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火速進了祠堂,找一個角落,馬上開始往預設的頻道發報:金鷹,兔子上山,蟲子攔腰,仲狐。發報完畢,馬上關掉一切信號。


    中都公社外麵,山地旅部,劉太蒙滿臉嚴峻,在帳篷裏走來走去。


    “目前情況怎麽樣?”他隨口問問旁邊的馬慶紅。


    “首長,二連和三連的每個班已經發報了,一切正常。”馬慶紅欲言又止。


    劉太蒙的眉頭越皺越深:“一連一直沒有電報過來?”


    看到他搖搖頭,劉旅長又走到地圖前,仔細掃視每一個地名。雖然擴軍隻是一個議案而已,但旅部的人對偵察部隊,早就已經改了稱唿。


    “參謀長呢?”他這話是對貼身警衛冉鵬翔說的。


    “首長,參謀長剛才來過,又迴去和其他參謀研究了。”冉鵬翔小心翼翼。


    這兩天,劉旅長的心思很重。他的父親,是中國解放戰爭中當之無愧的“軍神”。作為劉帥的大兒子,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國內甚至是世界軍方的關注。以前,劉太蒙也曾參加了一些軍事演習,但他也就是個參加者,沒有發言權。這次和閩州部隊的軍演,軍方早就通報了。自己第一次獨立領導隊伍作戰,他的壓力自然很大。作戰室,去了又迴來,他始終在等待偵察連的消息。


    說起來,曹學友和他的戰術,簡直是不謀而合。雙方的攻擊時間也差不多,都是在今天晚上。假如,真的要按照既定方案,部隊就得和閩州軍區發生遭遇戰。


    天上早就沒下雨了,空氣中飄來泥土的清香。劉太蒙站在帳篷外麵,深深吸了一口氣。


    “來一根兒!”話音未落,羅東洋的煙已經遞了過來。


    “天氣太他媽冷了。”劉太蒙吸了一口煙,狠狠說道。


    陳昊蘇走過來,他的眼睛也布滿了血絲。政委,負責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沒錯。他們三個新生代,是中國第一支山地部隊的主官,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父親陳帥已經去世,自己的未來,來自家裏的助力,相對來說就要少得多。陳昊蘇的一切,都要讓比別人付出更多。所以,劉太蒙說他考慮得多,並沒有說錯。他是家裏的長子,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


    “冷啥?”陳政委手向羅東洋一伸。


    後者0看了看煙盒,隻有最後一支煙,就把煙盒也丟給了他。


    陳昊蘇熟練地吐了個煙圈:“南方的冷,是濕冷;北方的冷,是幹冷。北方還有暖氣,牆壁一匹半磚,南方的牆壁,一匹磚,多他媽薄啊。屋裏屋外一個溫度。”


    他煩躁地又猛勁抽了一口,把煙扔地上,腳上去踩滅了。


    “大哥,我去,你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煙民,還有這麽一大節呢。”羅東洋滿臉痛惜。


    同為開國元勳的兒子,羅東洋早就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父親過早去世,不僅意味著自己的路更加曲折,經濟上更不可能有其他同伴那樣寬裕。


    “喲?都在?”榮福生笑嗬嗬地跺了過來,雙手背在身後。


    “榮叔!”三個人異口同聲打招唿。


    在正式場合,自然都會稱唿榮福生的職稱,平時都很尊敬老爺子。大家都知道,老爺子表麵上很鎮定,昨晚可是一晚上沒合眼。


    “來一根提提神?”羅東洋又從另一個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拆掉包裝。


    榮老爺子懶洋洋伸出手,打了個嗬欠:“來一根吧。”


    “榮叔,你還是去休息吧,有事情了我讓人叫你。”劉太蒙手一伸也接了一根在手上擺弄:“你和我們可不一樣啊,我們哥兒仨都還年輕,熬得起夜。”


