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聲驚雷之後,積壓許久的雨終於傾瀉而下。雨勢極猛,流珠滾石般從雲端砸落。


    顧珩一把將眼前的人裹入懷中,撩起披風盡數蓋在她頭上。


    成持很快將傘送過來,他接過,手仍圈裹著她,一點……也不願放開。


    懷中的人身體顫動得厲害,並沒要掙開他。


    他心中卻無半分欣喜犬。


    果然,下一刻,就聽得她微悶的聲音:“放開我。”靜冷無溫。


    他忍抑著,手臂鬆了鬆,她脫離他的懷抱,疾風攜雨見隙鑽入,懷中一空,心中驟涼踺。


    漫天風雨搖落,他將傘往前撐,支在她頭頂上空,替她抵擋了雨水侵襲,自己卻暴露在雨幕下。


    桑柔抬頭看他,雨水衝刷而下,他頭發盡濕,一臉濕濘,凝著她的目光卻仍灼熱。


    “對不起……”他說。


    桑柔喉中一哽。


    好似此處就該是這樣一句話,他欺她棄她,確實對不住她。可好似這山長水遠的傷心絕望又不該終結於這樣一句話,她心口被重重劃了一刀口子,歲月轉,日月換,也難恢複最初模樣……


    她說:“太子沒必要這樣說。當初在一起,你情我願,我們並沒有綁定對方,你從來自由,放棄我,離開遠走,做你該做的事,無需覺得虧欠。我傷心我難過,也從來都是我自找的。怪不了誰,我也說過,我也從不怪誰……”


    顧珩眸色沉黯,出聲緩而重,低而啞:“你怪我,你該怪我。阿柔,你心中有怒有怨,都是應該的。”


    他隻怕,她不怨不怒,對他失望透頂,再不願浪費一點情緒。


    風雨疏狂,紙傘單薄,桑柔身上很快被雨水淋濕。


    顧珩手抬起,想要替她揩一下鬢邊的雨水,可手還沒碰到她,桑柔又後退了一步。


    他手僵了一下,五指收攏,攢緊,她眼裏抗拒那麽明顯,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皆成刀刃,淩遲著他的心。


    這樣的對峙,他無意外落敗。


    他歎了口氣,說:“阿柔,雨太大了,什麽話我們迴去再說,你身體不好,會生病。”


    這一句話似忽然戳中桑柔的心中痛處,她眼眸閃現一抹痛色。


    她吸了口氣,說:“穆止……我還是習慣這樣叫你……讓我走吧。我們之間終究不可能長久的,你此時是虧欠也好,是放不下也罷,以後終會平淡忘卻,不如現在就此放過……”


    顧珩卻驀地變了臉色,滿身壓抑的怒氣一下被勾了出來,他向她走近一步,語氣狠厲:“你放得下嗎?你忘得了?若你真的可以放手忘卻,那你這段時日的傷心絕望是什麽?阿柔,你非要說這些話?你明知我……”


    “我知道。可你更應該知道,我是亡國之後,重犯之身,你想娶我?你怎麽向別人交代我身份?我可以做一輩子桑柔,但總有人不願成全!”


    “這些事情我會處理。”


    “不。”桑柔搖頭,“我已等待不起。其實我剛才說的都是借口。我已不願再守著你,我說過,我早已放棄你!我討厭你!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她聲音拔高,情緒激動,雙眼通紅,淚光閃爍。


    顧珩心裏鬆了一口,終於,她的疏冷褪卻,淡漠剝落,情緒外露。


    “阿柔……”他伸手去夠她,被她一掌拍落。桑柔抹了把淚,轉身就跑。


    “阿柔!”


    她又怎可能跑得過他,很快就被他抓入懷中。


    桑柔掙不開他,氣急敗壞地抓了他的手就咬。卻始終下不了狠力。


    顧珩一手把著傘,沒多餘的手去抱她,看她憤恨又隱忍的模樣,心中又疼又惜。


    桑柔卻忽然一下扔了他的手,他以為她又要跑,剛要去抓,桑柔卻猛地撲入了他懷中。


    顧珩一愣。


    半天,啞著出聲:“阿柔?”


    聽到懷中的女子含咽的聲音:“我很生氣,非常生氣,可是……可是……我沒辦法不原諒你!”


    顧珩趕忙將她緊抱住,說:“我知道……我知道……允許你往後隨時對我進行打擊報複!”


