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窗外的鳥兒歸巢鳴叫起來。

    有人敲響房門。

    梅爾零亂著頭發,打開房門。她看到一個好看的男子,他的眼裏透出一股犀銳之氣,似乎瞬間就能穿透人的內心。

    原本以為是童世,哪知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突然間有些失措,她攏了攏頭發,繼而安定了下來:“你找我?”

    男子看著她,顯然也感到意外:“怎麽會有人?”

    “你的意思,我不是人?”毫無征兆地,她大聲笑了起來,笑到眼裏有淚,是啊,甚少在別人眼中,自己還是一個人,一個活人!她抬頭看了一眼灰灰的天空,嘴角有一抹未及迴收的笑意。

    男子見她止住了笑聲:“對不起,是不是我的話令你有所觸動,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笑,但,還是對不起。”

    她收起嘴角最後那抹笑意:“不關你的事。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我關門。”

    “我敲門,隻是一種習慣,我並沒有想到這間屋子會重新住進學生。三年前,我的女友住在這裏。今天來……”男子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在窺探著她的反應。

    “你在觀察我?為什麽?”她被他眼光穿透得有些不自在。

    “我隻是不想嚇到你。”男子說著,眼裏淡淡滲出傷痛,喃喃說著:“閑窗穿夢魂,碧草春離離。”

    “遊雲靄層霄,聚散安可期。進來吧,想必,你想進來看看。”男子念的是宋朝趙崇嶓的《故人》,她一時心軟,把他請進了屋子。因為她知道,他的故人,指的就是在這座房子中自殺的那個女孩,如此看來,也隻不過是個念念不忘愛人的失意之人。

    “謝謝。”

    他進屋,在客廳繞了一圈,走至臥室房門,最終沒有進去:“幾乎沒變過,這裏發生過什麽,你知道嗎?”

    “大略聽過。你看也都看了,我有點累了。”她答道,不想與他攀談。

    男子未及迴應她的逐客,他被臥室梳妝台前的香石竹吸住了眼光:“紅色的水?從沒見過,加入了什麽特殊的養分?”

    “血!”她淡淡迴答。

    男子迴過頭,盯著她的眼睛。

    “誠意的血,我的血。其它的,恐怕你也不方便問下去了吧。”她說。

    “你是一個特殊的女孩。”他更加細致地觀察了這間房子,血水養著香石竹,令人望而生畏,女孩的眼神,晦澀陰鬱。這屋子裏的人、事、物,連同空氣中流轉的特異空氣,都像極了當年。

    他調動了自己所有的警覺神經。

    “先生,我開方便之門,是因為你是這個房子的‘故人’,可並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失禮。”她無法忍受他放大鏡般卻又是無形的審視。

    “正正因為我是這個房子的“故人”,所以我有細微入致的感受,你不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你的眼神告訴我……”

    “我的眼神於你何幹?我才搬進來一周,你究竟想說什麽?”她煩躁不安地問。

    “既然聽過這個房子的傳聞,為什麽還要搬近來住?”他未答反問。

    她終於無法忍受他刑訊般的步步逼問,她走至門前,把房門全部敞開:“請你走!”

    “我叫康印,明天還會來。”他迴頭,堅定地說道。

    “嘭”的一聲,她把門狠狠灌上。

    站在客廳,她無助地垂下雙手。這是怎麽了?輕易地動怒、情緒失控,難道真如童世所說,自己精神有問題?

    她落莫地走進臥室,緩緩坐在梳妝台前,手指輕觸香石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眼神空洞,毫無靈氣,就像一個失了魂的木偶!

    連一個初見的陌生人,都可以感覺到自己有問題。

    自己應該怎麽辦?惡夢纏身,行為詭異,這一切,究竟何日是個盡頭?

    她雙手橫攤在梳妝台上,頭輕輕斜靠在手臂上,無助而悲涼。

    風,透過窗簾,輕輕吹拂著她的秀發。

    夜幕降臨!

    屋子裏一片陰寒,寂靜、黑暗,唯有月光斜照在床上。

    鏡子裏,閃過一個白衣女人的身影,眼神似有哀憐。

    過了許久,她從惡夢中驚醒,感覺到肩部似有力道,那分明是……

    分明是一雙手!

    死寂的黑暗裏,有一雙手正放在她的雙肩上……

    她霎時清醒了過來,腦中閃過關於這坐房子種種的靈異傳言,雖說從未懼怕過,可此刻,心頭還是劃過了一絲驚悚,背脊發麻。

    她不敢看鏡子,選擇慢慢迴頭。

    突然,背後傳來了聲音:“梅爾,你醒了,趴在這裏睡,門又沒關,風直吹進來,很容易著驚的。”

    是陳教授的聲音,正是他用雙手搭在她的肩上。

    梅爾長長噓了一口氣,透過鏡子,看到了窗外的桂花樹在搖曳,還有身後站著的陳教授。

    她自嘲般地扯開一個笑容,居然也會害怕,應該是別人懼怕自己才對啊!好友童世、男友仿石,凡是與自己親近的人,無不驚駭自己的行為。長期生活在恐怖的夢境裏,居然還會對這間屋子產生恐懼,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屆。

    她站了起來,把屋裏的燈全部打開:“教授找我有什麽事?”

    陳教授關切地走到她的麵前,握住她的雙手:“你看你,雙手冷得像冰一樣。”說著說著,居然輕輕摩挲起來。

    “教授,請自重。”她怒視著,掙開他的雙手。

    氣氛有些緊張。

    他訕訕地垂下自己的手,無視她的憤怒:“我路過,看你房門沒關,裏麵漆黑一片,怕出什麽事,所以就走進來看一下。梅爾,我一向都很關心、關注、關愛你的。今天早上,你跟郭教授說的一切統統都不是問題,那隻是因為你失戀所致,我知道,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女孩子嘛,經受不住失戀的打擊,難免就會胡思亂想了!關鍵是,你需要重新找一個疼愛你的男人,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梅爾,我喜歡你很久了,這半年來,我每天夜裏都夢見你呢!我早就想要向你表白了:我要照顧你,我要好好疼惜你、愛護你。隻要你願意,學術上,我會幫你打開一個全新的格局,不敢說讓你揚名立萬,但讓你在學術界嶄露頭角卻非難事。”

    她聽著他的話,抑製不住的惡心,下一刻,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她向洗手間狂奔去而去。

    “我會給你時間,畢竟,你剛剛失戀。心理上,一時很難接受我的求愛。師母那方麵,你根本不用擔心,她長期在國外,我與她早就有名無份,我保證,我會很好地照顧你的。”他追在她的身後繼續說道。

    “滾!”她迴過頭,狠狠地、用盡力氣喊道。

    “慢慢來,你會看到接受我的種種好處。”他仍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眼光由憤怒逐漸變成了冰寒,向他直射而去。

    看得他寒毛冷豎,最終卻步:“好好,我先走,我這就走。”

    他轉身退出房間,臨了,不忘輕輕把房門帶上。

    梅爾跌坐在洗水間門前,剛才那一聲喊叫耗盡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如今,隻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

    大腦混亂,生理紊亂。

    學術精進又如何?得罪教授怎樣?學業無成又如何?反正,無論身體還是心理,都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榮耀算什麽?成功算什麽?在殘破的人生麵前,毫無意義。

    她緩緩起身,折迴臥室,拿起剪刀,把一塊紅色的布剪得粉碎稀爛。

    她所求的,很簡單,就是能有一夜的安睡!

    躺在床上,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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