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曾經用陌刀割過自己的胳膊,割不破。


    他全身上下,好像唯有足心是能被利器劃破的致命命門,不過他覺得除了足心外,還有其他部位,是也像正常人那樣脆弱的。


    比方嘴巴。


    以前方圓並沒有想到這一點,可白虹在一拳把他下巴打脫臼時,他品嚐到了自己鮮血的滋味,那是牙關在遭受重擊時隔破口腔時,流出來的鮮血。


    既然牙齒能把口腔隔出獻血,那麽要比牙齒鋒利百倍的陌刀呢?


    在反手一刀刺進自己嘴裏後,會不會直接把自己刺死?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方圓就想試一試,以他的生命為代價。


    他圓可去死,也不想再遭受一個臭女人的很虐。


    白虹對他的狠虐,已經把他身為男人、強者的自尊心,給徹底擊垮的同時,也激發了他骨子裏最後的瘋狂傲氣,倔強--圓死,也不想讓白虹得逞,聽到他發出的慘叫聲。


    這也證明了,方圓也沒信心,能承受住白虹接下來的打擊了。


    森冷的陌刀刀尖,電閃般刺進方圓嘴裏時,他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原來,死亡才是一個人曆盡千辛萬苦、跋涉千山萬水後的最終點。


    人在活著時,無論你能有多麽的折騰,哪怕是像東海鮫人那樣活一千年,最終都逃不過死亡的下場。


    早死,晚死,左右都是死,左右不過是一點時間的差距而已,如果活著是在受罪,那為什麽不提前解脫呢?


    這一刻,方圓覺得自己醒悟了生命的真諦……沙比那樣的笑容,燦爛的浮在了臉上:再見了,沒多大意思的世界。


    在感受到昆侖陌刀森冷的刀鋒時,方圓仿佛看到了噴濺而出的鮮血,真像血箭那樣能噴出老遠,噴在玉麵鮫人那張嬌俏純潔的臉上,讓她一下子愕然,滿臉不信的傻楞半晌,才會揪住他嘶聲怒問:為什麽死,慘叫一聲很難嗎?


    方圓非常的得意,才沒覺得用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來換取玉麵鮫人的愕然,有什麽值得不值得,正所謂不是一般人,就不走尋常路啊。


    咦,怎麽還沒有噴出血來?


    刀子不動了啊,好像生鐵鑄成那樣--方圓眨巴了下眼睛時,才發現白虹白生生的右手,不知啥時候攥住了刀刃。


    方圓沒有像那些腦殘電影裏的某腦殘主角那樣,在自殺時被人製止後,先是沙比般的傻楞片刻,接下來就會歇斯底裏的吼叫著說啥,你滾開啊,讓我去死。


    他鬆開了反握著的陌刀,任由白虹從容拿走。


    “唉。”


    方圓歎了口氣,很遺憾的樣子,接著輕浮的笑了笑:“嗬嗬,美人兒,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他知道,白虹既然不想讓他‘舍身成仁’,那麽就算他再反抗,再掙紮,也休想自殺身亡……那又何必掙紮,反抗,讓人像看小醜那樣的看不起呢?


    方圓可以當好漢,也可以去當流氓,但他絕不會去當小醜。


    “我說過,我要你跟我生個孩子的,在我還沒有生出孩子來之前,你死都不行。”


    方圓異常堅決的死意,讓白虹深深認識到她的淫威,是打不到這個家夥的。


    清晰認識到這一點後,白虹因方圓圓死不屈的煩躁、暴虐,很奇怪的煙消雲散,不留一絲了,恢複了該有的理智。


    眼神複雜的盯著方圓,過了片刻後,白虹忽然猛地舉起了左拳。


    特麽的,又來了。


    方圓心中罵了一句,下意識的閉上眼時,卻聽到當啷一聲脆響。


    他睜開眼時,恰好看到豐田秀敏做夢也想得到、堪稱削鐵如泥的昆侖陌刀,被白虹一拳打在刀刃上後,風化了的石板那樣,變成了幾段。


    方圓嘴角猛地突突了幾下,眼中終於流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默默的低頭看著地上那幾段斷刃。


    方圓眼裏流露出的恐懼、擔憂神色,就算瞎子也能看得出,更何況不是瞎子的白虹?


    一下子,她就高興了起來:要想徹底折服一個男人,對自己死心塌地的,有時候溫柔這玩意起不到效果的,得用讓他恐懼的強力!


    嬌怯怯的腳尖接連飛速晃動幾下,那幾段斷刃化為幾點寒星,電閃般消失在了河麵下,隨即右手一仰,刀柄也打著旋的飛了出去,砸起一個小小的浪花。


    很滿足的雙手拍了拍,白虹盤膝坐在了方圓對麵,伸手扯過她的白色輕紗長袍,披在了身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在談正事時,最好別紅果著身子,那樣顯得也太不莊重了些。


    “那把刀,是別人送我的。”


    方圓抬頭看著河麵,喃喃的說道:“它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肩負著相當不尋常的使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完損與否,跟我生命息息相關的。”


    “嗬嗬,一把殘次品而已,說是垃圾也不為過。”


