也不定有戶人家,五年前因水患,更是十室九空,至今未恢複元氣。薛姑娘往後隻說水患中沒了親人,逃難出來討生活即可,倒不必非得迴安樂郡去,隨意尋個富庶的地方入個籍過活,不過花點銀兩的事。”


    按道理除了出仕、行商等緣由,普通人都是需得在戶籍所在地居住過活的,就是偶爾遠行,都得辦好文書路引寫明緣由。不過這倒不是不可通融的事情,隻要來曆清白,花點銀兩入籍他處也是常有的事。


    薛池見這情形比預想的還好:地廣人稀,那便是沒多少鄰居;水患過後沒有親族也說得過去;一路逃難沒辦路引文書,再者發生在五年前,女大十八變啊,當年的小姑娘現在沒人認得,再正常不過了。隻要她行事注意,不要太引人注目,離了這平城倒是能大隱於市了。


    薛池頷首,一本正經:“大善!”


    年子謙桃花眼一轉:“至於這個寶石……姑娘可確定沒方子?”


    薛池肯定:“豈止是沒方子,這世間除了我手上這些,算是上天獨賜,別處是再不會有了。”


    年子謙看了她一眼,不再多問:“三千兩銀子一顆,薛姑娘意下如何?”


    薛池心中一動,這時代,最值錢的是玉石而非寶石,前頭說過,一是因著寶石的打磨切割工藝不成熟,難以呈現應有的光彩的緣故,二是因著古人獨有的玉文化。但上好的玉鐲子,一副三千兩已經是不錯的價格了,年子謙給的這個價格算不錯了。雖然物以稀為貴,這樣的品相大有可為之處,但這錢都給薛池賺了,年子謙還賺什麽?再說批發和零售能一樣嗎?


    薛池心花怒放,這一下就賺足了一輩子要用的錢,日後那裏去不得?當下就商定,要賣給他六十顆。


    年子謙眼也不眨,竟先把十八萬兩的全國通兌銀票交給了薛池,塞得密密實實的裝了一小箱子。


    薛池算看明白了,這點錢對年子謙來過說,九牛一毛啊!不過薛池也不後悔,就衝年子謙這保密性,這安全性,再便宜點也行啊!


    她樂顛顛的把小箱子抱在懷裏,一雙杏眼彎起,一隻手在箱子上輕輕的撫摸著:“攝政王早些被找到就好了。”


    時謹斜靠在椅背上,半垂著眼睛看茶沫子:“怎麽,你和攝政王有交情?”


    薛池歎了口氣:“誰敢和他有交情啊!”


    年子謙半張著嘴,神情古怪的看著她,勾著她說話:“怎麽不敢?他長得可怕?”


    薛池這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啊:“那倒不是,不過是氣勢攝人,見著他我就腿肚子打顫!”論容貌,那是成國的九成精華都長他一人身上來了!


    年子謙長長的哦了一聲:“說得對,我早說過了,敢和他做朋友的人,十分難得,可得好好珍惜!七爺,你說是不是?”說著他斜著眼瞟時謹。


    時謹不理他,隻說:“你既懼他,為何還希望他脫困?”


    薛池搖著頭:“他不脫困,這城門封鎖,我可怎麽出去?真是要早晚三柱香,求他脫困!”


    年子謙扇子在掌心一擊,怪聲怪氣的道:“求神拜佛有什麽用?可得求對了地方。”


    薛池看他,這麽一個桃花眼的精致美男,怎麽就感覺腦子有坑呢?說話古古怪怪的找不著重點,盡是廢話!


    幾人閑話一陣,薛池告辭。


    迴了融府給老夫人請過安後,又去看了看小曹氏。老夫人麵色不好,小曹氏倒是唇角帶笑,薛池裝作什麽也不懂的樣子,閑話兩句迴了房。


    她關緊門,起出自己的私藏,數了寶石另裝個荷包,讓人送去給年子謙。


    雖然賣了六十顆出去,其實她手中倒還有十來顆,不過是不把路走絕了,留著日後萬一有用。


    當下做起出走的準備來,銀票分成好幾份,俱用油紙包了,有的縫到衣服夾層裏,有的縫到鞋墊子下頭。有的和她現代的一些物品一起裝到個小銅箱裏,用密碼鎖鎖住,隻留了一些小額的銀票放在荷包裏係在腰上。


    以她現在的女紅水平,繡花還是不成,不過稀疏的縫合一下倒是不成問題了,就這樣,也在房中捂了一下午,倒讓人以為她身體不適,信娘正是心中有鬼,借著由頭來看了她兩次,把薛池嚇得不輕。


    到了傍晚,薛池終是將一切都藏妥了,突然隱隱的聽到遠處一陣騷動。


    薛池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凝神去聽。


    不一會兒便有丫環來請:“大姐兒,因著攝政王殿下的事,外頭來了官兵要搜查。老夫人怕衝撞了各位姐兒們,讓都聚集到碧生堂去,待官兵搜查過後再迴來。”