    “沒事兒,”參謀長搖搖頭,把煙湊近羅東洋點著的火柴,他吸了一口把煙點燃:“都習慣了。當年,我們班跟著太祖幾渡赤水,第一次渡河的時候,是七天還是八天沒有合眼?累了,困了,就用水把腦袋浸進去。剛開始到黔州,是一月份。我們離開那裏,都已經五月份了。平時一兩天不睡覺都是常事。”老人吸了一口:“這帶過濾嘴的,抽不慣啊。大家別擔心,這次的戰鬥,對於我們,對於閩州部隊,都是考驗。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肯定能贏得這次演習。”


    說著,榮參謀長走過去,拍了拍三個人的肩膀。


    每臨大事有靜氣,這句話,榮參謀長不一定知道。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子弟,掃盲都是在部隊裏上的夜校。剛開始,學的是繁體字,建國後,又學習簡化字。榮福生的所有作戰知識,都是從一次次戰鬥當中總結出來的。其實,對於每一次戰鬥,沒打響之前,誰也不知道結果。解放軍能夠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都是集體智慧的結果。徐世友將軍把他放在山地旅幹什麽?不就是起一個定海神針的作用嗎?如果自己就慌張了,這三個沒有經曆過戰事的軍二代,不知道會緊張成什麽樣。對方和山地旅一樣,也是解放軍的戰鬥序列部隊,大家都利用集體的智慧。誰能取勝,情報就是至關重要的。暫時隻有二連三連的情報,一連的情報一直沒有過來。是被敵方抓住了?還是閩州部隊沒到?


    “參謀長說得對,”劉太蒙把煙別到耳朵上:“走,我們去作戰室。”


    作戰室裏,一眾參謀和各團團長都在裏麵等著最新的作戰命令。看到幾位大佬進去,臉色陰鬱著,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榮福生的眼睛早就老花了,他把花鏡摘下來,拿起一邊的放大鏡,仔細搜尋每一個地方。


    “參謀長,”羅東洋摘下軍帽,擱在桌子邊上,撓了撓頭皮:“目前我們的偵察部隊,一直沒有發現敵軍的蹤跡,是不是他們還沒有進入陣地呢?”


    榮福生把放大鏡擱在地圖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足足過了一分多鍾,參謀長緩緩搖了搖頭。對於曹學友這個後起之秀,從來沒有一起戰鬥過,但他的事跡可沒少聽說過。曹學友是在解放戰爭入伍,在高麗戰場上大放異彩。後來對北極熊和安南的戰鬥,他也從無敗績。盛名之下無虛士,兵貴神速的道理,大家都懂。怎麽可能山地旅到了指定戰場他沒到呢?


    “參謀長,如果一直等不到一連的情報,我們還是按照既定的計劃行動吧。”劉太蒙自己去倒了一杯水,輕輕吹著:“不管怎麽樣,我們的部隊必須提前進入陣地。”


    榮福生沒有說話,又拿起放大鏡,在聚子角那道橋上,來來迴迴地看著。


    “報告!”馬慶紅在門口打破了作戰室的凝重。


    “進來!”劉太蒙的聲音有一絲急促,看到警衛班長臉上的喜色,唿吸都加快了不少。


    陳昊蘇一把搶過電報念了出來:“金鷹,兔子上山,蟲子攔腰,仲狐。”


    “什麽?”榮福生的身手一點都看不出是一個老人,一個勁步飛過來。


    劉太蒙和羅東洋的腦袋也湊了過來,參謀和團長們膽子稍微大點的都把腦袋湊過來。大家都盯著電報,生怕漏過每一個字。


    一起看完,對望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小兔崽子。”劉太蒙一拳砸在臨時壘起的桌子上,泥巴簌簌往下掉,他眼淚都出來了。


    “太好啦,”榮福生也樂得手舞足蹈:“巫山這孩子真不錯。曹學友不簡單啦,早就聽說過,他善於出奇兵。想不到啊,想不到!這情報太及時了。他用一個營來佯攻,從上麵直接過來打我們身後,不虧是神出鬼沒的常勝將軍。”


    “關鍵是,這小子他們怎麽躲過對方的部隊的?”陳昊蘇滿臉好奇:“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和對方的這個營碰過麵了。如果說他帶的這個班能打垮一個營,首先不現實;如果真打垮了,他們早就報喜了。馬慶紅,巫山他們的信號還能搜索到嗎?”


