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傳來太子走路的聲響。


    以手中的金湯匙慢慢攪動著、攪動著碗裏的湯羹,隻感到心裏邊一陣陣的難受。


    她揣摩透了他的心思,看出來了他的詭計,這個夜裏注定的不平常,要發生很多血腥的事件,每一件都會牽動著她的神經。


    他走了進來。


    至門口處故意放輕了腳步,卻佯裝出稍有些醉醺醺的模樣,一隻手臂撫在門框之上,腦袋順勢壓在手臂之上,目光迷離著歪頭瞄著她,又似乎是在做夢。


    室內不是很亮。


    兩麵牆壁上的燭光交織在門口處,恰是將他的身影各劈走一半,仿若站在米字鏡頭前的鬼影,重疊交替,空間交叉、立體多維,張牙舞爪。


    她坐在那裏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


    “喔,這些菜看上去不錯,”他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剛剛隻是吃了一小口。急著迴來看看你。你家裏的事情我查清了。”


    “查清了什麽?怎麽迴事?”她追問道。


    他看著桌上的菜品,似是在想著什麽,然後,衝著站在一旁邊垂頭而立的宮女,像是剛要說話,話還沒等說出來,太子妃道:“拿酒來!”


    “呃......,他一怔,”直接將咕嚕到嗓子眼的話咽了迴去。


    小宮女冰蕊自太子入得室內起,就緊張的要命。自打太子要將她拖出去杖斃的那日起,她就將他看成了魔鬼,不可抗拒的魔鬼。


    這一會兒,要給魔鬼斟酒,滿滿一壺的酒能將一頭驢給悶倒,就算魔鬼有些酒量保準也喝得放挺兒,冰蕊拿起酒壺上前斟酒,心情忐忑。


    “怎麽準備了酒?這是掐算出,我要迴來喝點?”他有些個極不是心思的說道。畢竟被人給一眼看穿了令他有點不自在跟尷尬。


    “到也不是,”太子妃道,“聞得你淋了雨,就命人備了這一壺酒驅寒。


    “喔,我說的呢,”他的聲調有些低沉。


    看得出硬著頭皮往下說早在心中掂量好的話,當然是被人知道了,感覺沒有跳出她的手掌心而感到索然無味;但是,箭已經搭在弦上,不能不發。


    “嘖嘖嘖,好酒!”


    他幹了桌上滿滿一杯的酒,咂巴了一下嘴,突然聲調變得很高說道:“你猜怎麽著?你們沈家接連的出事,背後是誰在搞鬼?”


    “你都查到了什麽?是誰在背後搞鬼?”她追問道。


    “我說了,你可別立刻火冒三丈的去找他們家人算賬啊?實話跟你說,我非得替你殺了他,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的;或者你不高興了,我立刻殺了他方一世這條狗!”他說道。


    “你立刻殺了他!”她恨道,“無需遲疑!”


    即便是心中早已經預料到背後陰險小人可惡的嘴臉,但聽到他親口說出來時,她還是控製不住的血往臉上衝,想一把就將方一世的脖子擰斷!


    “我不是不想立刻就殺了方一世這條狗,是我派出去搜集他作惡證據的人還沒有搜集到最強有力的證據,他不過是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他說著話,吃了一口跟前的菜。


    “蘇昊的死,不是他親口對你說的嗎?


    眼看著你年輕有為的臣子被這等卑鄙無恥、手段極其殘忍的小人直接害死,你無動於衷嗎?不涼眾多臣子的心嗎?”


    她問道,“執掌江山,何以立威?你會惹怒了這些人,弄得他們齊刷刷地站出來跟你做對,至時就算是後悔,也晚了!”


    ‘啪’


    她的話惹惱了他,張著嘴巴掉出口中的菜,端起滿滿一杯酒猛然潑在了她的臉上,猝不及防,她隻覺得一陣熱辣辣的火燒火燎!


    伺候在一旁邊的宮人侍者,早在聽見兩人的談話之時,就已經俯伏在地,瑟瑟發抖,將臉緊緊地貼在地麵上一聲不敢吭。


    隻有冰蕊低頭站在一處,她得隨時上前斟酒。


    兩人不在說話。


    目不轉睛對視。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酒氣,偶見燭芯暴起一絲火花,發出劈啪一聲響。


    “哦,你說的對,還調查個什麽證據?不多殺幾個何以立威?你放心,離方家滿門抄斬、滅九族的日子不遠了!