    白虹輕笑一聲,淡淡的說:“很可笑,當初龍頭在偷走這些殘次品時,還以為拿到了九幽世界內的冶煉精鐵,鄭重其事的打了七把刀,奢望用它來阻擋我們的腳步--如果你能乖乖的順從我,我會送你一把真正的利器。”


    方圓沒說話,隻是笑了笑,那笑容空洞,就仿佛陌刀的被損,已經帶走了他一半的生命。


    “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


    白虹抬手,梳攏著自己濕漉漉的秀發,慢悠悠的問道。


    “是,我是很害怕。”


    方圓沒有否認,也沒必要否認什麽,因為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他在看到玉麵鮫人一拳打斷昆侖陌刀時,心中騰地冒出來的寒氣,必須得通過眼神才能向外釋放。


    “你別怕。”


    白虹的聲音,變得更加溫柔了:“還是那句話,隻要你能乖乖的順從我,我就不會傷害你,會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會--”


    方圓打斷了她的話,帶著連他都無法相信的平靜,平淡:“我現在確實很怕,卻不是怕你。”


    “不是怕我?”


    白虹愣住,脫口問道:“那你怕誰?”


    方圓伸手捂著肋下骨折的地方,輕咳了幾聲,才說:“我是在怕左右你命運的那些東西--你這個傀儡,都這樣強大不可戰勝了,那麽那些東西得有多麽的可怕,我無法想象。能不能,跟我說說?你也知道,男人對這種問題從來都是很好奇的。”


    白虹沒說話。


    她的臉色相當精彩,猶如不斷變幻的神色:驚訝、震驚、駭怕、極力逃避才會出現的憤怒。


    披在她身上的白色輕紗長袍,海浪起伏般的波動起來,證明她的身子在發顫,也可能是在極力忍耐暴怒後產生的怒火。


    “勸你一句,別再對我動手動腳的了,要不然,我會真會記仇的。”


    方圓說著緩緩平躺在草地上,歎了口氣才說:“唉,看在你很可憐的份上,我就不在意你剛才那番對我無禮的行為上了。不過,也僅僅是局限於剛才。現在,你如再敢對我動一下,以後有機會我會十倍、百倍的還給你。”


    你是個可憐的人;看在你很可憐的份上--這種話,無疑是最能打擊人信心的了,白虹比誰都明白,當初她曾經對陳婉約說過這樣的話,才讓那個女人最後一絲的信心也喪失了。


    就仿佛,當初她對陳婉約說的這句話還在耳邊迴蕩,沒有完全散去,方圓就把這句話還給了她。


    我很可憐?


    哈,哈哈,我這個可憐人,能把你折磨的想以死來逃避?


    方圓,你腦子真進水了吧,要不然也說不出這樣的話--白虹很奇怪,在聽方圓說完那些話後,她竟然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笑,張嘴剛要說出這些時,又閉上了嘴。


    她不敢說,當然不是因為方圓的威脅(再動我一下,我可真跟你急了啊),就是因為他說她很可憐!


    她明白了方圓為什麽要說她可憐了。


    方圓從她講述的九幽世界生命進化史、她不知道那些複製人來曆等細節上,準確判斷出她--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九幽之主、玉麵鮫人,其實是別人培養的一個傀儡。


    說的再難聽一點,九幽世界所謂的白虹貴族,就是某股力量放生後、再任由自然發展、關鍵時刻給點小指點、讓他們變成比人類更可怕的傀儡。


    傀儡再強大,再可怕,也終究是無法把持自己命運的傀儡,是可憐人。


    白虹有些呆滯的臉色,又開始慢慢扭曲起來。


    方圓說話了:“你不說就算了,不過我差不多也能猜出點什麽來。”


    “你、你猜出什麽來了?”


    白虹聲音苦澀的問著,抬頭看向了東方。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就要來到了,已經有早起的花兒,開始慢慢綻放它的美麗,散發它的清香了。


    “你講九幽世界的曆史時,曾經講到讓馬族的人,來外界強占我們的世界,算是你們的先鋒部隊。”


    “是,我是這樣說過。”


    “那些人,也曾經出來過。”


    “是,早在東晉末年的五胡亂華時期,就已經出來了。”


    “但出來的人,並不是馬族的人。”


    方圓微微側臉,看著白虹,淡淡的說:“那些人,都是躲在幕後操控你們的人。”


    白虹嘴巴動了下,沒說話。


    方圓繼續說:“所謂想來外麵‘開疆拓土’的馬族,可能早在衝出黑暗世界之前,就已經死了--你自己也知道,隻是你不敢說,所以才在我問你那些複製人是不是你們時,你隻是搖頭否認,讓我很輕鬆就猜到這些。”


    白虹扭頭,又看向了西方,眼神閃爍,好像在搜尋有沒有人監視她那樣:“方圓,你確實很聰明。”


    “我的聰明,不僅僅於此。”


    方圓笑了:“我好像也知道,你是怎麽變成了鮫人。”


    白虹皺眉,緩緩說道:“我本來就是鮫人。”


    “是有人用……怎麽說呢,就算是能改變人身體基因的特殊藥物吧,把你們白虹族蛻化成了鮫人。”


    方圓吸了下鼻子,才繼續說:“這種特殊的藥物呢,就是你自稱的眼淚。我就是喝了這玩意,身上才生出了這些魚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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