    馬慶紅是一個合格的警衛班長,還站在門口呢。


    “沒有,首長,”他搖搖頭:“當時無線班的同誌們聯係了五六次,到現在都一直沒有停歇,應該是關機了。”


    “電報剛過來,肯定沒有被抓獲。”榮福生其他四個指頭縮迴來,食指敲著桌麵:“也就是說,這小夥子帶著他原來的班,已經在敵占區,進入敵人覆蓋的範圍。”


    “好啦,”劉太蒙戴上帽子:“參謀長,我們現在執行第二套作戰方案?”


    “就第二套是最合適的了,”榮福生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孔:“這樣吧,旅長,計劃稍作改動。我們從下麵直接過去,繞到這個營的後麵,來個甕中捉鱉。”


    “屈參謀,”劉太蒙問沒有說話的參謀曲佳文:“我們的船收集得怎麽樣?”


    “目前隻夠一個連的部隊。”曲佳文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後勤的人確實盡了力。


    “夠了,”榮福生製止道:“因為繞過去的部隊是奇兵,在精不在多。”


    “我命令!”劉太蒙大手一揮:“五團派一個連,馬上從下遊過水庫。由這個連率先發起進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給我記住了,一定要頂住敵人的進攻!現在對表,一個半小時以後,發起總攻。爭取不要讓對岸的敵人,有發報的機會。”


    “是!”參謀們和團長們響亮地迴答出去了。


    “參謀長,我想把部隊交給你,自己去參加奇襲部隊。”劉太蒙壓低嗓子對榮福生哀求。


    參謀長隻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劉旅長訕訕笑著,撓撓後腦勺。


    “旅長,您看讓我去怎麽樣?”向後明這次可是大丟麵子。偵查二連三連集體啞火,要不是巫山發了個電報,作為部隊的喉舌,就全軍覆沒了。


    “哼!”劉太蒙的火氣早就消了:“拿著我的條子,找吳高峰團長吧。”


    對於向後明,旅長沒有苛責,他從京師開始就一直跟著自己。這次的行動,隻能說功過相抵吧。劉太蒙本身就是一個很戀舊的人,自然不會在其他人麵前掃了心腹的麵子。同時,他也了解,向後明最大的本事就是帶兵作戰。


    “啊!”羅東洋打了個嗬欠,雙手使勁在臉上搓著:“難道現在我們能依靠的就隻有小山的那個班了?其他的兩個班呢?”


    “如果沒有意外,可能已經被俘虜了。”參謀長露出苦笑。


    確實,這兩個班被俘虜了。


    閩州部隊的曹學友,用兵老辣大膽。山地旅是三個排的偵察部隊,他有一個偵察營。這個營,還是四個連隊!出動的時候,以連為單位,遇到王學貴和刀超仁的兩個班,自然是摧枯拉朽之勢,直接碾壓。看到俘虜了兩個班,曹學友大喜過望。看來,小劉將軍準備從上麵進攻?也不是曹軍長吹牛,他的軍可以用人數直接吃定山地旅。


    當然,這可不是真正的戰鬥,隻不過是演習而已。所以,被俘虜的兩個班,自然沒有受到虐待,不過也不可能從他們嘴裏淘到情況。其實,連他們也不曉得旅部的作戰計劃啊。


    王學貴和剛剛認識的刀超仁相遇,發出一絲苦笑。


    “指導員呢?”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詢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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