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病了,是子宮肌瘤。開始她覺得小肚子有些疼,也就沒在意,自己買些去疼片吃吃。後來就開始便血,她這才讓父親給我打電話,把她接到縣城檢查。查過之後,大夫就一個勁地埋怨母親,說早就該來縣醫院檢查,現在瘤子已經成熟,隨時可能破裂,要立即住院,盡快做手術。否則,後患無窮,甚至還有癌變的可能。

    我被嚇壞了,就急忙安排母親住院,還請局領導出麵,給協調了一個幹部病房。等我母親住進醫院,我才發現蘭薇正好剛調到這個病區。

    聽說我母親住院了,蘭薇想也沒想就走到病房忙碌起來。我想過去插把手,蘭薇一下把我扯到旁邊,小聲說:“一邊呆著去!”說完她很利索地收拾著。母親手術那天,我在手術室的樓梯間裏不停地抽煙。蘭薇手裏端著個紙杯當煙缸,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醫生怕不保險,建議再做兩次小劑量的化療,防止癌變。做完化療,母親的下腹部開始疼痛起來,從病床走到衛生間就是很困難的事。蘭薇就充當了苦力,常常是一步三晃地背著母親到衛生間裏方便。

    兩個月以後,母親出院了,蘭薇整整瘦了一圈,我也被蘭薇深深感動著。把母親送迴老家,我請蘭薇吃飯。坐下之後,我真誠地對蘭薇說:“謝謝你!”蘭薇很平靜地說:“不。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沒揭穿我,謝謝你讓我照顧老人。在同事的眼裏,我還是你對象,是我愛著的人的對象。”

    沒等蘭薇說完,我就很堅決地阻止了她。在母親住院的日子,我發現盡管蘭薇的手腳還是那麽麻利,說起話依然很快,但是空閑下來,蘭薇變得有些壓抑,偶爾還會發呆,嘴巴一張一合喃喃地說著別人聽不到的話語。這才過去多長時間,一個潑辣如火的姑娘就被傷害成這個樣子,而傷她的人就是我。蘭薇對我沒有怨恨,始終守侯著自己的感情,義無反顧地照顧起我的老人,照顧得又是那麽地盡心。她為我母親端屎端尿,為我母親擦拭身體,自己掏錢為我母親買來營養品。而她自己的苦一個字也沒提過,看我的眼神一直柔和。

    誰是把你放在心頭的人?就是蘭薇。她為我付出的一切,就是石頭也能被焐熱。我含著淚,想拉拉她的手,蘭薇很堅決地掙脫了,說了句“吃飯吧”,就低下頭再也不和我說話。

    我放下筷子,一字一頓地說:“蘭薇,我還會把你追迴來!我愛你!”

    下了決心,我開始不停地給蘭薇送禮物,接她下班,請她吃飯。出差迴來,還不忘給她捎個禮物。有時候還會和他們病區的小護士打成一片,講個笑話,賣弄一下文采博取點掌聲,走走曲線救國的道路。後來終於感動了蘭薇,在酣暢淋漓地痛哭了一場之後,蘭薇重新迴到了我的身邊。在九三年元旦的時候,趁著放假,我們就結了婚。

    婚禮是在我們老家舉行的,全村人都過來幫忙,我也跟著忙得腳不搭地。等送走了親朋好友,我累得一頭栽倒床上,兩眼直犯迷糊。蘭薇卻隻褪了鞋,一動不動地和衣平躺在床上。我問她:“你不睡?”

