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燦燦一點都不金燦燦。


    他一身製式白袍,老老實實地梳了一個道髻,幾綹黑發調皮地垂落下來,襯著吹彈可破的肌膚,濕漉漉的大眼睛和嘟嘟的紅唇,隻讓人想狠狠地捏一把。


    傅靈佩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金燦燦白嫩的小臉上頓時一道紅印子,顯眼地像是二月的花。


    金燦燦立刻不高興了,對他來說,唯二不能忍之事,一是被人比下去,二便是被當做奶娃娃。這傅靈佩卻兩樣都占了,他從有點惱變成極度不高興,高高翹起的嘴和板著直直的臉,卻仍然沒什麽氣勢。


    “小爺我的臉——”金燦燦腰一插,眼瞪得大大的,正要說來。


    “你可認識陸玄澈?”


    傅靈佩忍不住問道。她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發現十分礙事,便直接運起靈力,自然烘幹,身上的白袍也一瞬間清清爽爽了。


    “……”


    這神來一筆把金燦燦問懵了。


    他原本打算大打一架,證明自己已經是個響當當男子漢,讓對方不要小瞧自己。現如今冥思苦想,也未想到這陸玄澈是何人,無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反顯得更小了。


    傅靈佩看他呆愣楞的,決定先解決另一個小麻煩。


    她看著另一邊蜂擁的人群,目光在幾個人身上跳了跳,辨別著什麽。


    “哎,我的我的。”一個身穿黃袍,頭發邋遢,胡子拉雜的壯漢撲將過去,取了賭資,興奮地喊道。


    “就是你了!”傅靈佩眼睛一亮,神色篤定,暗想道。她“唰”地抽出九索鞭一卷,也未如何用靈力,光憑一股子蠻力便把那人卷了扔到池裏。


    “撲通——”聲大起,水花四濺開來。


    傅靈佩看了看雙手,感受著皮下活躍著的巨大力量,十分滿意。


    對方胡亂掙紮著,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幾口水,才站起身來,嘴裏還罵罵咧咧著,“哪個王八糕——”


    那個“子”咽在嘴裏,愣是沒吐出來。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白袍女修,頓時大感不妙,卻還硬梗著脖子,直挺挺地站著。


    “你說,要不要我來扶你一把呢,師兄?”傅靈佩的聲音冷颼颼地,她點著手中的鞭子,眼神卻似淬了劍,她輕輕地笑道,“師妹我可是很溫柔的。”


    “那倒不必。”壯漢雖大感不妙,卻秉持著輸人不輸陣的道理,踩在池中,強著脖子硬笑道,“不過倘若師妹你堅持,那師兄我也就卻之不恭了。”


    “啪啪啪——”一陣叫好聲,金燦燦笑眯眯地看著眼前對峙的兩人,唯恐天下不亂地鼓起了掌。


    一邊忙著領賭資的也不搶了,紛紛停了下來,打算先隨便找個地兒看戲。


    倒是那設賭的精瘦漢子又趁機開起了賭局。也虧得腦子靈活,不過這迴,傅靈佩與那喬飛的贏率卻是八比一,可見眾人還是看好傅靈佩贏的。


    “倒也是條漢子。可惜,強錯了地方。”傅靈佩不管身後那群八卦之人如何,隻看著喬飛,語氣涼涼的,倏地拔高,“且讓我替你母親管上一管。”


    話音未落,她九索鞭再次祭出,此次卻用上了十層十的力氣,仍未用上靈力,一鞭甩去,似慢實快,帶著唿唿的風聲,勁氣十足。


    喬飛擺好防衛姿勢,抽出長劍,打算怎麽也得打上一打。雖然眼前師妹彪悍地讓他自愧不如,不過一直以來根生蒂固的偏見卻讓他怎麽也無法就此屈服。


    隻是傅靈佩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九索鞭滑溜靈活,在這不大的空間裏,更是如魚得水,遇上那束手束腳的長劍,倏地一卷,連著喬飛,硬是被傅靈佩靠著一股子蠻力硬生生地拉了出來。


    一陣嘩嘩地水聲過後,池邊躺著一個僵直的身體,被那長鞭纏得緊緊的,舒展不開。


    傅靈佩笑眯眯地走到他麵前,手中還扯著九索鞭的另一端,“還要我扶你麽?”


