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公主仍不覺得步清善說得過分,隻是鄭重地問:“你果真不是我弟弟?”


    步清善搖了搖頭:“也許對你來說很難以接受,但我的確不是你的弟弟。我這人……天生親緣淺薄,若你真是我姐姐,那麽不管你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隻憑著你一腔真心,我肯定會認下你。”


    隻這短短幾句話,便叫宇文公主心頭一顫。


    如果步清善這一次還是像以前那樣,不斷地找其他理由來迴絕宇文公主,哪怕他的理由再如何充分,公主都是不會信的。因為,她也能找到反駁的理由。可是,步清善這一句話卻讓她無從反駁了。


    宇文公主心中淒惶。她是正經的嫡公主,母親是正宮皇後,幼時天資極好,可惜因著一碗分吃的靈蛇羹,她的天賦被毀了七/八,她的母後也在難產生下幼弟後撒手人寰了。宇文公主在母後臨死前曾對著母後指天發誓一定會護著幼弟長大,幼弟卻被擄走了。這以後,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能找到幼弟。


    明明什麽都符合,生辰對上了,龍氣對上了,國師的預言對上了……可是,步清善不認她。


    如果,步清善真的不是她的弟弟,那麽她的弟弟肯定是不在了。


    “原是我的錯……”宇文公主試圖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卻到底沒能壓住,吐出一口血來。


    說起來,宇文公主的年歲並不大,至多雙十,在現代社會隻怕還是個大學生而已。但她卻已經麵臨了家破人亡的絕境。步清善替她可惜,但他又不是張無忌,才不會把別人的負擔都背到自己身上。


    “禦妖門不能留你們,但你們可以入住九水城。”步清善想了想說,“我這裏有一門遮掩血脈的方法,你隻要掌握了其中的訣竅,叛黨就不能通過血緣之法找到你。而隻要你們隱在了凡人中,萬事都小心些,多少能拖延一些時日。不要急著報仇,爭取盡快把你父皇的忠心舊部全部召集起來。”


    說著,步清善遞出了一塊玉簡。這東西並不稀奇,是他在東介海上找到的。那時候,他每天都宰殺海獸,總是能從海獸的胃裏找到些未曾被消化的儲物袋。那些儲物袋裏的物資自然都被他笑納了。


    宇文公主並沒有和步清善客氣,神色複雜地接過了玉簡。


    步清善繼續說:“你隻需應我一件事情,等你離開禦妖門以後再修煉該法門。”這樣一來,如果真有人在探尋宇文公主的蹤跡,好歹叫那些人知道,宇文公主是離開了禦妖門以後才徹底消失的。


    這也勉強算是一個補救之法吧。有著萬法宗的麵子,又因禦妖門中最近新多出了一位化神期的大能,隻要宇文公主不被禦妖門庇護,所謂的叛黨和叛黨背後的某些勢力就不會直接對上禦妖門。


    “我倒是更相信你的話了……便是師門都被你如此看在眼裏,若我真是你的姐姐,你不可能會任由我傷心卻不認我。”宇文公主苦笑了一聲,“父皇的舊部,他們想要追隨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為何不是你?你現在是先皇唯一的血脈,他們若是忠心,就必須要奉你為主。你不要被性別限製了,女子為皇也是一樣的。話不多說,此去祝你平安。”步清善說。他這送客的話也說得直白。


    宇文公主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步清善一個人坐在房裏。


    “你到底還是憐惜她。”有琴清若從暗處現出身形。大師姐是個閉關狂魔,難得有空閑的時候。


    步清善笑眯眯地搖了搖頭,用一種奇奇怪怪的語氣說:“你猜錯了哦,清若姐姐。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會憐惜你一個女孩子哦,因為我隻有你這麽一個姐姐,就隻會有你一個親近的女孩子。”


    ——這貨很自覺地認為自己以後都不會娶妻生女了。


    有琴清若略有不解地問:“那你為何對那位公主釋放善意……”


    “你覺得師父對我好不好?”步清善忽然問了一個似乎不相幹的問題。


    自然是好的,有琴清若點了點頭。


    “若是掌門欺負我,師父是不是要鬧上門去?”步清善又問。


    雖說惜花老祖修為不如掌門,輩分也低,但他向來護短,若掌門敢欺負他徒弟,他定是要鬧的。


    “再者說了,其實掌門對我也很好,他還不屑欺負我呢。”步清善說。


    有琴清若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透了,若有所思地說:“你的意思是……”


    “當初寶林禪寺的和尚們尋上門來,師父直接把他們丟給了掌門。於是,那些和尚雖是為我而來的,我和他們卻連一麵都沒有見著。”步清善想得很明白,“我想著,這一次隻怕師門另有安排。”


    宇文公主代表著麻煩,憑著門中長輩的護短,這種麻煩按說不會直接攤在步清善麵前。但宇文公主還是見到了步清善,由此可見,她身上肯定有什麽價值。於是,步清善自然也配合著演了一場戲。


    “師弟說得有禮。”有琴清若讚道。


    不過問題又來了,如果門中真的有所安排,怎麽步清善來見宇文公主的時候,不見長輩提醒?


