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六也算是灑脫之人,被自家姐妹笑話並不在意,反倒順勢坐到了薛池身邊,一本正經和她探討起來。


    千萬不要小看古人,他們其實很敢想。


    什麽神鬼異誌、求道修仙,應有盡有。隻不過閨中女子並不好這一口,且薛池看多了升級流小說,對其中套路之熟練,甚至遠勝一般男子。一時曹六滿是欣喜,不得一會兒已是親呢的“表姐”來,“表姐”去。惹得一幫兄弟姐妹嗬嗬的直樂。


    有了這一出,彼此的關係迅速的拉近了不少,曹八姑娘乍著膽子,神神秘秘的問:“表姐,從前並沒見過你,你原先卻是在何處啊?”


    薛池覺得這件事無法保密,就融家那幾個死丫頭,想方設法也要抖落出來的,曹家好歹也算自己人,目前看來是充滿善意的,因此就坦率的道:“從前我們在鑒竽,被關在一座小院子裏,關了十七年!”


    大家同時嘶了聲氣:“為何如此!!”


    薛池無奈的道:“融四姑娘說是我娘投毒被罰,我娘的意思是她被人構陷。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


    小曹氏是曹氏女,眾人從心理上就站在她這一邊,再加上薛池又坦率又無辜的樣子,幾乎是不用證據,眾人就全相信了“構陷”一說。


    曹八姑娘立即義憤填膺的道:“我知道融四!你聽她滿嘴胡唚!往後你不用怕了,再沒人敢欺負你,不然咱們就向大姑母告狀!”


    曹八姑娘嘴裏的“大姑母”,就是小曹氏告訴薛池的“姨母”吧,薛池眼珠一轉:“她很厲害麽?”


    曹七姑娘愣了愣:“你還不知道麽?”


    “不知道。”


    曹七姑娘和曹八姑娘對視一眼,有些驕傲的抬了抬下巴,拚命的壓低聲音也抑製不住那股要炫耀的興奮:“表姐,咱們姑母可是——太後娘娘!成國最尊貴的女人了!皇帝陛下可是我們的表弟呢!”


    薛池很想說:來幾個特效顯示一下我激昂的心!


    duang~duang~duang~


    尼瑪這個大腿不是金的,是鑽石的!


    薛池目瞪口呆的神情取悅了眾人,一齊哄笑起來。


    薛池不以為意:“我沒見過世麵,可不嚇傻了麽?”


    眾人發覺她雖有些粗魯,但卻坦率得可愛,又念及她被困十數年,心生憐意,反倒喜歡起她來。


    幾個人親親熱熱的在一處閑話,又給薛池普及了一下知識。


    榮恩公一爵是專門恩封給太後一族的,從前曹家還隻是雲陽伯府,去年新帝登基,將生母曹昭儀封為太後,曹家也被恩封為榮恩公府。


    皇帝今年方才十歲,和曹家的這一眾表哥表姐十分親近,時常還出宮到曹家來玩耍。


    曹八姑娘一拍手道:“表姐,下迴陛下出宮來了,我們便邀了陛下去看你,給你長長臉,看那些不長眼的往後還敢不敢小瞧了你!”


    薛池一想,低調是什麽?不認識。


    她立即笑著讚同:“這可是你說的,隻怕你辦不成,我可等著呢!”


    曹八姑娘本來隻是興致來了隨口一說,這會兒倒是暗暗下了決心,下迴一定要將此事辦成了。


    等到世子夫人再過來時,就發現一群晚輩之間若有若無的生疏不見了,竟然都親親熱熱的成了一團,她不免有些吃驚,薛池身份上頗有些尷尬,而曹家這一群姑娘公子們都十分矜貴,還好事前已經叮囑過,能維持個麵兒上的客套已是不錯,萬沒想到如此融洽。


    轉眼她又看見曹六同薛池格外親近些,眼珠一轉,便有了幾分滿意。


    婆母想要把薛池嫁進曹家的心思是十分明顯的,世子夫人一共有三個兒子,長子日後是要襲爵的,此時在外上任,妻兒都有了不提。


    次子今年18,生得一表人材,能文能武。太後娘娘也傳下話來,若是能與輔政大臣劉寄書的千金結親是最好。世子夫人也喜歡劉家姑娘的溫柔嫻雅,因此在察覺到婆母心思時便想法將次子支到南邊去幫著盤一盤她的嫁妝鋪子。


    曹六正是她的幼子,脾性溫和,文不成武不就,偏不務正業愛寫戲本子。雖然他們這樣的人家不用科舉,都有恩蔭,但曹六看著也是仕途有限。世子夫人很擔憂自己合眼後曹六會將日子過成個什麽樣兒。


    但如果娶了薛池就齊全了。太後娘娘對薛池有補償之心,必會多加眷顧她,曹六就算再無能也能榮華一世。


    薛池就算粗俗些也無妨,文雅也不能當飯吃。隻是曹六要委屈些,多讓著她些罷了,那也是值得的。


    這麽一想,世子夫人不由笑著走過去,愛憐的幫薛池順了順耳邊的碎發:“在說什麽呢?”


