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外們在磕頭的時候,比巫山還要使勁。或許他們覺得很新奇,對中國的鬼神很是敬畏。


    話說張飛死了,連頭都可以自動漂到雲陰,還有什麽事情不可能發生?


    盡管巫山解釋那是傳說,他們一個個都還是深信不疑,覺得妖孽巫山的祖先們能福佑大家。


    領著眾人在祠堂裏轉了轉,畢竟就兩百多年的曆史,還不到三百年。其間也沒出多有名的人物,一個巫二老爺的舉人身份就大書特書。沒啥營養。


    但不妨礙老外們崇拜的眼光。他們當中,最早的也不過一二百年的曆史,麵對這麽長曆史的巫家,突然感覺盡管自己是王族,也不過如此。


    “祖祖,家族各房的名冊呢,我要加幾個人。”巫山請求。


    “王家丫頭吧?”巫遠山眉開眼笑,倒不是因為王鐵成的身份,而是因為王璐的懂事:“你叫什麽名字啊?今後小山伢子不迴來,你一個人也可以過來玩兒。”


    這丫頭今天心情出奇的好,或許自己可以列入巫家門牆?她甜甜一笑:“祖祖,我叫王璐。謝謝您,我會的。”


    巫山心裏不由暗自好笑,就一些事跡在那兒,還有巫宏圖公的畫像,有什麽好玩兒的?


    看到名冊的紙張都比較新,他眼睛一凝:“祖祖,你重新抄錄過?”


    “不抄錄不行啊,”巫遠山老人搖搖頭:“以前的繁體字,今後還有幾個後輩認得?這裏很潮濕,沒有防潮的措施,過不了多久,就會發黴變質。”


    接過名冊,巫山在四房裏找了下,找到爺爺巫天明的名字,在他和奶奶名字中間添上王勤卉三個字。寫字的時候,他的腦海裏自然而然現出從未謀麵的奶奶容顏,鼻子有些酸。


    幸好。王璐和阿爾他們都在外麵觀賞園子,知道這是巫山自己的事情,沒有跟進來。


    “你爸爸的親媽找到了?”巫遠山大吃一驚。


    “唉。”巫山歎了一口氣:“隻看到一尊石碑,一些遺物在爺爺那裏。”


    作為解放前為數不多的文化人,他和巫天明之間的交流,稍微比其他人多一些。


    巫遠山老人心中也替他們難過,無言在巫山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先在在配偶旁邊寫上西西莉亞.奧古斯特,由於名字太長,寫了兩行。再在後麵寫上王璐。


    巫遠山眼睛睜得老大。輕聲問道:“你找了個洋媳婦兒?”


    巫山淡淡點頭。又在莎莉下麵寫上巫從瑊的名字。


    老人止不住哈哈大笑:“你連孩子都有了?瑊玏,次於玉的一種石名。你不想兒子最好?”


    他苦笑:“祖祖,您想想啊,我們在世界上已經活得很累了。至於孩子。我的錢我的家世,已經夠他幾世無憂,何必讓他事事爭先?他有那個能力,那就當仁不讓。不能夠,就混吃混喝一輩子,豈不是更好?”


    巫遠山低頭一想,猛然抬頭:“也許你說得對。我們以往老是說:黃荊條子出好人,覺得學生不好好學,幾戒尺打下去就解決問題。看來,你想得比較具體。”


    “是啊,祖祖。”巫山歎口氣:“人生在世,豈能事事如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強項,他隻喜歡種地。你非得讓他讀書不行。如果他喜歡經商,我也不會讓他去打球。”


    “巫家多出幾個你這樣的人才該有多好啊。”巫遠山老人已經把話題扯開去:“幺房的人越來越不像話。”


    看來,對族長不滿意的人有啊。


    “他們在區公所選新族長。”巫山說了一句,自顧往外走。


    從廂房出來,天色有些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老公,完事兒了?”王璐的心可一直在丈夫身上,看到他一露頭急急跑了過來。


