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聖上突發不適,眾人等急急前往。


    大殿外室,異常安靜,太子沉吟著來迴踱步。稍刻,站在一處目光順出門外,發著呆的看著來迴進出走動著的人等。


    宮人侍者太醫臣子等,無不輕手輕腳不敢弄出一點兒聲響,恐是驚擾了聖上。


    皇後由內室出,貴妃與太醫人等隨在後,太子轉過臉來,目光從眾人等身上掃過,落在太子妃的身上。


    “他這是怎麽了?”太子妃心中暗忖,“異常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他昨夜就寢在水榻之中,被發泡得慘白浮腫。”


    太醫與皇後說著聖上突發疾症,病情已經控製住,似是積勞成疾,心情焦慮而起急火攻心。方子都已經吩咐下去,且飲藥且觀察,料不會有大礙。


    皇後眉頭緊鎖,臉上盡是愁容。


    貴妃臉色暗淡,雖已梳洗打扮。


    濃妝豔抹,衣著華麗,卻無往日一半姿容悄色,形若一去不複返色衰的幹癟老嫗,清晰可見填在褶皺中的脂粉,一道道橫在臉上,酷似梯田。


    人是突然間變老的,而不是一天天變老的。


    眾人等躬身禮著站在室內之中,大氣不敢嗬一口。


    太子妃的手冰涼著,雖不明白一向康健的聖上怎麽就會突發疾症?但也能從中揣度出幾分。


    起風了。


    天極暗。


    出得大殿之外,頭頂深灰一片,迎麵而來的風卷起沙塵,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衣角劈啪作響,似是就在頭頂上揮舞著的長鞭。


    迴到延慶宮中不多時,大雨就悶下來了。


    太子妃沉默著,感覺到極度的困乏卻無有一絲的睡意。


    小宮女冰蕊,莫不做聲的一會兒就端過來一碗燕窩羹,一塊點心水果什麽的,好像是突聞得聖上得了疾症而把她給嚇壞,不知所措的把太子妃的飲食伺候好。


    一個時辰之後,太子妃聞得室外的雨聲漸小,命宮人傳來肖中太醫。


    肖中蒼老憔悴了很多,家裏接連的出事,對於這一把年歲的他的來說,可不就是一下子變得蒼老憔悴。


    禮罷,肖中捋了一下額頭前濕漉漉的頭發道:


    “迴太子妃娘娘,梅霞昭訓最長兩周內就會生產。孕相穩定,即便是突發意外事件,應急措施也已經準備穩妥,料會保得母子平安。


    另兩位昭訓媚乞跟垂燕,也不出這個月就會接連生產,皆已準備好。太子妃娘娘請放心。”


    稍沉默了一會兒,太子妃道:


    “梅霞就要生產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意外的話,一定要保大人而非是孩子。二姑父,你要記得。”


    聞得此言,肖中一愣,但不知太子妃娘娘因何會如此說?卻也沒有追問。


    隨即見室內無人,極小聲音道:


    “家中正在料理後事。


    聞得太子妃娘娘車駕匆匆迴宮後,喋虛先生至府上致哀,室內問得任伯與長海等人詳情,轉身哽噎,而後,又去了卷鐵家裏。


    今天早起,齊安平迴到了府中。


    初被關起之時,受得皮肉之苦卻也無有大礙,問得官府怎將其放出,又一頭霧水。卻是一直還沒有見到小少爺迴府。”


    太子妃的心頭一顫,鼻子感覺到發酸,將噙在眼中的淚瞪了迴去,半晌沒有說話。


    “太子妃娘娘,府中無人識得喋虛先生,以前也從來沒見過他。


    有所耳聞,他隨在睿王身邊,韜略過人,邊關反叛賊子聞風喪膽,前番雖敗猶榮。但不知,此一時來到府上致哀,是否是奉了睿王之命?”肖中問道。


    “他若有話,無需遲疑,立刻照做便是。”太子妃低聲道,“可知聖上突發何疾?為何在此時?”


