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炎黃醫院來講,薛紅君之死本來就不屬於醫療事故。


    在到醫院不久,當時就要求做盆腔檢查。


    一個生小孩兒的女性,炎黃醫院不可能像後世的醫院一樣還要求做個全身檢查胡亂收錢。


    由於薛紅君從小就生活在貧困之中,本身來醫院生孩子已經是最大的讓步,生怕多花一分錢。


    特護病房,自然是趙大虎悄悄找人早就辦好的,結果他媳婦兒還以為炎黃裏麵都是這樣的待產病房呢。


    產婦猝死手術台上,是因為在前兩天在生產的過程中耗盡了精力,病人家屬也是簽了字的。


    蔡新民做事兒也比較損,讓趙老憨父子一起來披麻戴孝,那可是逝者後代的裝束啊。


    趙盼盼是薛紅君的子嗣,剛生下來,還在保溫箱裏呆著呢。


    說起來挺滑稽的,嬰兒的父親和爺爺在醫院門口搭起靈堂。


    “兒子啊,咱是不是做事兒太缺德了?”趙老憨惴惴不安。


    每天晚上,他都會偷偷溜進醫院,去看看孫子。


    小家夥可能知道自己是他的爺爺,每次見到自己都在笑。


    隻有那些護士看到自己不待見,一個個清風黑臉的,他每次也都訕訕著看一眼就心滿意足地離去。


    “爸,那你說咋整?”趙大虎也覺得難為情,醫院並沒有因為父子倆的行為而對自己的兒子有所怠慢。


    “反正我覺得親家那人不是什麽好人,”趙老憨偷偷向四周看了一眼:“你說吧,除了上門拿錢那次,到我們家都沒去過。”


    他說的親家,自然是薛紅君的舅舅龔新強。


    想到媳婦兒,看到遺像裏還帶有苦澀微笑的相片。趙大虎嘴巴一張,不禁悲從中來,嚎啕大哭。


    “君兒啊。你說咱家又不缺吃不缺穿,做個檢查你都不願意。幹嘛這麽節省啦?你這一走,我和盼盼怎麽過啊?”


    趙老憨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想起平時在家懂事的兒媳,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聽到父親的啜泣聲,趙大虎趕緊加了一句:“還有我父親呢,今後誰來照顧咱家爺……”


    爺了個半天,他說不出來了。


    自己和盼盼算是爺倆,父親和自己也是爺倆。這一家三口人三輩人。究竟怎麽叫菜最好呢?趙大虎想不出來。


    本來,在炎黃這樣的龐然大物麵前,普通老百姓想不到竟然有人幹冒天下之大不韙,在醫院門口擺起靈堂。


    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群眾過來圍觀。


    看到醫院的人照常上班,也不出來處理。


    哪怕是到這裏來看病的人,也覺得有死人在門口晦氣,幹脆走其他的門進去。


    再說了,哪個醫院每年不死幾個人?炎黃這裏是頭一例,居然有家屬這樣。


    這些年。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不少人都在炎黃醫院看過病。


    盡管這裏收費比一般醫院高,但人家的醫術真沒話說。


    今天看到報紙上甚至電視上出現的新聞。來炎黃看病的人就更多了。


    省錢啊,國營醫院的價格現在高出炎黃一大截,態度也不好。


    “這人也太缺德了吧,”不少病人家屬紛紛駐足:“死一個人就把屍體停在這裏?活該!”


    “就是,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壽命到了,自然也就去了,找醫院幹嘛?”


    “那兩個披麻戴孝的人咋沒死呢?做事兒這麽損,太他媽孫子了。”


    有性急的幹脆就順道罵了起來。


    “兒子啊。咱撤吧!”趙老憨畢竟是公公,和兒媳婦感情再深也隻不過相處不到一年。


    他掉了幾顆眼淚。早就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愣。


    “大虎!”看到兒子還在嗚咽著,趙老憨忍不住去拽兒子的手臂。在他耳邊大聲說:“咱快走吧,招人嫌呢。”


    “啊?又吃飯啊?”趙大虎懵懵懂懂地站起來:“我還不覺得餓呢。”


    從媳婦兒去世之後,他都沒怎麽吃飯。


    一米八十的大個子,一百七十斤的體重,現在都瘦了一圈,估計也就一百五十斤左右了。


    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連水都忘了喝,嘴唇幹裂得起了口子。


    “吃什麽飯!”趙老憨偷偷看了眼四周:“你看醫院也不理我們,那個親家讓我們去見的人再也不來了。”


    “是啊,”趙大虎摸了摸紅腫的眼睛:“其實,我本來就不怎麽同意找醫院索賠,一點兒理由都沒有。”


    “那我們還賴在這裏像話嗎?”趙老憨鼻子裏都聞到屍臭:“人死為大入土為安,我們把小君的屍體在這裏折騰成什麽事兒?”