    “扶,怎麽不扶?”喬飛仍然硬挺著。


    傅靈佩詭異地笑笑,不待唿聲起,掄起拳頭,細白的拳頭並不遒勁甚至略有些纖弱,一拳便揍上了喬飛的肚子。


    不過一拳!不見任何煙火氣的一拳!


    喬飛的眼睛倏地睜得極大,嘴唇顫抖,側躺著蜷縮在了一起,鞭子深深地嵌入肉裏也不自知,“哼哧哼哧”地喘著,似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旁觀眾人臉皮不由地抖了三抖,看著都覺得痛。忍不住看著那直立的婀娜背影,暗暗咋舌,這女修究竟是淬體淬到什麽境界了,不過一拳,便打得築基修士這般模樣?


    “還要我扶麽?”


    “不,不用了。”簡直是氣若遊絲。喬飛隻覺五髒六腑無一不疼,見眼前的姑奶奶還要再來一拳,忙不迭迴道。


    傅靈佩抽迴了鞭子,看著蜷縮在地的男修,輕輕道,“你若是硬挺著,我倒也高看你一眼。不過,現在麽……”


    她嗤了一聲,惱得喬飛羞愧欲死,頓了頓又道,“我今日便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住,全天下的女修,可不是那麽好惹的!”


    喬飛自此以後,卻得了懼女症,看到女修便退避三舍,到了另一個極端,這倒是傅靈佩始料未及。不過即便知道,她也不怎麽會在乎就是了。


    劍池內一片死寂。


    連金燦燦也忍不住抖了抖,暗自噓歎,怎麽這一刻,連小爺都被唬住了呢!看著傅靈佩收鞭欲走,連忙一蹦三跳地跟了上去,“等等小爺!”


    傅靈佩腳步未頓,直接拿著劍池令出去了。留下身後黑壓壓一群男修,長長噓了一口氣。


    “陸玄澈是誰?”金燦燦終於忍不住問了。密閉的傳送空間裏,隻有他的眸子閃閃發光,一片澄澈。


    “嗯,是個奇人。”傅靈佩想到陸玄澈那一身金光閃閃的裝束,忍不住笑了。之後不論金燦燦如何追問,她都閉目不答了。


    很快,便重新迴到了劍影壁前。


    此時已是深夜,夜空如洗,繁星爍爍。後崖褪去白日的喧囂,一片靜謐。


    傅靈佩腰纏九索,背負火漓,身後跟著猶自不滿的金燦燦,正打算大步迴洞府休息。


    不過走得幾步,她便一愣。


    眼前一襲青衣,似是在劍影壁前站了許久,幾成了一座雕像,衣擺上浸潤著微微的水汽,清清冷冷的似是融入了黑夜,疏離清淡,萬事不擾。


    “師尊?”傅靈佩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你一直在這等?”


    楚蘭闊有些出神,聽得身後的腳步聲,才迴過身來,也不答她,神識掃過,滿意地點頭讚許道,“不錯。”周身的冷意似也散開了些許。


    “拜見峰主。”卻是金燦燦清亮的聲音。


    “晤。”楚蘭闊揮揮袖,不耐煩應付,“去吧。”


    金燦燦識趣地轉身,也不糾纏傅靈佩,直接飛身下了崖。


    傅靈佩也轉身欲走,卻被一言定在了原地。


    “聽說,你現在正在煉丹?”楚蘭闊沉沉的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不過傅靈佩知道他不太高興。


    楚蘭闊一直期望她做一個純粹的劍修,不再移情他事,所以必然不會讚同自己的選擇。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並不是劍修的好苗子,心境不夠純粹,對修劍也沒有那麽執著。


