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間,火光已逝,夏侯持槍於冰水之上虛浮,雙眼冷冽如同荒原雪狼的眼睛一般不含一絲感情,他看著半跪在地上的寧缺說道:“如果你的底牌便就如此的話,那麽你便死吧。”


    寧缺抹掉嘴角流出的血液,看著襤褸不堪的夏侯說道:“為了殺你,我準備了十四年,底牌又怎麽可能隻有這些,而我又怎麽可能會在洞玄境界就要殺你?”


    “可你現在似乎什麽都沒有了。”


    寧缺冷笑,起身,將狹長的樸刀橫與身前,說道:“我有一把刀。”


    說完,他沒有等待夏侯說什麽,而是直接踩在冰麵上對夏侯發起了衝鋒。


    夏侯在扛過近百水雷的轟炸之後並不是沒有付出代價,且因為這代價,唐在他身上留下的數十道拳意也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所以,即使寧缺在得知他修有本命物之後,依舊是出刀了,而這刀,便是他的又一張底牌。


    體內沉寂的浩然氣在驟然間迸發,漆黑狹長的刀刃上似乎燃起了如同昊天神輝一般的光芒。


    他持刀揮舞,如同那斬開蒼穹的神祗。


    夏侯的嘴角翹起,似是在對於寧缺的不自量力而嘲笑,也像是在讚歎隻是洞玄境的他敢於與自己近戰交鋒。


    忽然,夏侯的身形而動,腳下冰水泛起一束蓬勃似小山一般的水花。


    長槍觸碰到了那柄狹長樸刀,刺耳的金鐵之聲似雷鳴一般向著周遭蔓延,無數的火花自槍刃刀刃間灑落。


    然而寧缺終究隻是洞玄境界的修士,即使夏侯此時的傷勢很重,依舊不是他可以正麵相抗的。


    隻是在一瞬之間,寧缺的身形便被長槍之上的巨力逼的暴退。


    夏侯雙眼泛出殺意,腳步一踏,同時長槍直刺,身影悍然衝向寧缺。


    槍刃泛起寒芒,移動間就像是劃過夜幕的流星一般。


    寧缺看到了夏侯翹起嘴角間透露出的殘忍之意,也看到了槍尖鋒芒觸碰在自己脖頸之上泛起的一抹血花。


    可就在此時,他的腦海卻是浮現出了在這一年間十二師兄數次刺向自己一劍時的畫麵,下意識之下,他右腳點地借力,身體極不符合常理的扭轉,隨後夏侯的長槍擦著他的鼻尖而過。


    ……


    站在欄杆之上的唐小棠像是看到了某個精彩的畫麵而激動的鼓起了手掌,可在下一瞬,她竟是覺得這個畫麵有些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後崖下,師父曾數次拿著碎玉劍點向小師叔,那時師父的劍意便如夏侯的槍意,師父的劍就像夏侯的槍。


    她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師父,抿著嘴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末了,她像是鼓起勇氣去麵對大海波濤的漁夫一般,問道:“師父,你怎麽可能模仿出夏侯的攻擊,而且竟是如此的相像?”


    聽完她的問話,葉朝罕見的沒有露出不耐,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在魔宗山門內,蓮生死前對我用出了你們明宗的灌頂之法,所以我的腦海中存留著一些關於他的記憶。


    而蓮生是夏侯的師父,可以說是這世間最了解夏侯的一個人,雖然夏侯後來改修道法與武道,但是攻擊方式與習慣並沒有改變太多,切實思慮一下小師弟與夏侯的戰鬥,所以模仿夏侯並不是一件難事。”


    ……


    ……


    看著再次被自己擊中但卻沒有被殺死的寧缺,夏侯心中生出了某種怪異的感覺,這個少年似乎很熟悉自己,也似乎擁有著超越洞玄境界的戰鬥意識。


    他清楚,這個少年為了殺自己調查了關於自己很多的事情,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怎麽查到自己殺人時的習慣。


    想不通,那就代表著未知,而未知在某些時候便就便代表著死亡。


    所以此時的他生出了莫名的緊迫感,也不願再與這少年耗費太多時間。


    將武道真氣迅速凝結於手中長槍,雙腿下蹲而後驟然瞪直,長槍端平,很是直接也很是簡單的刺出。


    這是槍法之中最簡單的一刺,但在夏侯的施展之下,那一槍便就是長峰折斷而刺,便是那驚鴻之間的一瞥。


    浩瀚如煙海間的殺意如同狂風倒卷,淩厲的槍意似乎將虛無的空間都封鎖。


    雁鳴湖間天地,隻剩下了那一槍。


    寧缺雙手緊握樸刀,眼神中沒有絲毫的畏懼,甚至還出現了不遜於那一槍間流轉的殺意。


    他的腳步向前踏出,於冰湖之上留下了七個腳印,他很熟悉那七個腳印的模樣,所以,他也相信,自己可以抵擋夏侯這一槍。


    唇間輕啟,體內的浩然氣以著某種神異的軌跡而流向樸刀,那被夏侯槍意凝固的空間似乎被撕開了一道恐怖大口。


    “但斬鬼神!”


    寧缺舉刀,斬下。


    長槍停下,雁鳴湖間寒冰碎裂。


    ……


    “十二的劍,他竟然用出了十二的劍!”


    葉蘇那一直愜意抱胸的雙臂垂下,雙目緊盯著雁鳴湖,語氣間滿是複雜的情緒。


    君陌露出一抹笑意,似乎他很喜歡看見道門行走葉蘇失態的模樣。


    “這其實就代表了書院的態度。”


    ……


    長槍盡碎,樸刀而飛,湖間的水流淌在碎裂的冰麵之上,浸濕了那決鬥兩人的衣衫。


    夏侯的明光鎧已碎,他捂著胸前那可見白骨不斷湧血的傷口,看著被半截長槍刺入腹中的寧缺說道:“十二先生給你的這張牌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也確定,如果你是知命境界,就算你的氣海雪山不通,在這一劍下我也必死無疑,可惜,你終歸是洞玄,甚至是連本命物都沒有的廢柴。”


    寧缺起身,拔掉腹中半截槍刃,仍由鮮血似泉湧一般而出。


    “誰說我沒有本命物?誰說我這個廢柴在洞玄境界就殺不死你?”


    在就他說完,一陣音律極是怪異的歌聲自雁鳴湖北岸的大宅處響起。


    “我來自草原啊,要取你的命;我來自燕境無人的小村莊啊,要取你的命;我來自長安城無人居住的將軍府啊,要取你的命……”


    夏侯扭頭,看到了在大黑傘下顯得格外黑的桑桑,而這時,他終於想到為什麽寧缺會在自己極速奔跑下依舊能夠尋找到自己的身影,也明白了寧缺那句誰說我沒有本命物的含義……


    原來,他的本命物就是那位光明大神官的傳人……


    昊天神輝照亮了雁鳴湖……


    ……


    “師父,你一定是知道桑桑很厲害才對小師叔殺夏侯抱有信心的。”


    葉朝自椅間而起,遙遙地對著一臉複雜的許世說道:“大將軍,夏侯已死,該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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