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皇宮,


    “靜安候。”


    趙荃朝殿上的陵慕陽看去,拱手道:“老臣在。”


    陵慕陽頷首,示意他起身,點頭,神情嚴肅,“當年之事雖是跟群臣說是張相授意。但是還需要趙卿給此案一個結尾。”


    靜安候一怔,點頭,“這一天老臣早就想到了,君要臣死臣又怎麽能不死?”


    陵慕陽笑了笑,嘲諷的開口:“ 趙卿是覺得委屈?”


    “老臣不敢。”趙荃轉身朝陵慕陽望去,“陛下,請展開書信。”


    陵慕陽聞言拆開信箋,沉聲道:“靜安候,你這書信上的內容可是真的?”


    靜安候昂首,“陛下,上麵刻著的王印是北境皇室所有,是老臣的手下前幾日在近郊截獲的北境密報,上麵寫的是薛方錄,薛大人的名諱。北境與我朝連連征戰,邦交極少,薛方錄此舉,我東陵上下人人得而誅之。”


    靜安候慷慨激情的陳述完,轉頭朝陵慕陽望去,“臣呈上密保,那幕後之人的謀劃必定功虧一簣,可臣今日來竟然是要背著冤屈,死後受盡天下罵名!”


    靜安候麵色灰暗,望著神態自若的陵慕陽,喘著粗氣等這位君王的反應。


    當年洛家謀逆之事牽連甚廣,轟動朝野,本應仔細審案,小心立證才是,沒人深掘,沒等尋到了證據,便草草結案,以致於如今破綻連連。


    靜安候見陵慕陽沒反應,便穩了穩身子,麵容瞬間頹老下來,朝陵慕陽深深一鞠,“陛下,老臣自知有罪,冤枉了洛相,實在愧對洛家滿門,愧對陵安王妃。”


    陵慕陽沉默片息,上前緩緩扶起劉太傅,一字一句道:“當年定下洛家謀逆之罪的不是靜安候,是朕,侯爺不必如此。”


    此話一出,連福心有戚戚。是啊,若不是陛下雷厲風行地將洛家連根拔起,洛氏一門,何至於頃刻間毀於一旦。


    靜安候抬眸,朝陵慕陽望去。


    “陛下,當年先有諭令送到相府,相爺搜出的北境書信也是作假,根本沒有證據定罪於洛家,洛相也沒有叛國。”


    陵慕陽長歎一口氣,沉默良久,緩緩道:“洛相確無謀逆之罪,是朕誤信假證,判了錯案,朕還了洛家清白。但這還不夠。”陵慕陽抬首,輕輕開口:“靜安候,那三萬將士亦是朕的子民。”


    靜安候抬頭朝陵慕陽望去,眼底拂過一抹歎息,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陵慕陽神色微變,斂了麵容,沉聲迴:“靜安候,洛家之事已有定論,乃張相錯截假信,才會讓你誤以為北境鐵騎攻城,才會對洛家三萬將士下了誅殺之命,此事陵安王妃張婉月已在禦前招供。朕雖為你痛心,卻也不能放任三萬的東陵將士枉死,徒造殺孽。”


    “那三萬將士自然無辜,老臣又何其無辜啊,不過也是別人手中的利刃……”靜安候朝陵慕陽望去,麵如死灰“堂審之時,季莫堯可曾說誅殺將士的消息是從何而來?”


    一旁的連福聞言,搖頭,“大理寺曾反複詢問,季莫堯確定不知。”


    靜安候揚了揚眉,“陛下可想過,洛家之事乃絕密,張相爺遠在千裏之外的東陵皇城,他怎麽會截獲洛家消息,又馬不停蹄的送到詠州?”


    陵慕陽神情微凝,想了想,麵容有些驚駭,“洛相當年遭人構陷才將洛家將士遠調詠州,那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洛家家主……還有誰!”