    “可是,”趙大虎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感覺到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我們咋走?”


    “你說咋走?”趙老憨自從兒子成年後,都對這個有出息的孩子言聽計從。


    貿然說了一句重話,自己都有些不習慣。


    “不是,爸,”趙大虎撓了撓腦袋:“當時搭靈堂的時候,是那個叫蔡什麽的找的人。你覺得咱爺倆能拆嗎?”


    父子倆麵麵相覷,趙老憨隻是想著趕快走,千萬別在這裏丟人的好。


    正在這時,警車嗚嗚叫著駛了過來。


    “誰讓你們在這裏擺設靈堂的?”一個警察氣不打一處來,跳下車子吼道。


    “這位同誌,”看到來勢洶洶的警察,趙老憨立馬站到兒子前麵:“我們的家的人在這裏死了。”


    “人在醫院死了就在這裏搭靈堂?”他陰沉著臉:“醫院每天要死多少人?那每家醫院咋沒見搭靈堂?”


    趙老憨護犢子心切,哪裏見過啥世麵啊,頓時張口結舌。


    “警察同誌,”趙大虎撥開父親,站在前麵:“有人讓我們在這裏擺設靈堂,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幫我們安排的。”


    當初。蔡新民可是拍著胸脯打了包票的能擺平一切。


    趙大虎在外麵跑貨運,對法律還是有些了解,他可知道隨意在大街上擺設靈堂是違法的。


    從那以後。這個姓蔡的再也沒有露過麵,看到警察陡然而至。還不明白人家把自己當槍使那就真是個傻子。


    “你他媽是豬啊?”那警察暴跳如雷:“別人叫你擺你就擺,讓你死你死不死?”


    正在這時,另一輛警車也風快地衝了過來。


    “吳局,”一個胖胖的警察也不知道他的動作怎麽那麽敏捷,跑到先來的人麵前:“您怎麽不提前給我們所打個電話好來迎接你。”


    “官正華,你管理的片區不錯啊。”吳局臉上皮笑肉不笑:“這靈堂公然擺在這裏好幾天都沒人理,我以來你就知道了。”


    他的手在裝修得如同住房一樣的靈堂上指著:“我吳清波就不相信了,你這個轄區的所長直到今天才收到消息。”


    他心裏悔恨萬分。要不是前些天去南戴河玩兒,咋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吳局,借一步說話。”官正華輕聲道:“有人打了招唿的。”


    “你還是一個合格的警察嗎?”吳清波輕蔑地看了他一眼:“記住,你是警察,我們的帽徽上寫著為人民服務幾個大字。”


    “有什麽事情,你就原原本本在這裏說出來吧。”四周的人越積越多,他四下看了看:“這裏都是我們的老百姓,你還怕大家是間諜嗎?”


    “吳局,事情不是這樣的。”官正華咬咬牙,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蔡老的侄子蔡新民給我們打過招唿?”


    “蔡新民?”吳清波當然知道。一個蔡家的旁係風雲人物而已:“什麽時候,別的係統的副科能領導我們係統的正科?”


    “不是,”對方的聲音越大。官正華的聲音就越小:“您也知道,像我們這種什麽根基都沒有的人,得罪不起蔡家。”


    “你究竟是為誰當警察?”吳清波乜了他一眼:“炎黃是什麽單位,相信你很清楚。任由死人放在這裏,你也不露麵。”


    “吳局,我,我,”官正華本來就跑得沁出了汗珠,現在額角上全是大顆的汗水:“要不。咱給蔡新民打個電話?”


    “官正華,你知道嗎。我對你很失望。”吳清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處理轄區內的事情,已經讓群眾怨聲載道。”


    他說著。一步步走上前去:“你把黨紀國法放在眼裏嗎?我吳清波隻對區委黨委負責,對治下的老百姓負責。”


    作為區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他有底氣說這個話。


    官正華還想說什麽,吳清波厭煩地揮揮手:“你走吧,我會在咱局的常委會上提出,你已經不再適合這個崗位。”


    這家夥臉色一變,趕緊走開。


    那邊,隨行的警察已經在開始做筆錄了。


    “姓名!”


    “趙老憨!”


    “趙老漢?”一個娃娃臉的警察眉頭一皺:“大爺,我們這裏不興說這個,您說下真名。”


    “我的名字就叫趙老憨!”他急了:“這是我所有的材料,您可以看看。”


    喲,那可不?走叉趙,老師的老,憨厚的憨!


    角落裏,官正華並沒有走,飛快地掏出手機:“喂,老蔡嗎?你趕快過來吧,我頂不住了。”


    “喂喂喂?”他聽到信號沒有了,使勁甩了甩手機,繼續衝裏麵哇哇叫著。


    可惜,裏麵本身就沒啥信號,甩了半天不見絲毫起色。


    吳清波木然地看著搭建起來的豪華靈堂,心裏十分窩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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