    像朱玉白這般心思單純,秦綿這般耿直坦蕩,才更適合,也更能走到劍修的極致。而她,充其量也隻能做到修劍,而不是劍修。


    “是的,師尊。”傅靈佩緊抿著唇,露出一道倔強的弧線來。


    楚蘭闊看著,便知道小徒弟是不會改主意了。


    也罷。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玉簡,輕輕遞了過去,溫潤的玉簡在夜色中幾乎微微發光了,“這是為師偶然得到的丹方,你且拿去參悟參悟吧。”


    等傅靈佩伸手接過,楚蘭闊喉間歎息了一聲,亦不再多言,直接踏劍而去了。夜色中,青衣飄飛,唯身形依然站得筆挺,似一把長劍,直入雲霄。


    傅靈佩定定看著楚蘭闊的背影,心頭略澀。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辜負了師尊的期待。可是,他仍然願意待她如初,並不曾放棄她。他明知她會拒絕,也不曾要求過她,甚至給她找尋丹方。


    不過,沒有人能替別人做出選擇,傅靈佩心想,師尊亦不能。


    她一路鬱鬱地下了崖,迴到洞府。


    嬌嬌竟然乖乖地呆在角落,一反常態地在修煉。雖說半年未見,傅靈佩卻也覺得不過一瞬,再看去,嬌嬌的靈力充盈,竟然已到瓶頸,也許不要半年就可以突破了。


    傅靈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原本她預期要見到的,是一個不曾有丁點進步的雪狼。嬌嬌想必半年來都日日苦修,才能這麽快便練氣圓滿。


    莫不是,受什麽刺激了?


    想到離開前夜,嬌嬌也是一反常態。傅靈佩早已泯滅成灰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挑動了起來。她想著明日,不論如何,都得把嬌嬌挖起來問個清楚明白才是。


    傅靈佩先入了須彌境。


    果然這靈草距離她上一次澆水沒太大變化。劍池這半年的特殊環境,無法如常澆水,這靈草的生長速度便和正常時間一致了。


    裏麵的空間依然十分逼仄,她不願久呆,澆完水便也出來了。


    傅靈佩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劍池半年日日夜夜地熬,雖然肌理皮肉熬出來了,但精神已是極度疲憊。於是她決定今晚放個大假,休息一夜。


    不過,還有一事未解決。傅靈佩順手一抽,打算先將玉簡過一遍再睡。手移動的時候猛然磕到一物,傅靈佩奇怪地撈了出來。


    是那個金光閃閃儲物袋。


    金色龍紋邊繡精致非常,布料也加了亮閃閃的金粉,十分附合陸玄澈的審美,甚是紮眼。她盯了一會,覺得眼睛略澀,便又塞迴了原處,以求眼不見為淨。


    土財出手,想必闊綽得很。不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為避免過多糾纏,還是不受為妙。


    傅靈佩心想著陸玄澈其人,倒也覺得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確實不能一概而論。


    她笑笑地搖了搖頭,鄭重地取出了師尊給她的丹方玉簡。


    這玉簡與尋常不太一樣,一改四四方方的製式玉簡,呈長條形尺狀,玉質通潤有光,一看便不同尋常。傅靈佩仔細看了下,在玉簡的右下角看了一個半月形的標記。


    莫不是?