    我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方家如此的迫害你沈家!


    早在初入宮中時,我也不是沒聽說過,出手就是人命的溫良娣跟飛揚跋扈、拿死個人當玩似的方良娣!


    可巧了,可巧父皇就冊封她們倆人為我的兩個良娣。


    幸虧有你當上了太子妃,否則我得瘋,得發瘋!父皇的眼光毒啊!”他看著她說道。然後,以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斟酒。


    冰蕊忐忑上前斟滿了酒。


    “父皇病了,我很擔心,”


    他又說道:“父皇對我真的非常好,自小到大不曾斥責過我幾句。我害怕,害怕極了,有一天,會突然失去了父皇,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打殺得來的天下,不可能在打殺之中得到治理。”她說道,“逆天而行,終是苦果無窮。”


    ‘啪’


    又是滿滿一杯酒潑在了她的臉上。


    她的臉火燒火燎的已經紅得似一盆嗤嗤燃燒著火炭,兩隻眼睛也冒出紅光,目不轉睛的瞪視著他。


    “明天,明天等著聽我殺了方一世的消息,有沒有膽量,親自去看看,看我一劍砍下他的腦袋或者一劍將他穿個透心涼?”


    他說完端起酒杯一口周了進去:


    “那麽,你不要安耐不住你自己,等不到明天就先將方良娣弄死,聽我說,不要這樣,好不好?”


    不言而喻,他的話得反著聽,他的意思擺明了催促她立刻去殺了方良娣。


    “我也不清楚自己會怎樣做?”她說。


    “嗬嗬,你的不清楚指的是什麽?會發生什麽事?”他追問,臉上做出很失望的表情。


    “有可能狂風暴雨,也有可能風平浪靜,”她說,“必竟這是殺父亡家之仇。”


    “何為狂風暴雨,風平浪靜又怎麽講?”他問道。


    “殺父亡家之仇為狂風暴雨,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為風平浪靜。”她說道。


    “要我說,是今天下午的狂風暴雨換來了夜晚的風平浪靜。哈哈……”他冷笑。


    ……


    一陣的沉默。


    少刻,他一把從冰蕊的手中奪過來酒壺,自斟自飲著,那''嘩嘩''倒酒的聲音實在是有點刺耳又怕人。


    一則的蠟燭燃燒得剩下個蠟頭兒,俯伏在地的灰蘭起身,悄無聲息的將蠟頭換掉。緊跟著,就像剛才一樣,又俯伏在地麵上。


    “我身不由己啊,不能隨隨便便的就去殺人。


    其實,我應當在知道你沈家出此禍事之時就意識到與方家有所關聯,因為前有你四叔父沈長河的例子在那兒擺著呢!


    這個宮裏,誰不知道沈梅霞與方嫣紅吵了一架後,他爹很奇怪的就沒了!


    我真的應當立刻收拾死她!


    看見她我就煩,愚蠢又無知,弄得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真是夠了!”他越說越惱火,接連喝了好幾杯,酒壺已經幹了。


    “拿酒來!”他吼道。


    “是,殿下!”小宮女冰蕊轉身而去。忐忑的心情巴不得太子殿下立刻喝得爛醉跟一攤爛泥一般,隻有這樣才是最好不過的。


    不一時,冰蕊取來了最烈的一壺酒,有心想把酒壺換一把大一號的,想了想,卻沒敢。


    他坐在那裏又喝了一壺,明顯的醉態上來,令他說起話來舌頭發直,眼睛直勾勾瞪著她。


    自他接連著兩杯酒潑到她的臉上起,她就已經不在吃一口,顯然,飯菜已經泡在了酒裏,沒發兒吃了。


    若說這談話與喝酒,話不投機半句多時,這酒勁兒就好像莫名其妙的蹭蹭竄上去好幾倍一樣,不知不覺就醉了,而越是醉就越想喝,越喝就越醉。


    “你醉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從他手裏欲奪下酒杯。


    “我沒醉,你走開!”他打了一下她伸向前的手,''咕咚''又是一大口落了肚。


    “把酒壺拿走。”太子妃衝著冰蕊道,冰蕊剛要上前,身後卻被灰蘭拉了一下衣角。


    “誰敢?”他一把將酒壺抱在懷裏,瞪著紅彤彤的眼睛喝斥道。


    冰蕊嚇得身子一抖,所幸也直接俯伏在地,磕頭罷,將臉緊貼在地麵上。


    不在說話,她陪著他,他獨自喝著悶酒,因為他心裏不痛快!