    蘭薇羞紅了臉,使勁地往裏扭扭頭,整個臉幾乎全埋進了枕頭。我嗬嗬笑起來,就逗她:“你還會害羞?”蘭薇想笑又不好意思。我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嘴上說:“我可是困了,你在那裏繼續害臊一會啊,我先睡了。待會我要是打唿嚕可不許叫我!”蘭薇翻過身,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說:“我讓你給我脫!”我裝作糊塗反問道:“脫什麽啊?”蘭薇知道我在耍壞,憋住笑,滿麵嬌羞地說:“脫我的衣服。”我趁勢鑽進被窩,一把扯過被子,把蘭薇埋進被窩,手開始哆哆嗦嗦地解蘭薇的扣子。蘭薇閉了眼睛,嘴裏像夢遊一般念叨著:“哥,哥,別碰我——”隻是身體軟得像一團棉花,再也無力抗拒。

    這我們的新婚之夜,我和蘭薇就像解脫了羈絆的小鳥,任意地翱翔起來。蘭薇帶給我的這一方空間,就如美輪美奐的宮殿,蘭薇就是宮殿中央那台鋼琴,敲擊上去,便是一首琴瑟和鳴的生命交響曲。音樂乍響,像是從冰封的河底傳出流水臨娩前的呻吟,如絲如縷、若隱若無;繼而冰麵炸裂,一股細流潺潺而出,歡快地往前湧動,逐漸匯集成溪流,暢意地歡唿著奔騰不息。奔騰過去,前麵就是高崖,一梯一梯地往下伸展,溪水義無反顧地跌落下去,迸濺起水花之後再反彈起來,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圓弧重新跌落下去,在粉身碎骨般的嘶叫和顫栗中,完成了血肉交融的聚集,慢慢歸於一池潤碧的春水,淙淙流淌開去,餘味雋永。

    婚期在纏纏綿綿的甜蜜中轉瞬而去,我們迴到縣城。由於局裏沒有房子,嶽父就把蘭薇家的一間房子收拾出來,作為我們的新房。過了年,蘭薇就懷了孩子,腰身逐漸僵硬。孩子的出現沒有給我帶來喜悅,反而和嶽母的關係弄得很緊張。

    嶽母心疼閨女,想得也遠。結婚一過日子,特別是蘭薇懷孕以後,嶽母見我從小到大沒下過廚房,連個麵條也下不熟,吃飯也是能湊合湊合,就擔心日後有了孩子,這屋裏屋外的家務一股腦全壓在閨女身上,開始變得不安起來。她不停地指派我幹這做那,一麵跟在後麵監視,不住點地嘟囔嘟囔。

    家務活沒什麽技術含量,但是做好也不容易。我剛進廚房,不是切菜傷了手,就是盛菜倒灑了菜湯。我本來覺得能開始學做家務就是不小的進步,奈何嶽母眼力高,心裏也急,一點小事也不放過,為這我們沒少爭執。

    在我們家,媽媽做菜愛將蔥花炸的過一點。從小吃慣了這個口味,自己做菜就不由自主地多炸一會。嶽母見了,就大驚小怪起來,先是說一通炸過的食物能致癌,接著又嫌放油太多,竟然當著我的麵把快炸好的蔥花連油一起倒掉,再逼著重做一邊。我被她嘮叨得極不耐煩,隻是蘭薇對我父母的態度比著,我也不好發作,就幹脆關掉火,借口上廁所,就去了學校的公廁。我是故意躲出去,當然迴來的不會太快。在校院裏抽了一通煙,磨蹭了半個小時迴來,原以為嶽母會作熟了飯菜,可是迴來才發現嶽母陰沉著臉,搬個小凳子堵在廚房門口,菜鍋還是原樣放在煤氣灶上。蘭薇過來要幫我解釋解釋,被嶽母罵了一頓,隻好轉身迴屋裏休息。

    嶽母這是和我叫上陣了,我惹不起躲得起,直接推上自行車轉身就走,去了單位。在外麵轉悠一天,發現人一結婚,可以去的地方馬上少了許多。沒結婚的時候,隨便跟哪個同事迴家蹭飯都不顯得別扭,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再去同事那裏蹭飯就覺得不是那麽迴事了。轉悠一天,還是得迴家。