    私下議論天家並不妥當,若是說出來長輩定要訓斥的,因此曹八姑娘不著痕跡的向薛池擠了擠眼睛。


    還好薛池也算機靈,嘻嘻笑道:“就說這戲本子寫得有趣,迴頭我要幫表弟添一出戲。”


    世子夫人聽了更高興了:“偏跟著他瞎鬧,走罷,要用午膳了。”一臉的慈愛,看兒媳婦的眼神。


    薛池下意識覺得小指頭發緊,被強製牽上紅線了?(真的能有這種感覺嗎?整句劃掉!)


    真實情形是薛池一無所覺的應了聲是,一群人往龔老太君的院子去。


    薛池心中暗道自己不是小曹氏的親女兒之事,小曹氏可以騙所有人,總不會騙自己的親娘,這會兒應該已經將真相說明了,龔老太君先前恨不得將她當成心肝肉一般來疼,現在說明之後恐怕隻餘下客套了罷?


    想到這裏不免有點遺憾。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龔老太君一看見她仍舊是滿麵慈愛的招手讓坐過去,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就坐這兒。”


    這可不合適,薛池反倒坐在了世子夫人的上首,不待她推拒,世子夫人已經按住了薛池:“難得見一迴,是該讓老太君好好香親香親。”


    薛池一眼看向小曹氏。


    小曹氏眼睛微有些紅腫,但顯然是重新洗麵上過脂粉了,她衝薛池微微點了點頭,薛池便笑道:“舅母,嫵兒就不敬這一迴啦。”


    世子夫人假意嗔道:“一家人,太知禮數了也是不親近!”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如果現在小學老師來讓薛池寫日記的話,她一定會這麽寫:今天是愉快的一天。


    沒錯,在迴程的馬車上,薛池覺得今天在曹家渡過的真是愉快的一天。


    但她偷偷看了看小曹氏的臉色,覺得小曹氏雖然顯得平靜,卻彌漫著一股悲哀絕望的氣息。


    薛池猶豫了一下,向前爬了幾步,貼著小曹氏坐下,伸出手來摟住了小曹氏。


    她這麽外放的表達真是把小曹氏驚了一下,小曹氏立即從默默傷神中被拉了出來,抬起頭來莫名的看著薛池。


    薛池笑著道:“娘,你想什麽呢?你說給我聽,我幫你排解排解。”


    小曹氏看她笑麵如花,像一團清風瞬間吹散了陰霾,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麽就不知道怕呢!”頂著個假身份穿金戴銀,怎麽就不怕一朝被戳破跌至泥地?


    薛池笑道:“如果因為擔憂,就不將眼前的日子過好,那豈不是多受一份罪了?”


    小曹氏微微的笑,沉默了半晌才道:“旁人傷我謗我,我固然傷痛憤恨,可若是自己的親人,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薛池吃了一驚,抿緊了唇,她太知道個中滋味了。


    有一年的雪夜,奶奶讓她去向爸爸要過年的錢想辦些年貨,後媽攔著不給,她激憤之下張嘴就罵。沒想到不是後媽動手,而是爸爸上來往她臉上衝了一拳,當時她就鼻血長流。


    後來她沒有擦鼻血,衝去找媽媽,潛意識想讓她心疼安慰,可是媽媽不安的迴頭看看自己那個亮著燈歡聲笑語的家,著急的把薛池往外推。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主動去要過錢。隻是不停的找機會,打各種零工。


    小曹氏感覺到薛池收緊了手臂,微微詫異的看向薛池的臉,發現她麵上的悲哀如此濃鬱。


    但還沒等小曹氏出聲,薛池又是嘻嘻一笑,將那些悲哀陰沉衝刷得幹幹淨淨:“那就不要將他們當親人,從此以後不沾他們的光,也不用顧及他們。做讓自己覺得愉悅的事情,讓他們傷不到你。”


    小曹氏抬起手來蓋在薛池手上,握緊,她輕聲道:“如果那個人是太後呢?你還會說出這樣的話麽?所有人都想倚仗她的權勢,也不得不聽從她的安排。”


    薛池若有所思,過了一陣認真對小曹氏道:“你別被太後嚇倒了。太後又怎麽了?你看,你又不是命婦,尋常不用入宮向太後問安罷?再說融家,他們是榮是辱與你也無關啊,也不需要你向太後為他們求官求職。所以你真的可以完全不理會太後!你想聽戲聽戲,想繡花繡花,想彈琴彈琴。想串門娘家總可以迴罷?她顧及身份,總不會明著向你伸手罷?我們完全可以不理會她。”


    小曹氏別過臉去,聲音低低的:“……你說得,很好。可是,若我想重查當年投毒之事,她卻不許呢?”


    薛池一手攬著小曹氏的肩,另一隻手一揮,意氣風發:“查!怕她不成?有老太君在,她總還下不了毒手弄死你,就直管查,大不了嚷嚷出來,也讓她沒臉!光腳的還怕她穿鞋的?”


    薛池覺得□□說得對:一切惡勢力,都是紙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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