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池見太後話裏話外盡是意味深長,不由笑道:“太後娘娘這些道理,恕我魯鈍,竟是聽不大懂。我娘親常說我就是塊頑石,隻知直來直往,不比旁人七竅玲瓏心。”


    太後聞言微微一笑:“不急,你還年輕,慢慢教也就是了。”


    一時又問起薛池的喜好來:“也不知你喜歡玩些什麽,盡可教人置辦。”


    薛池道:“從前日子枯乏,困於一院。並沒什麽喜歡的,唯獨隻盼著一樁,就是四處遊覽,且先將宮中逛個遍便是。”


    雖薛池話中帶刺,太後卻隻是目光一動,微微頷首:“也好,從前宮中人多事雜,如今皇帝還未到選妃的年紀,難得清淨。過兩日接了你幾個表妹進來,陪你一同玩樂。”


    薛池笑著應下。


    過得一陣秋蟬便麵色微凝的走了迴來,太後便對薛池:“好了,哀家午時要小歇一陣,你先迴去。”


    薛池隻作沒發現異樣,依言告退。


    其實宮中住著眾多嬪妃,玩樂的地方自是不少,先帝就常令嬪妃穿上不同服色,分為兩隊來進行蹴鞠、馬球等比賽。


    沒兩日下來,薛池在宮中看多了景致便覺乏味,終於打起了騎馬的主意,同小皇帝一說,小皇帝便連聲稱好:“表姐,在馬術上朕亦可為汝之師!”眉眼間盡是得意。


    薛池看他這樣子真想在他白嫩的臉蛋上掐一把,終於還是止住了手癢:“反正都是弟子了,教一樣還是教兩樣,有甚區別?”


    小皇帝一想也是,拉著她去了馬場,太監牽來一匹黑馬駒,小皇帝指著道:“這是朕的疾風,你看看,它很壯實,跑起來比成了年的馬還要快。”


    薛池看這匹小馬駒確實很神氣,也忍不住伸手去摸,誰知它一偏頭往薛池臉上一蹭,薛池隻覺臉上盡是它的口水,忙不迭的跳到一邊去擦,逗得小皇帝哈哈大笑。


    薛池再一次控製住要給小皇帝一個爆丁的欲|望,沒好氣道:“我騎什麽馬?”


    養馬的太監就牽出來一匹溫馴的母馬。


    小皇帝好為人師的指導起來:“你從它前頭接近它,先牽著它轉一圈,喂它些吃食……這隻腳先踩著馬蹬……別怕,別夾它太緊……”。


    薛池小心的爬上馬背,宮中嬪妃都有個初學馬的過程,宮人總會備一兩匹特別溫馴的馬以作教習,為免傷及貴人,教習用馬亦是經過特訓,薛池此時騎起來隻覺容易,母馬平穩的隨著牽引慢步向前,過得一會薛池便覺得不夠:“讓它跑起來!”


    宮人聞言看向了小皇帝。


    小皇帝一揮手:“好,跑!”


    宮人便在馬身上一拍:“姑娘扶穩了。”


    馬匹揚起蹄小跑起來,薛池哈哈一笑,宮人隨著馬匹一路小跑著牽引。


    薛池聽著指導握緊僵繩挺直上身,努力的捕捉馬的節奏,以求能隨之起伏配合。大約她對於運動很有些天賦,幾圈下來不敢說什麽花式,也算是會了。


    薛池發覺自己非常喜歡這項運動,一再要求:“跑快些!”


    宮人不免有些遲疑,偏偏小皇帝也興奮得一打馬:“好,快些快些!”一下就縱馬從薛池身邊衝了出去。


    宮人隻得道:“姑娘向前傾些……韁繩也放鬆少許……”一邊給了馬匹指令,令它跑了起來。


    薛初時被它很顛了一下,隨即便覺自己風馳電掣般痛快,不由忘我的哈哈笑了起來。


    小皇帝更興奮了,一牽繩調轉馬頭跑到薛池身邊並駕齊驅,揚聲道:“表姐,你好生學著,過兩日朕讓曹家哥哥姐姐們來一道賽馬。”


    薛池笑著稱好,下意識的夾了夾馬腹,更加加快了速度。此時宮人早已跟不上馬速,自另騎了匹馬要趕上來。


    正這時變故突生,斜裏飛來隻鞠球落在地上,反彈起時正擊在馬眼睛上,馬匹嘶鳴了一聲,竟是受驚往前一竄。薛池下意識裏往右邊拉了一把韁繩,好險沒有衝到小皇帝的黑馬駒上,但馬卻一路向前狂奔而去。


    小皇帝大驚:“表姐!來人,來人!快追上去!”


    場邊待命的諸人連忙翻身上馬向前追去。


    馬場再往前去便是一片圈養了獵物的狩獵林,小皇帝一想不由更是驚慌:攝政王常與人在林中狩獵,也不知林中此時是否有人,若有流矢射中了薛池,怕有性命之憂。一時狠甩了一鞭子,一邊追一邊大聲道:“速度快,不能讓馬衝進林子!”


