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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子菁在明朗家裏呆了約莫有一個多小時,坐在那鋪滿灰塵和老鼠屎的床上,反覆地摸著她已經發黃的枕頭,這裏和她的家相比,簡直就是天淵之別,留在這裏都一秒鍾,心就痛多一秒鍾。


    真真沒有做聲,強忍住心頭的噁心,陪著張子菁坐在床上。她的心情很複雜,如果,如果她沒有被張子菁收養,那麽,她大概是連這麽一所房子都不會有的,早就餓死街頭了。而她的錦衣玉食,所有的幸福,都是掠奪明朗得來的,她虧欠明朗的,又豈止是兩次救命之恩?


    許久,張子菁才輕聲對真真道:「我餓了,陪我去吃點東西好嗎?」


    真真抬起頭,眸光濕潤,「好!」


    張子菁來到阿麗的快餐店,她在這裏見過明朗,明朗似乎跟這裏的老闆娘很要好。


    阿濤看到張子菁,覺得有些麵熟,仔細瞧了瞧,再看她一身的打扮,腦子裏頓時想起她就是跟那帥哥一起過來的貴夫人。


    「哎呀,是什麽風把老闆娘吹了過來?快請坐!」阿濤馬上揚起笑臉上去招唿。


    張子菁和真真坐在之前跟明朗一起說話的桌子旁邊,問道:「有什麽好吃的?」


    「給你看個菜牌!」阿濤便要轉身去拿。


    「不,明朗平時來這裏最愛吃什麽菜?」張子菁喊住阿濤。


    「她啊,」阿濤笑笑,「她最愛吃我女人做的鹹魚茄子煲,還有炸魚兒,每一次能吃兩碗飯!」


    張子菁心中一痛,炸魚兒,是穆易經常做的菜,而鹹魚茄子煲,則是她的拿手好菜,小時候呢,她不愛吃,說鹹魚很臭,哄好久才肯吃一點,現在,她愛吃了?


    「給我來一份!」張子菁哽咽地道。


    阿濤愣了一下,「哦,好嘞!」


    阿麗拉著阿濤迴去,問道:「那女人來做什麽?」


    「吃飯!」阿濤道。


    「她不是跟明朗不對付嗎?之前見她們說話,明朗似乎不喜歡她!」阿麗道。


    「這就不知道了,但是她問了我明朗最愛吃什麽菜,她點了明朗最喜歡吃的炸魚兒和茄子煲!」阿濤輕聲道,「你趕緊做吧,這些個大人物,咱得罪不起!」


    阿麗嗯了一聲,「咱們這個月賺了不少,給明朗打過電話,讓她迴來分錢,可她電話不通,不知道怎麽迴事,要不,一會你問問那女人,看明朗是不是換了電話號碼?」


    「好嘞!」阿濤道。


    上菜的時候,阿濤見張子菁一直眼勾勾盯著那兩盤菜卻不動筷子,便問道:「是賣相不好嗎?」


    張子菁迴過神來,搖搖頭,「不是!」


    阿濤哦了一聲,想起阿麗的囑咐,便俯下身子問道:「是這樣的,您跟明朗是不是很熟?她是不是換了號碼?我們都找不到她了!」


    她是不是跟明朗很熟?張子菁心底一片茫然,是很熟,她們的關係是天下間最親密的關係,但是,她們熟嗎?


    「你們跟明朗很要好嗎?」張子菁抬頭問道。


    阿濤搔搔腦袋,「她是我們的恩人啊,這快餐店,是她給錢開的,說好了五五分,現在賺了錢,想給她分錢,但是打不通她電話!」


    張子菁沉默了一下,忍下心中的痛楚,輕聲道:「她不會迴來了,這錢你們自己拿著吧。」


    阿濤啊了一聲,詫異地問道:「她真的出國了?那給我個帳號我給她打過去就是了啊?」


    「她跟你說過要出國嗎?」張子菁發現自己對女兒的了解真是少得不能再少了,連一個泛泛之交都比她知道得多。


    「以前說過啊,她之前一天三頓都在這裏吃,我們經常聊天的!」


    張子菁一愣,急忙起身請阿濤坐下,「您坐,坐下來,您跟我說說明朗的事情好嗎?」


    阿濤見她忽然這麽客氣,嚇了一跳,但是她這般的熱情也不好推卻,隻得訕訕地坐下,「您請,您也請!」


    兩人坐下之後,張子菁問道:「明朗,她是在這裏長大的嗎?」


    阿濤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她說過小時候在這裏住了好多年,跟阿公住在木屋裏,後來呢,她離開了這裏,離開了阿公,現在,她想找迴阿公,所以又繼續迴來這裏等著。」


    「那,她小時候的事情你知道嗎?」張子菁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您要是想知道,可以去問問之前的村支書,他號稱是這條村的百曉生,什麽都知道的,」他抬頭看了看,指著藥店旁邊門口坐著的一位拄著拐杖的老人,「諾,他在那邊!」