    “嗯,”


    肖中點頭道:“到是輪不到我上前去為聖上診病。但聞得太醫院裏有人私下裏言,表象上看似是突發疾症,但脈象極沉,邪氣入內,氣血困阻,為實病久矣。”


    正說著話,忽見灰蘭快步入內道:“娘娘,太子殿下已經到宮門口,渾身被大雨澆透,奔著溫良娣的住處而去。”


    “太子妃娘娘,我這就到梅霞昭訓處再看看,在這兩個星期內,隨時都有可能生產。”肖中道。


    “嗯。”太子妃點頭,“宮中已鋪好了月子房。”


    看著灰蘭不安的臉色,太子妃問道:“感覺會發生什麽事情嗎?遇事莫慌,慌則生亂。”


    “娘娘,也不知道為何?自昨晚上看見形若幽靈一般飄入室內的太子殿下以來,心中莫名的不安。”


    灰蘭道:“剛剛見他冒雨而迴,渾身上下澆得濕透,就像邪神惡煞突然闖入一般讓人打怵。”


    “沒事,你是被昨晚上徘徊在窗外的影子嚇到了。”太子妃道,“一會兒,命宮人前去二姑父處取來壓驚藥丸服用,便也無事了。”


    “娘娘,我這就去盯緊了奶娘處,觀其可有動靜。接連著沒見她出來,一來也是頭上有傷;二來也是外麵在下著雨。但從太子殿下匆匆的腳步上來看,奶娘不會得閑的。”灰蘭低低聲音道。


    “處處要謹慎。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為第一。”太子妃囑咐道。


    “娘娘放心,絕不會突然的做出冒失之舉。”灰蘭言罷,轉身而出。


    她起身走向窗前,將窗子打開了半扇,外麵的雨時大時小,落得很急。天空幾成紅色,分不出來黑夜黃昏。


    視線穿過傾斜著的雨絲,園中的小徑直穿入樹林當中。


    那個雨夜裏,她跌跌撞撞的往迴跑,不知道跌了幾跤,又險些走錯了路,直奔樹林的深處,幸好發現的早調頭迴來。


    她低頭看著濕漉漉的窗台往下淌著水流。


    大雨將窗台衝刷得很是幹淨。


    她突然的想到,那天迴來時外麵的雨沒有停,至少比現在還大,怎麽就在窗台上留下了腳印呢?這不太可能啊!


    仔細迴想起那日裏翻進窗口時,還特意的迴頭以手在窗台上抹了一把後才關上窗。


    接連兩次半夜三更出現在園子當中的身影,接下來就是他若幽靈一般飄進室內的身影。驀地,她明白過來了。


    她跟本就沒有留下什麽腳印,而是他動了手腳,那夜裏他一定是看著她了,而他這樣做就是想再來一次人贓俱獲,有理由直接殺了她!


    之所以他沒有立刻動手殺了她,極有可能是擔心著怕引起聖上與後宮眾人等的疑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管怎麽說,太子妃都是聖上親下聖旨親封,豈能是他說殺就殺的?


    也極有可能是因為六一還沒有被他找到,還需要她繼續當著誘餌將他誘出!


    想到這裏,她的身子突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伸出手到窗外接了一把雨水,撲在了臉上。


    就在剛剛聞得肖中言,在她前腳剛迴宮之時,喋虛先生後腳就邁進了沈府。


    難道本應當隨在睿王身邊在邊關平息戰亂的他,沒有走嗎?難道他不怕引起別人的注意,而要飛蛾撲火嗎?


    為何他冒雨迴來臉上帶著怒氣直奔溫婉之處?奶娘是不是活不過今夜了?


    我的天,奶娘活不過今夜了嗎?


    今夜,都會發生些什麽可怕之事呢?


    ......


    她的臉色極其蒼白,眼見著園中的花朵連成片的倒在泥水當中,風雨卷進來一股泥土與花瓣還有腐枝混於一處的氣味兒,有著雨腥味兒還有著花香,就像是貴妃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種香氣。


    她總覺得這一種香氣有些邪惡!


    可能是錦青手上戴著的鐲子散發著這股香味兒,令她失去孩子跟永遠做為母親的資格。


    初來,灰蘭曾在嗅見這種花香之時,壯膽懷疑過太子與貴妃之間不一般的關係。事實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確實不一般,貴妃是他的親姨母,聖上是他的親姨父而不是父親。


    而真正的太子殿下流落到胡府當中,自小到大經曆過無數次的死亡卻終是沒有死。


    命大的他雖然活著,卻落得一身的病,他不是不知道胡府有人想要他的命,以至每日裏打著治病的旗號給他喝著慢性毒藥。


    而他為了能破解這個謎團就這樣喝著慢性的毒藥自殺。


    想到此處,她忽然聯想到這麽多年裏,貴妃服侍在聖上的身邊,有沒有可能以慢性的毒藥想讓聖上早日的駕崩呢?


