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


    那沉啞的一聲喚,穿過蕪雜的竊竊人聲,在金碧輝煌的殿堂一陣迴響,傳入她耳朵,過境處似結霜凝冰似地讓她身形猛然僵住,胸中的一顆心卻狂跳不止。


    步履沉沉,向她而來。


    直到眼簾中顯現一人長靴袂角,頭頂有目光灼灼。宴廳中,數以百計的目光此刻皆落在庭中兩人身上,卻不及他一人的沉重。


    桑柔始終不曾抬頭,直至顧珩重又喚了一聲:“阿柔……咳……”緊接著幾聲壓抑的輕咳躪。


    她心頭皺緊,雙手在袖中握了握,抬起頭,對上他晦暗的雙眸,一如景州府衙池塘邊的相逢,隻不過,此一刻他的眼裏多了一分小心。


    她開口:“公子喚的可是我?崾”


    顧珩眸一斂,又連續咳了幾下,嗓音更顯喑啞:“阿柔……”


    “那便是叫的我沒錯了。隻是,公子我們可曾見過?”


    “嫂子,你不會失憶了吧!”一旁,顧琦驚唿出聲。


    這一聲嫂子出口,讓廳中眾人更是訝異不已。齊國太子尚未娶親,府中聽說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那顧琦這聲嫂子叫得又是怎麽迴事?


    呂忠愕驚失色,滿轉望向劉氏,她也堪堪看向他,目光對接,已知對方心中所惑,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其故。


    許昱麵色沉沉,看著這場變故。


    漠王卻倒是一副看戲的模樣,靜默旁觀。


    桑柔望向顧珩的雙眼澄澈無波,好似他就如初逢陌路,半點卷不起她心緒。


    顧珩臉色一如往常沉靜,隻是額角繃得極緊,目光攫著桑柔,深得好似要將她吞噬。


    沉默半晌,忽然隻見顧珩手一揚,廣袖翻動間聽得鏗然一聲兵器響聲,眾人隻覺眼前來迴閃過兩道亮光,然後門外的持刀的侍衛不知怎得被什麽震退了幾步,驚愕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劍,出鞘入鞘,不過須臾,他都未來得及反應。


    而宴廳正中,景致已大變。


    一直跪在地上的男子此刻一頭黑發披散開來,藍色緞帶一分為二,翩然委地,“他”錯愕中抬起頭,瘦尖的臉頰,顫動的雙目,分明是傾城女子的模樣。


    而顧珩右手堪堪垂下,向她愈發走近一步,矮下身子,左手抬起,撩開她額前碎發,動作輕柔地別到她耳後,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說:“我找了你好久,阿柔!”


    桑柔盯著他,眼眶憋得通紅,他手指撫上去,揩下眼角的一滴淚,說:“往後不要這樣不辭而別了,你知道我多擔心嗎!”


    桑柔別開頭,口中仍強硬:“公子該是認錯人了!”雙手捋起長發,撿起地上的發帶,要紮綁起來。顧珩卻已站起身,奪過她手中的動作,動作略笨拙地將她長發繞成一個髻,從袖中掏出一支簪子,插到發中,固定住。


    桑柔伸手觸到頭上的發簪,怔愣住。


    “簪子掉在了禦花園的花叢中,怎如此粗心,所幸阿琦眼尖看到了,不然日後發現不見了,該多著急。”他斥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卻無半分厲色。


    桑柔雙眼又酸又痛,卻不得發作。


    幾月前,他離開無影穀不久,她便提出了去涼城拜祭靖文王,自然不會有人阻止,顧珩依言履諾,一路安排好了,她在涼城整整待了兩個月,後又轉迴無影穀,與預先計劃一樣,借俞晏迴朝軍隊離開齊國。最後再脫離俞晏,輾轉來了漠國。


    外人皆知她母親是漠國公主,但少有人知,其實她不過為和親而從眾朝臣適齡小姐中選出的替補,轉收於王後膝下,冠以一國公主之名。而漠國三代名將的呂家,才是她的外家。


    十三玦影護送桑柔到澹城之後,便被她派去搜尋靖國太子傅笙的消息,如今被囚禁在燕國的所謂靖國王室不過是假冒以震懾靖國複國餘黨。十三玦影先前查到的消息是靖文王被不知名人俘虜,太子下落不明,而王室其他人員仍在燕國。如今確認靖文王已死,燕國的王室人員皆是冒牌,唯剩下傅笙還生死不明。


    傅籍與傅笙失蹤的消失走漏,幾分是其他人暗中操作,還有幾分怕是燕國默許。靖國複國派一直暗中活動,燕國亦忌憚許久,不若放出一些風聲,鼓動他們活動更頻繁,反而更容易抓住他們,一舉殲滅。


    顧珩在其中參與幾分,桑柔不曾過問,也不想過問,如今她所願,便是希望哥哥能活著,縱使渺茫。


    她原以為在漠國是可以安全待一段時日的,卻不知終還是遇上他。


    若劫數命定,她怎麽都逃不開他。


    她已然不能原諒他,不是因為欺瞞,而是她父親一條命終究在他手中,雖不是他親手所為,但囚禁關押,她父王該受了多少苦,她如何能輕易原諒?