    桑柔終於哭得肆意……


    風雨並沒有減弱的態勢,顧珩抱著哭得近乎脫力的桑柔向馬匹走去。


    樹底下,一匹黑馬搖甩著尾巴,看到他們過來,立馬引項嘶鳴一聲。


    桑柔鑽出腦袋來:“小黑!”


    黑馬立馬向他們飛奔過來。


    顧珩將披風解下,披在她身上裹嚴實,抱她上馬,緊接著一個飛身,落座她身後,將她整個人按貼在他胸口。桑柔從披風間露出一雙眼睛,明閃閃,浸著水澤,顧珩心動了動,情不自禁低頭吻在她眉睫。


    她身體有那麽一刻的僵硬,他心頭微沉,卻仍對她扯了扯唇角,柔聲說:“抱緊我!”


    桑柔頓了頓,伸手環住他的腰。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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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馬很快消失在風雨瓢潑的天地間。


    ***


    他在門外。


    桑柔知道。


    廊上簷下的燈光投影他的身子,映在門上,透白門紙顯出他高大的身形。


    迴到此處客棧,桑柔沐浴更衣後,便一直呆在房間裏,期間顧瑜來過一趟,甚至她留在城守府的阡陌也被叫了過來伺候她。


    顧珩對她花足了心思。


    她們離開後,顧珩去而複還,卻停在門口始終不敲門也不進來。


    桑柔坐在床沿,目光一直盯著那門板上的身影,出了神。


    門外,顧珩兩拳握了又握,屋裏忽然一暗,燈火熄滅。


    他眼一暗。


    好一會兒,他正要轉身離去,門後傳來響動。


    房門半開,房內,桑柔一身雪白中衣,披散著頭發,看著他。


    顧珩皺了眉,解下自己外袍,兩步邁到她跟前,披到她身上,語氣微責:“怎麽外衣也不套上就開門出來?今日淋了雨,隻怕已經著了涼,讓他們給你煮了薑湯可喝了?”


    桑柔抬頭看著他一會兒,點點頭。


    顧珩輕歎了口氣,將她半挾抱著入了房,順帶將房門關上。


    桑柔被顧珩塞進被窩,至始至終沒說話。


    他坐在床邊,見她雙眼清明,沒有睡覺的意思,問:“怎麽了?有話想跟我說?”


    桑柔點頭,在被窩裏動了動,示意自己要坐起來。


    顧珩一手壓在被角上,說:“躺著說。”


    桑柔皺眉,表情不悅。


    顧珩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鬆開壓製的被角,放她起來,在她背後塞了個枕頭,讓她倚靠著,又將被子拉倒她脖子處,蓋得密實。


    “說吧,什麽事?”


    “你派個人,將我送走吧。”


    顧珩目光頓時一沉。


    “你別誤會。我是想迴三葉先生那裏。你不願我跟著你去戰場,我現在也不想去了。如今戰事吃緊,你不能一直留在我身邊,將我送到三葉先生那裏,很安全。另外,這段時日斷斷續續受傷生病奔波勞累,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時常覺得困乏,三葉是名醫,我的身體情況他也了解,趁這次讓他好好幫我調養一下。”


    顧珩盯著她,將信將疑。


    桑柔倒是坦然,頓了下,又說:“其實……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和你相處。我還不能適應這個模樣的穆止。曾經,總時不時地將你誤認為穆止,如今,卻反而不敢相信這就是現實。”她勾唇輕笑,“剛才我從門內看你的身影,心裏還覺得恍惚,有點害怕,打開門後,那頭的你臉上全是冰冷的笑容,告訴我,這些都是夢境,穆止的的確確已經死了,你隻是顧珩……”


    顧珩猛地上前將她擁住,沉聲說:“這不是夢!阿柔,這不是夢!我在這裏,這都是真的!我再不會丟下你!”


    桑柔枕在他肩上,抬眼看著頭頂帳幔,眼中漸漸酸澀起來。


    是呀,這不是夢。


    他懷中暖貼,他臂膀緊實,她真真切切地感受著。


    “阿柔?”


    覺察桑柔半天沒動靜,顧珩心頭惶惶不安,輕喚了一聲,剛要離開她,桑柔雙手卻勾上他的腰背,往他懷中鑽了鑽。


    “其實,我還在生氣,你不是說任我進行打擊報複?那我離開你一段時間,懲罰你!”


    顧珩一時竟也摸不透她的心思,被她幾分小女人的依賴動作弄得如踏雲層,心中柔軟得不行。


    “懲罰可以有,但這個……容我考慮考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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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福天下所有的母親~~安康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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