    隨著靜安候話音落定,殿外一陣死寂。這件事,知情的還有陵慕陽,那是洛相權傾朝野,陵慕陽剛登帝位,便如坐針氈。


    隻得聯手靜安候,借張相之手削弱洛家勢力,本以為天子授意,此事過後便無人知曉,誰知多年後的大理寺,少卿洛川秘密將此事重新徹查,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讓季莫堯在大殿上,在禦前,當著文武百官,將此事重新抖落了出來。


    靜安候如今步步緊逼,不願赴死,陵慕陽都看在眼裏,他知道,自己如今左右為難,接連失了兩個丞相,又倒下一個靜安候,收押了靖邊將軍。


    朝中動蕩不安,百官人心惶惶,如今他跟陵安王也隔閡甚多,這個君王,倒真的讓他當成了孤家寡人。


    “陛下,臣不想死,臣老來得子,還想看著兒孫繞膝。臣為東陵操勞了一輩子,還未曾感受過,天倫之樂啊。”靜安候猛地跪下,一遍又一遍叩首於地,老淚縱橫。


    殿內,隻聞得見身著樸素將袍的老者哀戚的叩首懺悔聲,連福歎了口氣,憤怒地移過頭,拂掉眼角泛紅的濕意。


    陵慕陽坐得筆直,緊緊握住龍椅,逼自己望著那老將,目光不移動半分。


    這是他們趙家造下的孽,他們趙家的罪!


    漸漸的,陵慕陽臉色蒼白,不忍去看那青石的地板上漸漸現出的血跡。


    連福終是不忍,彎腰,低身,半跪於地,生生托住趙荃的肩,將他緩緩扶起。


    “侯爺,你先起來罷,陛下也是十分痛心,這滿朝文武都等著問陛下要一個真相呢。”


    安撫了靜安候,將他扶至一旁,連福才抬首朝一直沉默的陵慕陽望去。


    狡兔死,走狗烹。若當年忠君為國的張相也難以善終,那難保日後的他不會是同樣下場,殿外內的氣氛突然詭異起來。像是看到自己的結局一般的靜安候,突然笑了起來。


    陵慕陽知道此時的靜安候在想些什麽,看著他眼中對帝王的尊崇愈加淡去,他皺緊眉,這種時候他不能什麽都不做。


    “陛下!”陵慕陽剛欲開口,靜安候卻毫無預兆地走向前,行到座下石階前,緩緩跪下,“臣可以赴死,隻要陛下答應臣三件事。”


    靜安候一句話,簡直石破天驚,讓連福都瞠目結舌。


    陵慕陽看著跪在地上的靜安候,冷聲斥道:“靜安候,休得無理,就憑你也敢跟朕提要求!”


    靜安候垂下頭,撫掌於地,頭抵在石階上,一字一句迴:“陛下,您就不怕,臣魚死網破,把當年的真相公布於眾嗎。”


    “你威脅朕?”陵慕陽緩緩開口。


    靜安候望著神情凝重的陵慕陽,心底有瞬間的不安和後悔,像是有什麽失去了掌控一般。


    “靜安候!休得妄言!”連福神色冷沉,怒喝道。


    “靜安候神智不清,送去天牢收押,擇日處斬。”陵慕陽疲憊的聲音在禦台上再次響起,“連福,隨朕迴上書房。”


    幾個禦前侍衛衝進大殿,將靜安候拖走。


    連福瞧見陵慕陽轉身朝禦台下走去,行了兩步,卻停住,轉過了身,望向靜安候方才跪的方向,地上還有斑駁血跡。


    “連福,朕是不是做錯了。”


    聞言連福一怔,忙慌亂的寬慰道:“陛下是天子,是百姓萬民的倚靠,就算做了什麽違心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實非為大局考量。”


    連福這話說的漂亮,陵慕陽卻並不買賬,隻冷冷哼了一聲,背著手走出大殿。


    大理寺,


    洛川一身青衫,麵色凝重,望著茫茫石階上的人影,忽而抬頭,眼底有瞬間的恍惚。


    石階上的人影越來越近,洛川恍惚迴神,淡淡望了一眼,打了個哈欠朝偏殿走去。


    陵慕軒臉色青白交錯,停在原地,眸子顫了顫。


    陵慕軒抬首,朝洛川望去,“是你把季莫堯找迴來,讓他為你作證的,是不是?”


    他的聲音霧靄沉沉,透著一股子疏離。洛川抬頭,瞅著他,突然開口:“陵安王,你是來怪我,讓你們陵家難堪了?”


    “你真是覺得如此嗎?”


    洛川的喝問聲戛然而止,被這句話堵得不知所措,麵目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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