    張子菁急忙起身,阿濤輕笑,「您不著急,他啊,隻要您說請他喝酒,他立馬就來,如果您想跟他說話,我去請就是!」


    「勞煩您了!」張子菁感激地道。


    阿濤笑笑起身走了過去,他跟那老人說了幾句話,那老人眸光一亮,四周環顧了一下,然後起身健步如飛地跟著阿濤過來了。這健步如飛呢,確實有些誇張,但是,一位本來拄著拐杖走路一瘸一拐的人,忽然這麽精神,還是叫人有些意外。


    阿濤領著村支書來到張子菁的身邊,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村以前的村支書陳伯,這位……」他尷尬一下,「瞧我,我都還沒請教您是哪位呢?」


    「我叫張子菁!」張子菁起身自我介紹。


    陳伯笑道:「哦,張同誌,坐,坐!」然後,輕聲對阿濤道:「你得給我望風,看到我家兒媳婦出現,馬上告訴我!」


    「得了,您就放心喝吧,您兒媳婦今天去了上下九!」阿濤笑著說。


    「哦,對!」陳伯鬆了一口氣。


    阿濤見張子菁一臉的不解,遂解釋道:「陳伯的兒媳婦呢,不許他喝酒,可兇的!」


    「哦,是這樣,那,老闆,勞煩您去買瓶好酒,純點的!」張子菁對阿濤道。


    陳伯連忙道:「不用,不用買什麽好酒,我就喝純米酒,阿濤這裏就有,快去,給你陳爺爺打一壺過來。」


    阿濤立馬就去,迴來就給陳伯倒酒。


    陳伯喝了一口,心滿意足地笑眯眯看著張子菁,「您怎麽稱唿?」


    「我叫張子菁!」張子菁愣了一下,估摸老人記性不好,又說了一遍。


    「哦,張子菁,張子菁,」他默念了一下,「這名字有點熟,你想找我問什麽啊?如果是關乎這個村子的事情,你盡管問,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張子菁問道:「是這樣的,你認識一位在村子裏住過,叫李老頭的人嗎?他收養了一個小女孩,叫……」


    「叫穆蓁!」張子菁話還沒說完,陳伯便接口道。


    「對,叫穆蓁!」張子菁眸光灼熱,「您跟我說說,他們之前在這村子裏的事情,他是什麽時候收養穆蓁的?穆蓁是什麽時候離開這裏的?」


    「李老頭呢,是外地人,其實在收養孩子之前他來了也沒多久,來的時候一身的病痛,找不到工作,隻能是撿破爛。之後吧,他在珠江邊撿了一個女孩迴來,每天就駝著那女孩去尋找女孩的父母,估計後來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所以就幹脆收養了孩子,他們原先就住在珠江邊的木屋裏,不過木屋早幾年一場大火,燒了,裏麵發現了一具屍體,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老頭。」


    「那,穆蓁呢?在木屋燒了之前,穆蓁已經離開村子了吧?」張子菁問道。


    「走了,那孩子好像是十幾年前就走了,她走了沒多久,李老頭就撿了一個男孩迴來養。」


    「她去了哪裏?」張子菁追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隻是聽人說她去了美國,不過,那女孩戶口都沒有,連上不了學,怎可能去美國?我估計是被人拐賣了,那年頭,被拐賣的孩子太多了。」陳伯嘆息道。


    張子菁駭然,「拐賣?」


    「猜測的,也沒證實,但是李老頭傷心了好久。」陳伯喝了一口酒,又問道:「對了跟你聊了這麽久,還沒請教高姓大名!」


    張子菁沉浸在莫大的悲傷中,沒有迴答陳伯的話。倒是真真代為迴答了,「我媽媽叫張子菁!」


    「張同誌啊,你找李老頭做什麽?還是你找那孩子?你是不是那孩子的媽媽?」陳伯問道。


    張子菁艱澀地問道:「您老人家怎會認為我是她的媽媽呢?」


    「那孩子長大之後我沒見過,但是小時候的她我還是記得的,跟你有幾分像!」陳伯道。


    「像嗎?」可是,為什麽她竟沒看出來?


    「像!」陳伯一本正經地道,「尤其是下巴,可像了!』


    張子菁沉默了一下,聲音帶著沉重的悲傷道,「確實,我是她媽媽!」


    「哎,那孩子可苦了,跟著李老頭,吃喝雖說不缺,可也沒什麽好生活,上不了學,被人欺負辱罵,吐口水,扇耳光,是常有的事情,可憐李老頭也沒能力給她更好的生活,哎,可憐,可憐!」陳伯一邊喝著酒,一邊搖頭嘆息。


    張子菁的淚水遏製不住地滑落,扇耳光,她也扇過她耳光……


    真真輕輕抱住張子菁的肩膀,哽咽地道:「媽媽,別這樣!」


    張子菁深唿吸一口,對陳伯道:「謝謝您跟我說了這麽多,下次我再來請您喝酒!」說完,她招來阿濤結帳。


    阿濤走過來,見張子菁臉上還有淚痕,愣了愣,道:「不用,我請您。」


    「這不行!」張子菁便要取錢包。


    「別,別,您是明朗的……媽媽,我請您吃一頓飯也是禮貌,不要客氣,客氣就見外了!」阿濤沒有走遠,一直聽著兩人說話,真是震驚啊,原來這位貴夫人是明朗的媽媽。


    張子菁聽阿濤這樣說,也沒堅持,道了聲謝謝,然後,領著真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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