    薛池緊抿著嘴,並不發出驚叫之聲,免得更驚了馬。先前便聽宮人道落馬危險,此時雖被顛得五髒六腑移了位,也是盡十二分之力穩住。眼前景致都被顛花了,連前路都看不清,隻盼著身後眾人追上來。


    誰知此處距狩獵場太近,馬匹縱身一躍跨過了護欄,先於眾人衝進了狩獵林中去。


    迎麵一根樹枝向著薛池麵上抽來,打得她實在忍不住驚唿一聲,樹葉碰到了眼睛,生理性的落下淚來。


    一眾權貴子弟正拉弓要射,攝政王眉頭微皺,側耳傾聽,樹上斜裏跳下個侍衛,向前幾步跑近攝政王稟報道:“稟攝政王,似有人驚了馬,正往此處來。”


    攝政王聽到個女聲驚唿,心中一動。宮中女眷如今都不得自由出入,太後又不喜騎馬,這女子莫非是那融家丫頭?


    他便抬手按下:“都停手,免得誤傷了來人。”


    話剛落音,便見一匹馬橫衝直撞而來,馬上一名女子穿著紅色騎裝,像一團躍動的火焰,緊抿著嘴露出倔強之色,偏楚楚可憐的眼含淚光(大霧)。


    薛池一看眼前眾人,雖晃顛得看不清麵容,卻是大叫起來:“快讓開,驚馬了驚馬了!”


    一時又著急道:“我去撞樹好了!”說著竟是努力的去拉韁繩,試圖讓馬往右邊樹上撞去。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攝政王啞然失笑,將弓交予身邊從人,兩步上前準確的抓住了韁繩,縱身一躍就翻身坐在了薛池身後。


    薛池隻覺得自己的脊背被一片堅韌的熱度包圍,鼻端卻傳來一股冷洌的氣息,兩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搶過她的韁繩:“鬆手。”


    她依言鬆了手,他又指揮道:“向後靠。”


    薛池莫名的紅了臉,但仍是向後一靠,還好沒有出現想象中更深的倚入懷抱的情形,攝政王亦是韁繩一拉身體往後倒,須臾之間就勒停了馬匹。


    攝政王翻身下馬,一撣衣襟,淡淡的道:“下來。”


    薛池哦了一聲,慢慢的翻身下馬,向前走了兩步,正想向攝政王道謝,卻不料腿一軟,整個人往前一個撲跪。


    清醒過來時,她發覺自己的手正揪著攝政王的衣擺,臉頰正貼著他的腹部……這姿勢……她自己都隻能說:絕了!


    薛池連忙往後一仰,眼角一瞥,看見旁邊圍觀眾人服飾華貴,並不似攝政王的侍衛,便料想都是權貴,便不肯說出真姓名來,裝出副跪謝的樣子道:“奴婢謝過攝政王救命之恩。”


    攝政王目光一轉,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情,略讓了一步,看著她的臉。


    薛池厚著臉皮頂著。


    正這時小皇帝衝了進來,翻身下馬大喊了一聲:“表姐!你沒事罷!”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表姐向他投來一個幽幽的眼神:“皇上……姑娘她在納涼呢,是奴婢,您看錯了……”


    小皇帝打量了她一番:“表姐,你摔糊塗了?”


    #豬隊友係列#


    薛池簡直恨不能暈過去,兩隻眼睛抽筋一般向皇帝使眼色。


    小皇帝畢竟隻有十歲,剛才又一時情急沒反應過來,此時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掠,頓時恍然大悟,眼一瞪哼道:“也是你家姑娘慣著你穿一樣的騎裝,朕都看花了眼,快去找你家姑娘去!”


    薛池從善如流:“謝皇上,謝攝政王,奴婢告退。”勉強站起來倒退了幾步,撒開腿就跑走。


    小皇帝忐忑的看了攝政王,嗬嗬的幹笑:“皇叔,這丫頭沒規矩,沒驚著您罷?”


    攝政王不置可否,唔了一聲。


    眾人此時方迴過神來,上前參拜皇帝,小皇帝待眾人都低下頭去時,方才擦了把冷汗。


    **


    薛池沐浴更衣,躺在涼榻上時,隻覺得一身散了架似的。


    越女官叫了個宮人來給薛池按捏,一邊向她迴稟:“……說是二王爺和三王爺領了一班小太監在附近蹴鞠,有個小太監天生力大,因此才選了他,誰知他一腳將這鞠球踢得飛了,竟驚了姑娘的馬。”


    先帝早年前並無子息,朝臣俱為此憂心不已,誰知人到中年一下連生三子,到他殯天之時,三子俱還年幼。


    長子繼承大統,二、三子分封為王爺,兩人俱是九歲,隻差了月份。按照成國的規矩,皇子是要在宮中住到十三歲方才出宮往封地去,二王爺和三王爺便俱都在宮中住著,於學業上也不大上心,每日領著一班太監宮人玩樂,不意這迴卻玩出個花樣來了。


    要越女官說這迴得幸是驚著了薛池的馬,薛池再怎麽金貴也比不過皇帝不是?要是驚著了皇帝的馬,那後果不堪設想。


    太後娘娘已經是為這大發雷霆,下了懿旨去申斥二人。


    薛池哦了一聲,並不大放心上,才幾歲的孩子,調皮搗蛋是必須的,沒必要為這個生氣,正好這宮人手法純熟,按得她昏昏欲睡,一時迷迷糊糊的泛起瞌睡來。


    越女官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半點怒容也沒有,心中不由稱奇,又是心弦一鬆:這融姑娘瞧著是個心寬的,這倒是好服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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