    巫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恩。寶,咱迴家吧,晚上還要和楊援朝見麵。”


    以前和爸爸媽媽住的房間,時不時有張德和親自過去或者找人打掃。畢竟沒人在裏麵居住,又沒有什麽家具,看上去有些破敗。


    張德和其實並不適合做一些具體事情,就是剛才巫山和巫遠山講的二世祖。幸好,他的哥哥張德春娶了巫家的大女兒巫立翠。不管怎麽樣,一輩子輕而易舉衣食無憂。


    當然,從小在巫縣長大的他,對帶這些老外出去玩耍自然是高興萬分。


    “這裏,就是我小時候睡覺的地方。”巫山在小房間裏四處看看,依稀能看到兒時太姥姥不時用粉筆標記他的身高留下的淺淺印記。


    “老公,你小時候一個人一間房啊,好舒服。”王璐籲了一口氣:“小時候,我一直和姐姐一個房間,直到成年。終於有一天,我可以獨自一人擁有房間,卻失去了心愛的姐姐。”


    “媳婦兒,走我們去看看太姥姥。”巫山看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趕緊打岔。


    阮家的人,都不曉得還有沒有,隻是阮家屋場這個名字保留下來了,還有一個獨立的院落在那裏。


    太姥姥的墳上,並沒有茅草叢生。讓巫山感到奇怪,她的墳塋麵前,五塊瓦片遮蓋的墳燈,裏麵還有殘留的桐油。


    也就是說,在七月十五鬼節這天,還有人來給她點燈的。


    張德和讓他幫忙收拾家裏的房子,都專門還找人去,自然不會顧及到這裏的。


    這個人是誰呢?


    想不出來,也就不去想。


    巫山把墳前地上一些尖利的石頭刨走,先在墳前作了三個揖,叩了三個頭,站起來又作了三個揖。


    他嘴裏喃喃道:“太姥姥,我帶你曾孫媳婦兒來看你了。她挺好的。”


    王璐無言,也在一邊照模學樣,作揖磕頭。


    “太姥姥,你就放心吧。”她挽住丈夫的胳膊:“我會一輩子和巫山在一起的。”


    “喂,誰在墳塋麵前玩兒啊?”一個憤怒的聲音在下麵響起,接著,一個端著飯碗的男人從阮家屋場僅有的一棟房子裏走了上來。


    額?巫山仔細打量著,這不是太姥姥的遠房的侄孫子嗎?小時候他家名叫招財的狗還把自己嚇夠嗆。那男人顯然也認出了巫山,畢竟他隻是身材變得高大。眉目間沒多大變化。


    可是,兩人之間的地位相差還是比較大的,他呐呐著卻不曉得說什麽好。


    “是表叔吧?”巫山笑著迎上去:“謝謝你一直在打理著太姥姥的墳塋。”


    “應該的應該的!”他把飯碗放在石階上,搓搓手好像要上來握,卻又不曉得對不對。


    “表叔,現在幹嘛呢?”巫山主動把手伸了過去。


    “我現在三峽集團裏麵幹活,”他囁嚅著:“縣城裏的工作同誌,不曉得從哪兒打聽到我們家和你們家的關係,讓我們搬了出來,住在這裏。”


    這人口才不好。能不能在三峽集團裏給他找個輕鬆點兒。工資稍微高一點的活路呢?


    “哦?”巫山斟酌著:“表叔。你現在廠子裏幹什麽呢?”


    “我就在工廠裏修修機器,”他嘿嘿笑著:“反正我就會這些活兒。”


    巫山不曉得他的名字,他也不敢叫小山。農村人對城裏人的羨慕,是骨子裏的。


    “這樣吧。表叔。”巫山覺得還是應該開一次後門:“我在三峽集團裏麵還有些關係,看看能不能該你安排更好的職位,給更高的工資。”


    “不用。”他手足無措:“我們一家人搬到這麽好的地方已經夠給你們添麻煩了。”


    “表叔,不能這麽說。”巫山語重心長地勸他:“就像做事情一樣,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鄧清河。”這次,他終於不再抗拒。


    “好的,表叔。”巫山正要告別。心裏咯噔下。


    阮家人凋零,而鄧家的人丁也不旺,或許真是所謂的地形在作怪?


