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積壓的官司一直得不到解決,強占商賈市民財產的事卻時有發生,再加上那些暗中印刷的報紙煽動,百姓們會憤怒的走上街頭,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固然亂是從大司馬的地盤上爆發的,但是主要原因還是烏衣巷中的諸多世家開源節流有些過分了。


    “與荊州無關邪?”謝安反問。


    郗超也不說話了。


    畢竟不隻是王謝各家,還有一些野心勃勃的荊州世家。


    他們綴在大軍後麵入城,早就盼望著能夠在這帝國的權利核心吃一塊肉、分一杯羹,所以仗著荊州軍隊的威風,壓低價格、大肆收購物資,然後哄抬物價以賺取暴利,並且謀求百姓家產,動作幅度更是不亞於王謝各家。


    這百姓的怒火之中,怎麽也少不了荊州世家的一份“功勞”。


    互相問完,郗超和謝安相視默然。


    郗超緩緩說道:


    “城西將無亂事。”


    “城東亦然如此。”謝安表示讚同。


    這口鍋,誰都沒辦法一個人背起來,也誰都無法承受對方背鍋之後自己為了補償對方而做出的讓步。


    所以最後平分,是唯一的選擇。


    當然,百姓的動亂所想要推翻的,可不隻有世家。


    郗超和謝安齊齊向北看去。


    還是要有人來彌補他們的損失,或者站出來一起背鍋。


    比如會稽王。


    “但是朝廷還是要出榜安民,不可一直放任這般亂象。”郗超接著說道,“尤其是建康令的位置,不能再空懸無定了。”


    謝安瞥了他一眼:


    “安民並且約束各家的過分行為,甚至選出來其中一兩個典型多加斥責懲罰,算作給百姓的交代,這些都可行,至少能夠穩住一時是一時。


    隻要杜仲淵一日還在,那麽這蠱惑人心的動亂就不可能真的停止。所以當務之急還是你我幾家攜手,遏製杜仲淵。


    防民甚於防川,杜仲淵這是拿捏住了我們的要害,所以更不能拖延了······杜仲淵,杜仲淵!


    胡人,百姓,皆比不過這杜仲淵!”


    謝安從未如同現在這般意識到杜英對世家製度的威脅。


    他可以容忍杜英在關中推行新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到時候積蓄力量、一較高下,皆可。


    但是杜英現在人走了,卻還是陰魂不散似的挖王謝世家的根,這讓謝安如芒在背。


    謝安越是緊張而謹慎,郗超心中就越是發笑。


    早就看世家們不爽了,杜仲淵倒的確是個人才,現在荊州世家在荊湘之地何等囂張?


    欺壓盤剝更勝於王謝世家,所以才會在建康府中也本性暴露。


    所以說不定這一手也可以在荊州玩一玩,惡心一下荊州世家、逼迫他們尋求大司馬的支持和保護不說,還能順便把鍋甩到杜英的頭上,就說是杜英在背後煽動的。


    這樣還能夠加強荊州內部的團結,讓大家一致對外。


    “動手吧,安石公。”郗超笑吟吟。


    謝安眉頭緊鎖,但還是下達了命令,整個烏衣巷瞬間為之沸騰,早就在恐慌和擔憂之中惴惴不安、枕戈待旦久矣的各家部曲魚貫而出,腳步聲撕碎整個喧囂的夜。


    而謝安反倒是走上謝家在不久前才搭建起來的塔樓,看著城東城西、大火衝天而起,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關中有言傳來,民如水,載舟可,覆舟可。


    如今謝安感覺自己就是在燒一鍋開水。


    水開了,是頂翻這飄搖的舟,還是送我雲帆直掛?


    ————————-


    杜英和他的駙馬同行荀羨約定的會麵地點是龍亢郡。


    選擇此處,一方麵是因為龍亢郡距離荀羨所在的彭城不遠,而杜英在返迴許昌途中也可以折而北上。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守在龍亢郡的是謝奕。


    作為曾經建康府世家公子哥中有名的人物,年幼時的淨街虎,後來講義氣的老大哥,可以說謝奕的名聲在民間並不是很好,但是在世家子弟之中仍然是靠譜的象征。


    有重情重義的謝奕作保,荀羨即使是到了關中王師控製的地盤上,也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龍亢郡雖然現在已經處於半後方,但是在北方仍然還有大量歸屬於慕容恪的散騎斥候活動,雙方之間的摩擦衝突時有發生。


    因而杜英讓謝道韞和郗道茂隨大軍繼續前往許昌,自己則率領一千輕騎前往龍亢郡,隨同的隻剩下新安公主一個。


    也是因為荀羨一樣攜帶了其妻而來,所以帶著新安公主,大家坐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有什麽話也好說。


    龍亢郡已經在望,杜英催動戰馬,加快步伐。


    懷中還抱著新安公主,調皮的秀發從頭盔之中鑽出來,時不時的拂在杜英的臉上。


    杜英笑道:


    “尋陽公主不在建康,而在琅琊,隨著荀刺史一起,倒是餘之前沒有料到的。”


    新安公主本來靠在自家男人溫暖的懷裏,拉下麵罩正昏昏欲睡,聽到杜英的話,解釋道:


    “公主隨駙馬,也已經是朝中舊製慣例了,主要還是因為本朝駙馬並不是閑職,多半都作為皇親領兵在外、鎮守一方,比如大司馬,南康姊姊就隨他在武昌。”


    不然也不會給大司馬留下那麽多妻管嚴的笑料了······杜英心中腹誹一句,就看到幾個黑點向這邊行來。


    斥候前出確認身份,很快杜英就看到了自家嶽父。


    “仲淵,別來無恙也?”人未至而聲先到,中氣十足,謝奕一貫的風格了。


    原本半睡半醒的新安公主打了一個激靈,直接坐直。


    而行到近前的謝奕也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婿懷裏還抱著一個,分明也不是自家閨女,臉色頓時一沉。


    杜英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


    “多日不見,嶽父英姿雄發也。”


    “此為何人?”謝奕自不跟杜英客氣。


    新安公主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這才想起來自己的麵罩還拉下來著,趕忙推上去,緊張的說道:


    “無奕伯伯,是我······”


    謝奕定睛看去,趕忙下馬:


    “臣鎮西將軍謝奕,參見殿下!”


    司馬昱當年就是綴在謝奕、桓溫這兩個大哥後麵的小跟班,所以他的女兒,謝奕當然是見過的,隻是沒有料到今日竟在此時此處再見,一時間謝奕和新安公主都有些尷尬,相顧無言。


    不過謝奕下馬行禮的動作還是讓新安公主一下子反應過來,急忙也跳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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