    呂忠覺得桑柔桑柔臉色頗不對勁,忙起身,對著漠王一個叩拜,說:“王上,是臣教導無妨,乃讓我家丫頭擾了王上的生辰宴,臣願請罰。”


    桑柔這才迴神,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忙說:“舅舅,是阿柔不是,不該善作


    主張,替您送禮。”


    “哦?竟是呂公家的小姐嗎?”


    呂忠答:“是,是小妹家的丫頭,月前才到我的澹城。”


    “呂公的妹妹?可是嫁給安湘君桑恪的那位?”


    “正是。”


    漠王眯眸點頭,打量著桑柔,眸中意味頗深,他又看向視線一直未離開過桑柔的顧珩,道:“太子可是識得這位……桑小姐?”


    桑柔心頭一跳,剛想否認,卻已聽到身旁的男子沉啞卻篤定的聲音:“她是我未婚妻!”


    他淡然若素的幾個字卻若驚雷拋擲在這異國百官之前,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呂忠夫婦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顧珩和桑柔,許昱已不知覺地站起身,一連帶翻了幾個杯盤。


    縱使是桑柔本人,也是始料未及,錯愕地看向顧珩。


    唯有身處風浪之中的顧珩一臉鎮定如初,對著桑柔微微勾起唇角,眼裏的笑容溫柔地不像話。


    桑柔撇開眼。


    漠王笑說:“竟是這般……不過太子好似將你的小未婚妻得罪得不輕,她竟都不願認你!”


    顧珩說:“確實是我做錯了事,她生氣是應該的。”


    “太子戰場上決殺風雲,竟也有化十指柔的時候,真是意外!”


    顧珩但笑不語。


    桑柔心中又激蕩又憤怒,他是吃定了自己不會在眾人麵前拂了他的臉麵,故而說這樣的話,斬得她一點後路都無。


    漠王那邊又發話:“趕緊讓桑小姐起來,地板冰涼,莫要受了涼。”


    桑柔叩頭謝恩,才抬頭,顧珩的手就已經伸過來,她避過,他便直接扣在她手臂上,將她帶起來,桑柔差些撞入他懷中,一手忙撐在他胸前,才穩住身形,隨後又急急忙忙逃迴到呂忠位置。


    顧珩看了她一眼,亦迴了自己位置。


    歌舞再起時,有些人已沒了欣賞的心情。


    經顧珩這麽一插手,她原先的準備的那些說辭也通通可以省了。外甥女是一國太子的未婚妻,將來便是齊國王後,如此強大的背景關係在,哪還需要她再多說什麽,朝臣,便是連漠王,也要對呂忠更敬重幾分。


    宴會結束,桑柔離宮,顧珩難得沒再糾纏,漠王找他似有事相商,他派了人過來與桑柔說了聲,明日登府拜訪。


    第二日,桑柔起了個大早,在顧珩來之前先出了府。


    手中抱著一把琴,到了妙音閣。


    妙音閣老板早早將大門洞開,等候桑柔光臨,一見到桑柔,便笑逐顏開,說:“小姐,你可來了。昨日你不在還買了四把琴呢!”


    桑柔點點頭,將背上的琴放下,說:“你檢查一下,若無問題,便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店主卻走向前把琴包裹好,說:“這琴姑娘不用還了,有人替你買下了!”


    桑柔驚惑:“替我買下了?誰?”


    “這……”店主麵露猶疑。


    桑柔卻了然地冷哼一聲說:“來買琴的買主,你是不是向他們透露了我的訊息?”


    店主忙搖頭,說:“沒有沒有!我發誓!”


    桑柔說:“算了,錯的是我,太輕易相信別人。你把我那抵押的塊珠子還給我。”


    店主忙去櫃台後方,好一陣翻箱倒櫃,給桑柔找了出來一小盒子,打開,裏頭黑瑪瑙,五黑透亮。


    桑柔隻拿過珠子,背著琴離開。


    冬日漸高,澹城某府邸前,桑柔看著家丁小跑著進去匯報,過不久,一男子踏風而來。


    ***


    更遲了,因為寫著寫著,中途不小心睡著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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