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迴家前,咖啡店。

    我和安菲對坐。她看著自己的咖啡杯,用幾乎聽不出任何口音的英語,慢慢說起她剛到中國時對邵江的驚鴻一瞥。在她的家鄉,愛情單純熱烈的像葡萄酒一樣,所以遇到了邵,她決定留在中國。

    安菲是個漂亮的姑娘,擁有法國南部人健康的膚色和熱情的性格。現在的她,說話不再像原先那樣睫毛張揚,而是低斂著聲色,端莊秀氣。

    “中國人很奇怪,一個女孩子,先要看她的學曆,再看她的家庭背景,最後看有沒有好工作。好工作的標準就是體麵,隻要夠體麵,哪怕你其實並不喜歡。”

    她一直難以適應中國社會特有的虛榮。但依然追著邵申請了h大的研究生。放棄喜歡的專業讀了管理,畢業後進了外企,拿著看似優厚的工資在人際複雜的辦公室裏想念家鄉的酒莊。

    “我不知道別人在羨慕我什麽,現實版杜拉拉?”

    她一直和邵保持著異性好友的關係,努力把自己打造成端莊,穩重,聰慧的完美女性,當她覺得自己可以與邵搭配,再一次提出交往的時候,邵對她說:“yourenottheone.”

    安菲說,她現在遠離家人,喜歡的事業,和單純的生活,邵是她堅持下來的動力。她抬頭看我,聲音很低:“please——please——”

    我心裏突然為這個女孩感到難過。

    學校裏大多數留學生的異國戀情都是熱烈而短暫的,安菲是難見的長情,而我卻成了她委屈和迷茫的第一個傾聽者。

    我不知道怎樣準確地表述“求而不得皆因虛妄”,隻能望向玻璃外,醫生正走過人行橫道,眉目清朗:“myfiance.ilovehim,quitemuch.”

    安菲看到醫生,表情很微妙。我道了再見,出去和醫生會和,他帶我去向爺爺奶奶拜早年。

    我們並肩而行,沉默了一會兒,醫生說:“你情緒有點低落。”

    我想到剛才安麗菲斯暈開的睫毛膏,挽住他的胳膊:“一個法國人,為了一個中國人,留在中國,把自己變得都不是自己了,可那個中國人不要她。”

    “為什麽不迴家?”

    “迴去了心也在這。”

    醫生調節氣氛:“那個中國人不會是你吧?”

    我無語望天,誰跟三三多吃兩頓飯,都會被傳染

    一些彪悍的思維。

    “那個中國人是邵。”

    醫生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

    我後知後覺地想亡羊補牢:“那個,呃,嗯——”我該說什麽?一個追求邵的女人卻跑來找我?

    我決定還是實話實說,我對醫生的胸懷和心理成熟程度保持絕對信任。

    “她對我和邵之間有些誤會。”

    “嗯?”

    “然後解釋清楚,我就跟你走了。”我不好意思地略過fiance這段。

    我依然覺得每年的年假短得都不像假。我們家已經算人丁少的了,但是光走走親戚似乎時間就走沒了。

    初三那天抱著小庚和醫生視頻。

    “我是誰?”

    “姑姑。”

    “那裏麵是誰?”我指著屏幕上撐著腦袋笑的醫生。

    小庚無辜地看著看著他:“叔叔。”

    “是姑——父——”

    小庚茫然地看了看兩邊,然後堅定地指著屏幕:“叔叔!”

    顧魏差點笑翻。

    初四,他親臨y市,教了十分鍾,具體怎麽教的不知道。隻是此後,小庚一見到他就脆生生地喊:“姑父!”

    初六,返迴x市,晚上同學聚會。

    我終於明白林老師那句“沒事搞搞同學會,拆散一對是一對”的時候,已經被各種理由灌了三高腳杯的紅酒,斂著下巴強裝鎮定。

    今天t大畢業在x市混的前後三四屆都被湊到了一起。人數不多,俱是精華。本就是各色人精,又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喝高了,飯桌上必然不太平。印璽說過,當你的酒量沒超過桌上半數的情況下,沉默是金。我盡量低調,低調得恨不得隱形,還是被上一屆的f君一巴掌拍在肩上:“林之校,跟你吃個飯夠難的啊,怎麽著,咱倆走一個?”

    “學長,我難得放假改善改善夥食,你就讓我消停消停吧。”紅酒我都扛不住還跟你來白酒,又不是瘋了。

    對方直起腰朝鄰桌喊:“哎,我說邵江,國家每年補貼那麽多錢,你們研究生夥食怎麽還那麽差?”

    邵江笑而不答。

    f君手又攬上來:“哎,我們這幫子人不思進取,就你們倆高材生,還不喝一杯交流交流麽?”

    我在心裏對他翻了個大白眼,對麵坐了一博士您是瞎了麽?

    娘親說,對喝醉了酒喜歡對女人勾肩搭背的男人,不要客氣。

    我拎開他的爪子:“我們這些研究生都是紙上談兵,您是實戰派,現在正兒八經地在研究——生——”上上個月才結婚,下個月就要當爹,還是被女方逼進禮堂,鄙視你。

    果然,大眾輿論總是被新的爆點所吸引,眾人端了杯子輪番祝賀,對麵的博士直接拎著酒瓶去調戲他了。小樣兒,你太小看真正的知識分子對名份的重視程度了。

    到後來越鬧越兇,f君的手機都被搜出來,眾人嚷著要給嫂夫人打電話拜年。

    我正樂得清閑一個人對付一桌菜時,身邊空座上多了一個人。

    “你倒是撈個清閑。”邵江。

    我笑了笑,悶頭吃菜。

    “大學的時候,我不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我一口玉米蝦仁差點噴出來。

    清了清嗓子,本來想說“誰沒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又覺得太不禮貌,卡了半天:“那你就當不知道吧。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這些他究竟是怎麽知道的?

    “為什麽後來不喜歡了?”

    我看著並沒有喝高的邵江,想了想:“因為慢慢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然後碰到了那個對的人。”

    邵的表情始終淡淡,聽到這句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點遲。”

    我沒去推敲他“知道”的究竟指什麽。

    邵舉了舉酒杯:“那麽祝你們幸福。”

    我點點頭:“謝謝。”

    然後看他離開。

    離開飯局,也離開我的青春。

    緣分真的很奇妙,它從來不等人。倘若你當初迴頭,或許我們會有一個開始,但是錯過了一個路口,我們就漸行漸遠了。縱然沒能有一場風花雪月,但依舊謝謝你,在我的青春出現過,作為一個優秀的可以學習可以傾慕的對象,甚至無關性別,讓我在獨自等待的過程中,努力把自己變得更好,努力成長,直到遇見我的心之所屬。

    —————————————————我是審閱分割線——————————————————

    醫生:我就告訴小庚叔叔不會給他買好吃的,但是姑父會。

    (……這孩子立場太不堅定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寫給醫生的報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柏林石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柏林石匠並收藏寫給醫生的報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