    步清善說:“有兩個可能的原因。其一,掌門存心考驗我呢;其二,掌門在試探我的態度,如果我願意接觸宇文公主,那麽他們可以從我這邊和宇文公主搭上線,若我不願意,他們就另想他法。”


    “這孩子全身上下長滿了心眼子,哪裏像是你的徒弟啊,倒是和掌門有幾分相似。”隨著一陣淡然的香味若有似無地散在了風裏,一個優雅如謫仙一般的人物出現在了屋子裏。這話就是他說的。


    “哈哈,就是我的,都是我的好徒弟。”惜花老祖也冒了出來。


    有琴清若和步清善都震驚地看向自己的師父。


    惜花老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怎麽自在地說:“這才是為師的真模樣……為師並不是故意想要欺騙你們的,隻以前唯恐威嚴不夠,不得已之下就服用了換顏丹。你們切勿怪我。”


    中老年平凡大叔變成青少年清秀男孩了!


    惜花老祖的本來麵目隻能算是一般,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步清善穿越前班上的同學,誰念書時都遇到過,每個班裏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男孩子,上課認真聽講,作業準時完成,見到老師主動問好,看到垃圾撿起來丟垃圾桶,他們仿佛沒什麽個性,但不管誰說起來,都覺得他們是乖巧的好孩子。


    惜花老祖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子的。


    果真是很沒有作為師父的威嚴呢!


    但站在惜花老祖身邊的那個人不是這樣的,若用四個字來形容這個人,便隻有“風華絕代”了。


    惜花老祖特意給徒弟們介紹了一下:“這位是玉鏡長老。”


    有琴清若和步清善一起向玉鏡長老行禮。玉鏡長老摸出兩個儲物袋來,一人送了一袋,當做見麵禮。有琴清若和步清善唯恐這禮太重,惜花老祖忙不迭地說:“這是你們該得的,快收起來了吧。”


    玉鏡長老似乎隻是陪著惜花老祖走一趟而已,送了見麵禮,他就站在一邊不說話了。


    惜花老祖給徒弟們解釋了一下:“有位長輩算到圖開洲上將有大事發生,雖是險惡之事,我們卻能從中得益。公主代表著正統,我們此時雪中送炭,他日若能借上一場東風,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各取所需,禦妖門要的是在圖開洲上行事方便,宇文公主則能光複正統。


    “可我已經把她趕走了。”步清善眨了眨眼睛,無辜地說。


    惜花老祖樂嗬嗬地說:“你若是騙了她,雖然一時安撫了她,但卻隱患無窮;如今,你不曾順著她的心意騙她,她雖會覺得一時心痛,但仔細想想就該明白,這反而是為她好呢。此乃大善啊!”


    反正,對於惜花老祖來說,他的徒弟們做什麽都是好的。


    說白了,禦妖門其實沒想占宇文公主的便宜,但為了以後考慮,也願意留那麽點麵子情。


    “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師父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告訴過你們,其實你們在外麵的時候完全可以橫著走,不用擔心會給師門惹禍?”惜花老祖忽然問。


    有琴清若和步清善對視一眼,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那定是因著你們以前年紀小,為師唯恐助長了你們驕傲的心性,才一直不曾告訴過你們。”惜花老祖倒是挺擅長給自己找借口的,“你們若是在外被欺負了,別管欺負你們的人是什麽背景,打得過的就揍他們,打不過的就先記住他們的門派、樣貌和名字,等著師門中的長輩幫你們揍迴來。”


    風華絕代的玉鏡長老微微頷首,似是很讚同惜花老祖的話。


    “宇文皇室算什麽……如果清善真是宇文皇室的皇子,你想當皇帝,我們就讓你當皇帝,無需顧慮叛黨。不過既然清善和他們沒關係,我們也就不管這檔子事情了。”惜花老祖真的是非常護短啊。


    步清善簡直要驚呆了。師父到底哪來的底氣說的這番話?


    惜花老祖摸了摸步清善的頭:“我們低調,是為了安穩,歸根究底是為了護住門中的弟子,卻不是為了讓你們在外忍氣吞聲的。若我們的低調會讓弟子們受委屈,那就是舍本逐末了。”


    當然,傻甜白的惜花老祖覺得這個世界真美好,好人特別多,不覺得徒弟們真會受什麽委屈呢。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事不關己,則高高掛起。禦妖門一直低調,是因為他們還沒有遇到過什麽值得他們高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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