    我迴到家,剛紮好自行車就被嶽母叫過去。她坐在沙發上,開始用盡量婉轉的口氣給我上課:“誌軍啊,不是我非要說你,不過有些道理還是要給你講清楚。一個人受教育分兩種,一是社會教育,比如你上高中、上警校,學的這些業務知識都是社會教育。你和蘭薇都有良好的社會教育經曆。但是,還有一塊是家庭教育,像做人的道理、基本的社交禮儀,坐站行走的行為規範,當然還包括一些生活技能和常識這些都得家長教。你看你,坐著站著的時候都愛作一些小動作,有時吃飯還吧唧嘴,甚至連筷子也拿得很難看,說明你在家庭教育上還是有點欠缺的。雖說你是個男人,可是簡單的家務還是要會做的。我們都不在家的時候,你起碼能把飯做熟吧。這也不怪你,你爸媽他們沒文化,沒有這個意識,也教不了你,我得給你補上這一課。”

    嶽母的最後一句話刺痛了我。心裏就開始罵起來:你不就是個老師嗎?有文化就該罵人不帶髒字!我騰一下站起來,一拍桌子搶過話來說:“媽,你別拐彎了,直接罵我是沒家教的孩子不就得了?我沒家教,關我父母什麽事啊?我從十幾歲就開始在縣城裏上學,他們倒是想教我,可是哪裏有時間?!”說完,我直接出來客廳,迴到自己的房間。嶽母沒想到我會反應得如此激烈,一時緩不過來勁,愣在那裏。

    迴到屋裏,蘭薇正在床上躺著。見我臉陰沉得像一片烏雲,就問:“咋了?”我正一肚子怒火沒處發泄,看見蘭薇就找到可以反擊嶽母的靶子。我先掃視一下蘭薇,怒氣衝衝地說:“你就躺著和別人說話?沒教養!”蘭薇不知道情況,很無辜地看著我,說:“你不知道我累啊?咋了這是?”我懷疑蘭薇有點裝,她和嶽母一準是串通好了,現在裝起無辜來了,我越想越來氣,就更加惱怒,指著蘭薇的鼻子說:“就你們家有教養?你媽這麽有修養,怎麽說出話來比潑辣悍婦還刁毒?!”

    蘭薇明白了咋迴事,一手打掉我的手指,站起來和我吵起來:“我媽怎麽了?我媽怎麽了?你憑什麽說我媽?”

    果然是母女情深呢!我氣得搖著頭,嘴上變得更加尖酸:“你媽怎麽了?你媽不就是個小知識分子嘛?裝什麽假清高啊?她祖輩不也是農民嗎,她這是欺祖忘本!欺祖你知道嘛?”蘭薇見我把矛頭直接對著了她媽,就害怕被她媽聽見我的咆哮,上來就捂住我的嘴,小聲說:“你小點聲!我求你了,小點聲。”嶽母果然隱隱約約聽到了什麽,一推門進來,陰著臉問我:“誌軍你說啥?”蘭薇抓緊過去,用力將嶽母的身體扭轉過去,一邊往外推她一邊說:“媽,沒你什麽事啊,我和誌軍說話呢。”蘭薇勸走嶽母,反鎖了房門,怕我會繼續鬧下去,就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說:“你不知道她更年期啊?就別生氣了,啊——”

    蘭薇這麽一勸,我的氣消了不少,也覺得剛才鬧得有些過分,就自己拿了一本書,慢慢地看起來。從那以後,我盡量避免和嶽母見麵,就算不加班的時候也會留在隊裏和其他的幾個同誌一起打牌,吃飯的時候又開始東蹭一頓,西蹭一頓,迴家的越來越晚。蘭薇的肚子越來越大,行動越來越笨拙,她也開始不停地抱怨。加上嶽母一攪合,我的拗勁也跟著上來了,我索性將被子抱到了辦公室,和蘭薇鬧起來分居。我們這結婚才半年,感情就出現了第一次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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