    薛池咋舌,這力度可真夠大的,原先還隻搜查了普通人家,現在連勳貴之家也講究不了了,照查不誤。


    她並沒有異議,當下叫了身邊幾個服侍的丫環一起往碧生堂去,路上果然見到官兵往園裏來,見著薛池,雖然不會死盯著她看,但那些探查的目光也算得上是無禮了。


    等薛池到了碧生堂,發現老夫人坐在上座,下頭各房人都聚齊了,薛池走了過去,坐到小曹氏下手。


    二夫人和三夫人坐在一處悄聲耳語,四夫人照例是隻不合群的鵪鶉縮在一旁。


    大曹氏頭上戴著抹額,剛好擋住撞頭的位置,一臉疲態,木木愣愣的呆坐當場,融妙坐在她旁邊,似長大了似的,不再一臉的驕橫,擔憂的望著自己的母親,並不朝小曹氏和薛池看上半眼。


    府裏幾位老爺聚在一處議論著攝政王被綁失蹤一事,氣氛並不像女眷這邊尷尬。


    薛池掃了一圈,目光正與融語淮對上。


    融語淮目光複雜的對著薛池點了個頭,便低下頭去。


    從理性上來說,融語淮知道這一切的主因並不是薛池,然而他為人子,此刻要說完全沒有怨懟也不可能,個中滋味實難言明。


    老夫人看著堂下諸人,歎了口氣。心道太後其實並沒有明言過要接迴小曹氏,不過大姐兒年紀到了,不接迴來不像話,融家便主動做了這個好,其中種種也先有過預測,如今看來卻隻怕要出乎意料了。


    小曹氏突然拉了薛池的手,輕聲笑道:“嫵兒出什麽神?”


    她冰涼的手,讓薛池混身一緊,她嗬嗬的笑:“沒什麽。”


    小曹氏笑吟吟的看著她,對著大曹氏的方向挑了挑下巴:“為娘得委屈你辦樁事。”


    薛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什麽事?”


    小曹氏道:“這陣子你在宮中不知,她一副癡傻樣子,四丫頭陪伴在側,侍奉湯藥,倒將以前的惡名變成了美名,人人都說她是孝順女兒。嫵兒啊,你可不能讓她專美於前,曹華芝是你的嫡母,你也需前往伺候,這孝順的名聲對女兒家可極為要緊。”


    薛池尷尬的笑:“她隻怕看見我就像服毒一般,我還是不要去礙她的眼了。”


    小曹氏用纖纖玉指點了點她:“你這孩子沒心計。她這是裝得癡傻,我這時候向她動手,人家說我連個傻的也不放過。四丫頭伺候在側,又得了名聲。她們母女是一箭雙雕。以我和她勢同水火的情形,我也不能做什麽,反倒是你,女兒伺候嫡母,那是應當應份。她是假裝的,你便去刺刺她,好令她早日恢複,她是真的,你就也去博個名聲。”


    薛池大汗:“還是不要了吧,管她是真是裝,也夠可憐了。我也不用什麽好名聲,早說我不嫁人了……”


    話沒說完,就見小曹氏指頭繞著淡綠色的披帛,唇角含笑的看著她,隻目光卻微微泛冷。


    薛池便覺不好,一時心中又激憤起來,反倒挺直了背,微抬了下巴:“你可說過,不勉強我!”


    小曹氏臉上笑容消失,點了點頭:“好。”說著隻低下頭去看指間的披帛。


    薛池反倒覺得身上一冷,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容易官兵搜查完畢,又請了個衙役娘子到碧生堂來看過一圈,這才退出了融家。


    薛池迴了自己屋子,叫人衝了安神茶來定定神,人還沒坐穩,便見信娘挑了簾進來。


    薛池心道:應付完你主子,還得陪你玩兒人鬼情未了,我累不累啊?


    但她隻是站了起來:“信娘,你來了。”


    信娘默不作聲的走近,立在一邊看她。


    薛池順著她的目光一看,見她正盯著自己的肩頭,便下意識的撣了撣肩。


    信娘輕聲問:“你後來,還做噩夢了麽?”


    薛池歎了口氣:“未曾呀,聽說皇帝有龍氣,百邪不侵,我在宮中好好的。迴了府,倒是覺得累得慌。”


    信娘這才抬眼打量她的麵色,見她果然有些疲憊。


    信娘默了一陣才道:“你不要去侍奉伯夫人。”


    薛池道:“我原本就不想去啊。”


    信娘嗯了一聲,又沉默的看她的肩頭。


    薛池心道這才是要看出個鬼來呢!


    好一陣信娘又重複一句:“不要去,記住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薛池心道:“毛病。”


    等青書奉了安神茶來,薛池一飲而盡,洗漱過後躺到床上,半夢半醒間反反複複聽到信娘的聲音:


    “你不要去侍奉伯夫人”


    “不要去,記住了”。


    “你不要去侍奉伯夫人”


    ……


    薛池突然一驚而起,大口的喘起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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