    傅靈佩突然想到了玄東記裏有一記載:五百年前曾有半月道人,一手煉丹術舉世無雙,是世間唯一的七品煉丹師,之後再無煉丹師可相提並論。世人趨之若鶩,奉上各種天材地寶,隻為求得他出手一次。後傳他為情所傷,銷聲匿跡了。


    不可能吧?傅靈佩一邊極力否認著猜測,一邊又迫不及待地貼於額頭,神識驗過。


    果真不是。


    傅靈佩苦笑了下,倒也未見有多失望。從小浸淫於各類修真傳奇,即便是兩世為人,仍免不了產生僥幸心理,在獲得某樣不同尋常之物便會生出超常期待。


    而傳奇之所以為傳奇,便是因為它罕見。


    雖然每個人有做夢的權利。不過傅靈佩沒有時間,她的危機迫在眉睫,不論是師傅的,還是家族的。


    玉簡內,隻略略提了本人一些經曆,極為模糊,但從那一凜半爪內也可推斷出此人並非半月道人。


    年歲不對。


    玉簡內提供了從練氣到元嬰的大部分丹方。不過是粗粗簡單地羅列,但是每個丹方上,都有詳細的注解和感悟,對於傅靈佩而言,這才是真正的寶物,給她仍然懵懂的煉丹路上指了一盞明燈,少走許多歪路。


    傅靈佩之前握有的,不過是藏經閣一層最基礎的丹方,人人都可兌換的大路貨。隻粗粗列出草藥配比,旁的一概皆無,全靠摸索。


    可是煉丹師的成就,都是靠無數的靈草堆積起來的,摸索過程中失敗的越多,代價就越大,有這樣一個詳細的感悟,卻能為傅靈佩省卻無數功夫。


    傅靈佩萬分感激。在這個煉丹師敝帚自珍的年代,要得到這樣一份係統的丹方,若不是機緣巧合,便是代價極大。


    楚蘭闊自己的劍都還是扣扣索索升上去的,倘若賣掉此丹方,想必手頭要闊綽許多。不過,以他目下無塵的性格,隻在有需要時才會想起掙些許靈石迴來花銷,自然也是想不起來要賣的。


    傅靈佩內心暖融融的,抱著玉簡,不知不覺睡去了。


    第二日醒轉,已是晚了。


    傅靈佩伸了個懶腰,環顧四周,發現本想逮的嬌嬌已經撒歡出門,不知野哪裏去了。她稍作洗漱,渾身懶洋洋的勁還沒去,一搖三晃地出了門。


    後崖處,楚蘭闊並不在。


    傅靈佩也不以為意,徑自拎著火漓劍,便打算繼續撿起遺漏了半年的習慣——鬥劍,好檢驗檢驗這半年來的成果。


    誰料今日,她站了許久都不見人來,甚至周圍隱隱地空了一圈。


    這是為何?


    她不解地蹙了蹙眉,看著後崖處依然白衫飄飄、人聲鼎沸的場景,一切如常啊,怎麽就沒人應戰呢?


    “我來!”一陣清亮的嗓子驀地想起,隻見金燦燦迴身一旋,白衫繞了一個漂亮的圓弧,舉著一把黑漆闊劍,蹦到了她麵前。


    這是傅靈佩第一次見到金燦燦的劍,與他軟綿的長相不同,這把黑漆闊劍是把重劍,寬約有半個他的臉那麽大,長及肩。


    他站在傅靈佩麵前,洋洋得意地舉著那麽一把重劍,自覺雄糾糾氣昂昂,顯然對挑戰傅靈佩感到極為興奮。


    “起劍!”傅靈佩見此,尊重地點頭,舉起火漓劍向天。


    “師妹師妹!”


    正待金燦燦興奮地提起闊劍,要進行期待已久的比試,卻被斜刺裏衝出的一道綠衫裙打斷了。


    這綠衫裙徑直往傅靈佩身上撲。


    傅靈佩忍不住皺眉,陸籬姝可不像那麽沒分寸的人,從未在她練劍期間打斷過她。


    她收起劍,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之人,止住了她再度前撲的動作,硬聲道,“出了何事?”


    陸籬姝收住了腳步,一張小臉因急切而奔得紅彤彤,幾縷黑發跳到額間,她伸手捋了捋,才道,“師妹,你那什麽,什麽族妹……”


    “傅靈飛。”


    “傅靈飛她——”


    “她怎麽了?”傅靈佩忍不住再問。


    陸籬姝一臉難以啟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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