    她既然說出騎虎難下,滅九族難抵死罪,為了求一條活路,她又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呢?


    聖上早駕崩一日,她定是早安心一日。


    太子登基後,這後宮之中還有皇後什麽事嗎?她必是一手遮天。


    而知情者,必然都得被滅口,哪怕隻是被懷疑的知情者。


    ...…


    “娘娘,兩個宮女在前打傘,兩個宮女在後給溫良娣抬起身上的大氅,溫良娣手持金酒壺奔著奶娘處去了。”小宮女冰蕊從門外匆匆而入,上前耳語道。顯然是灰蘭吩咐她過來的。


    “嗯,”太子妃點了一下頭道,“現在什麽時辰?”


    “酉時初刻。”冰蕊道。


    “溫良娣不是不知道,奶娘頭頂上的有傷,怎可飲酒?”太子妃道,“太子在何處,可知道?”


    “知道。太子從溫良娣處出來,就去了方良娣處,有可能此時正在共用晚膳,剛剛傳膳宮人從其門口前走過時,聞得有酒香之味兒。”冰蕊認真道。


    “你也吩咐宮人,晚膳之時擺上酒來。”太子妃稍沉思道。


    “娘娘,娘娘不可飲酒啊?絕對不可以!”冰蕊眼睛瞪得滾圓驚詫道。


    “非是我飲,”太子妃道,“且去準備便是。”


    冰蕊沉思著,目光仍是有些猶豫的看著太子妃,接著,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處還迴頭看了一眼太子妃,確定沒有聽到喊她迴來之聲音時,身影才磨磨蹭蹭著消失在門口處。


    窗外的雨停了。


    灰雲就像是瞬間換了一件衣裳一般,變成白色鋪貼在天空當中,很是清透。


    月亮沒有出來,但外麵卻不黑。


    一陣風吹斜了房簷往下淌著的水流落到她的手上,感覺到一陣的冰涼,她順手推上了窗子,已經是推測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如果,


    如果就在今夜裏,溫婉前去殺死了奶娘,暫且不論她用了什麽方法,注定了她要成為奶娘的陪葬者,而誰來殺溫婉?恐怕將是方嫣紅!


    方嫣紅所生之子早已經夭折之事,太子極有可能以酒後失言來刺激挑唆她,令她跟瘋子一般的殺死溫婉。


    然後,就是誰來解決掉這個瘋了的方嫣紅?


    恐怕太子會迴到她這處,將她沈家接連的哀事一股腦的說出來,方一世小人從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做了什麽惡,激怒了她去殺死方嫣紅。


    她確實暗自說過,她沈家之事若是查出來與方家有半分的瓜葛,她必親手掐斷方嫣紅的脖子。


    但是,不是在此時,不是受人擺布而如此。


    她正是想以這備好的酒,封殺迴他要說出的話,最好你免開尊口,事件的來龍去脈她清楚。


    外麵的雨停了,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


    見時辰還早,她披上一件大氅招手玳瑁前去探望聖上,她覺得有必要。


    遠遠看見聖上寢殿張起了燈,門口處守衛森嚴。


    玳瑁走上前說明來意,一個侍衛入內迴稟,不一時,走出一位年長公公拒絕道:“太子妃娘娘請迴吧,聖上正歇著。”


    太子妃急忙道:“聖上歇息我自是不敢打擾,但不知聖上疾病可好了些?”


    年長的公公稍尋思了一下道:


    “太子妃娘娘有心了,待聖上醒探來時,我定將太子妃娘娘來過之事迴稟。剛剛貴妃前來,也迴去了。”


    “有勞公公。聖上突發疾症,還得催促聖上按太醫所開之方,及時用藥。”太子妃道。


    公公點點頭沒有說話,太子妃轉身迴。


    晚膳開得晚了些,室內燭光並不是通亮。


    小宮女冰蕊手中捧著一把金酒壺,眼睛瞪得滾圓看著太子妃,好像酒壺放在桌上,分秒中就會被太子妃喝個底朝天一般。


    “你捧著它幹什麽?放到身後的桌上去。”太子妃笑了下,“裏邊有多少酒?”


    “滿滿一壺,滿滿一壹,”冰蕊迴過身一本正經道,“足以將一頭驢給悶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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