    在他看來,可能是某種不知名的元素在做崇,足以對人體造成致命傷害。


    可能就是中國傳統說的什麽陰陽之類。抑或煞氣?


    反正他覺得這個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


    “表叔,這樣吧。”巫山在心裏想著怎麽樣把自己家住房交給他又不讓他心裏反感:“如今,我們家在港島、粵南和京城都有房子,這邊的房子沒人住。你就在那邊去幫我們照看下行嗎?房子沒人氣,過不了多久就壞了。”


    “好哇,”鄧清河毫不推辭:“我每天下班後就去打掃下。”


    “額,”巫山為太姥姥這個侄孫子輩感到惱火:“我是讓你進去住,因為你們幫著看著房子,每個月給你錢吧,五十塊如何?”


    “不行,我們去住就好了。”他大喜過望:“那樣每天我們就可以直接從城裏能夠坐通勤車,不用起早床了。”


    王璐在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一直沒有插嘴。她一會兒看看自家丈夫,一會兒又瞅瞅鄧清河。


    走出老遠,這個便宜表叔還站在那裏揮手。家裏的房子他當然曉得在哪兒,鑰匙給他,什麽時候願意搬是他的事。


    “老公,這個表叔人好實在啊。”王璐的頭剛好到丈夫肩膀,她想偷懶,就吊在他身上。


    “中國的農民,大都是這樣的人。”巫山唏噓:“對他好一點點,他就會全心全意對你。”


    兩個人到公路上進了車子,從屋裏又出來一位婦女,估計就是鄧清河的愛人。兩個人一起站在那裏張望著,巫山揮了揮手,摁了兩聲喇叭算是告別。


    迴到爺爺家,這個院子估計張德和隔三差五地就會在這裏住,還找人粉刷了外牆,看上去煥然一新。


    他們都迴來了,張德和與那些老外們在一起嘮得熱火朝天。


    看到巫山,他馬上閉住了嘴巴。


    難道我有這麽可怕嗎?他心裏苦笑,和王璐從車子裏出去。


    開車這活路說也奇怪,在港島的時候,天天開著,技術始終不漲。


    到了部隊,開了貨車,再迴頭開小車,覺得特簡單了。


    “表叔,都領這些家夥去哪兒逛了?”巫山盡力讓自己表現得親和點兒。


    張德和頓時眉飛色舞:“我帶他們去看了過河吊橋,南門灣隧道,從火柴廠、磷肥廠、絲廠這麽一路走迴來。”


    “對了,表叔,你認識鄧清河吧?是我太姥姥的侄孫。”巫山探詢道。


    “知道。”張德和的神情又拘謹起來:“當時立鍾哥在巫縣當書記的時候,我就說他是老太太唯一的親人,所以就把他們家接出來了。”


    “恩,謝謝表叔了。”巫山馬上道謝,反而讓張德和局促不安。


    真不曉得怎麽啦,可能張家人覺得老巫家幫了太多不好意思吧。


    “你明天給廠子裏的人說說吧,有可能就給他調調崗位,漲漲工資。”看到他忙不迭點頭,巫山有些納悶兒:“上次我太姥姥去世,楊援朝叔叔不是沒在巫縣了嗎?咋又迴來了?”


    “楊書記本來在巫縣當副書記,又調到石寶縣當縣長。”張德和如數家珍:“這不,立鍾哥到其他地區升官了,楊書記又調了迴來。”


    看樣子,上麵想保住巫縣的地位,保證可持續型發展啊。


    “是不是在說我呢?”他整這麽想著,外麵的聲音傳進院子。


    一個人走了進來,不是楊援朝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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