    ......


    忽聞得外麵傳來慌亂的腳步聲,感覺像是有宮人快速的向外奔跑。


    太子妃丟一個眼色給抬起頭來還是跪下在地麵上的灰蘭,灰蘭急忙起身奔著外麵而去,似是在地上跪得一條腿已經麻木了,一個趔趄顯得摔倒,唬得眾人等一驚。


    “戲開場了,”


    他雙手疊在一處,壓在酒壺上,將下巴頦倚在手上,就好像擔心著一不留意酒壺就會被別人拿走了一樣,慢條斯理地說道。


    “什麽戲,開場了?”她追問道。


    很顯然,她能聽出他順嘴裏溜出來的醉話,非是他真心的想往外說。


    “我說,是的,戲開場了......”他強睜著的眼睛閉上,直接睡了過去。


    “扶太子殿下歇息,室內要保持溫暖,不可開窗以涼風吹到殿下。”


    言罷,她起身奔門口處而來,從慌亂的腳步聲跟灰蘭這半天還沒有進來迴她,她已經感覺到可不是出了什麽小事?


    是不是殺死了奶娘之後溫婉剛剛走到大門口,還沒等進來時就被瘋了一樣的方嫣紅給殺死了,然後,駭人的場景嚇得宮人侍者抱頭鼠竄,亂成了一團呢?


    若真是如此,要不要直接杖斃了方嫣紅呢?


    非是特殊緊急的情況她不會輕易一把就擰斷了她的脖子,雖然,對她方家的恨,形同萬丈深淵,一眼看不見底。


    但在此一時,她不得不深思。


    每一步的舉動,定是要牽扯上隨在她身邊眾人等的性命的;同時,太子不也在勸她出手殺了方嫣紅嗎?她可是不想,不願意聽他的指使。


    “娘娘,娘娘......”


    灰蘭快步跑了迴來,上前拉起她的手就往外麵衝,好像是興奮得過了頭,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不出來話。


    “怎麽迴事?”她一邊問著,一邊跟著灰蘭往外快步走去。緊隨身後,玳瑁招手幾個宮人出,一個宮人快速至門口處招來十幾個侍衛。


    “娘娘,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呐!”灰蘭激動道,“從方向上判斷,胡府著起了衝天的大火,想必那胡大惡人定是會燒死其中。”


    “真的!”她驚詫道,“你確定是胡府?”


    “是真的。有不少站在外麵的宮人已經確定了方向,這點有把握。用不了多大一工夫,消息就會傳遍了全勝京城。”灰蘭肯定道。


    “好戲,好戲,真乃好戲開場!”她激動異常,直衝到宮門外。


    但見宮城的東南一麵,幾乎是燒紅了半邊天。


    烈焰直接舔上藍天,就像是一腳被踢翻的老君爐,直接倒落在此處,瞬間就灰飛煙滅。


    這一時,宮人也忘記了宮中大大小小的規矩,搬出桌子搬出凳子,搭成一個晃晃悠悠的台子,也不怕倒了摔著了,直接踩著就上去看熱鬧啊!


    看熱鬧的從來不怕事大,叫嚷著再燒得大點!


    灰蘭將幾個台子上的宮人轟下去,扶著太子妃到台上看著熊熊燃燒著的大火,離得數以千丈之遠,仿若跳動的火舌在眾人等的臉上舔來舔去。


    她的臉紅彤彤,好像提前預知了這一場熊熊大火一般,早在剛剛擺起晚膳之時就已經燒了起來。


    嗤嗤舔向天空中火舌,就像是胡大惡人醜陋的惡靈,在大火中被焚燒得黑煙都不剩下一股!帶著焦糊的惡臭,灰飛煙滅!


    她落淚了!


    這一場惡鬥,終是以惡有惡報而告終!


    忽然間,人群又爆發出一陣的尖叫!


    眼見著西南角一處,濃煙滾滾而起,仿若巨大的蘑菇雲騰空,隻片刻間,火蛇竄起得數丈之高。


    “哪是什麽地方?”灰蘭急問一旁邊的宮人。


    宮人抓耳撓腮,一時間也沒說出來是什麽地方。


    “賊子方一世家中。”她泣道。落淚不止。


    看著騰空的烈焰,仿佛看見他手持長劍,將惡人賊子一劍砍斷,燒得黑灰都不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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