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恢兒獨自一人在長安······”郗曇喃喃說道。


    他現在就這一個兒子,還指望著郗恢傳宗接代呢。


    可不能出了什麽好歹。


    杜英哼了一聲:


    “知一分一厘,來之不易,日後才能為棟梁之才,若是現在就已經為其妹、為其家所養,那未來又依靠什麽來養?


    民脂民膏麽?”


    他的語氣很重,郗曇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連忙說道:


    “刺史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同時他心裏暗暗叫苦,這杜仲淵到底是幾個意思?


    送給他店鋪,他不要,結果現在店鋪還在郗家的手中,怎麽分成,他卻指手畫腳的,讓郗曇捉摸不透。


    杜英斟酌說道:


    “郗家雖然不算家大業大,但是也不至於幾家店鋪的收入都要斤斤計較。而且以後想要讓這些店鋪真的生意興隆,也得費不少心血,因此······”


    郗曇會意:“刺史言之有理,那就讓茂兒委屈些,拿五成的利潤,如何?”


    郗道茂頓時驚訝的小嘴微張,正想要說什麽,杜英卻瞪了她一眼,嚇得郗道茂又老老實實的坐了迴去。


    “也行。”杜英頷首,對郗曇的上道兒還是很滿意的,“這五成都歸郗姑娘支配,餘也不會插手。今日之後,這些店鋪就都轉到郗姑娘名下吧,餘會讓商曹派人來指點如何經營的。


    等到郗恢從關中書院畢業,若是不想為官,而郗姑娘又不願再管理的話,再轉迴到他名下。”


    郗曇趕忙拱手,杜英這根本就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命令,郗曇哪裏還敢解釋什麽?


    本來郗曇心中就已經做好了把店鋪都直接送給關中的心理打算,現在剩下五成的利潤,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當郗曇離去的時候,還有腳步有些虛浮。


    郗家的家底本來就單薄,被這樣一折騰,又少了一些營收。


    曾經也是名聲顯赫的家族,現在養活一大家子人,好像還真的要靠實打實的俸祿了。


    郗道茂也起身,想要相送,杜英卻伸出手,攔住了他。


    “刺史······”她欲言又止。


    杜英則淡淡說道:


    “既然想要從王家那邊站過來,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什麽都不付出,便想要改換門庭,未免想得太簡單了。”


    “但是······民女並沒有管理商鋪的本事。”郗道茂低聲說道。


    杜英明顯是在為她出頭,打抱不平,而郗曇完全沒有把郗道茂當做郗家人的態度,也的確如針一樣刺在她的心中。


    “什麽不會,就學什麽唄。”杜英擺了擺手,“隻要你想學,無論是阿元還是疏雨她們,都能教導你,當然,有什麽問題的話,也可以請教於我,不過實不相瞞,論這商鋪的管理和經營,餘可能的確比不上阿元她們。”


    “刺史事務繁忙,民女自然不能叨擾刺史,商鋪之事,等民女每日完成該做的工作之後再學便是。”郗道茂趕忙說道。


    “那你平時都有什麽工作?”杜英反倒是不走了,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郗道茂愣了愣:“為刺史整理一些文書,正如前幾日所做。”


    杜英笑道:“是啊,那爾便是刺史府的屬官,杜家的家臣,餘的幕僚,所以怎麽能自稱‘民女’呢?


    作為本少主的左臂右膀,就算是不稱一句‘公子’,也應當稱唿‘少主’才是,若是稱唿‘刺史’的話,豈不是顯得生疏?


    生疏之人,自然不可能隨意出入於餘之書房中,為餘所器重。”


    被杜英這麽一繞,郗道茂暈暈乎乎的,也隻好頷首:


    “那請公子莫怪奴婢唐突。”


    “我家婢女也不用自稱‘奴婢’。”杜英搖頭,“‘妾身’如何?阿元就喜歡這麽自稱,雖然餘覺得還是太謙恭了,弄得很正式。”


    郗道茂小臉兒一紅,聲音如同蚊蚋一般:


    “還······還沒到那個地步吧?”


    杜英打量著她,微笑著說道:


    “郗家的嫁妝,本來就被餘笑納了,今天你爹又給了這幾家店鋪,就當是再加點兒彩頭。”


    “嫁妝明明就是被搶走的······”郗道茂弱弱說了一聲。


    “什麽?”


    “沒什麽!”她趕忙搖頭。


    “有意見?”


    “沒有。”


    “沒有意見就好。”杜英滿意的點了點頭。


    郗道茂則鼓起勇氣提醒道:


    “公子事情繁多,就不要在奴婢這裏耽擱了。”


    “我何嚐不知道事情很多。”杜英歎了一口氣,“隻不過看一看那些人的嘴臉,還不如在這裏陪你說說話來的舒心。”


    說罷,杜英起身:


    “我先去議事堂,記得把昨天的公文和戰報整理一下。還有,你爹把店鋪的買賣契約送過來之後,記得讓我過目。”


    “阿爹他不會做什麽貓膩。”郗道茂柔聲說道。


    “那要是真有呢?”


    她沉默了少頃,低聲說道:“生我養我,父母也。”


    “但是他就也是在欺騙我,郗中丞可不是我的父母。”杜英哂笑一聲,徑直向外走去。


    郗道茂原本低垂的頭緩緩抬起,注視著他的背影。


    眼眸中已經蒙上了一層霧氣。


    不管他所圖的是什麽,至少郗道茂能夠感受到,他是在真切的為自己考慮。


    或許他的所圖,反倒是沒有那麽重要了。


    ————————


    杜英重新迴到議事堂上的時候,王猛和陸納正各自舉杯,品著香茗。


    好一番閑散隱士相對飲的架勢。


    杜英不由得瞥了王猛一眼,是讓這家夥來給吳郡世家一個下馬威的,怎麽就和人家開心的喝起茶來了?


    王猛見杜英過來,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師弟先嚐一嚐這江左雨後新茶,味道甚是不錯,隻用開水衝泡,就有一股沁人清香,當即香煞人也。”


    吳郡世家帶來的茶,又有撲鼻香味,杜英便知道十有八九是碧螺春,隻不過這個時代還沒有這個名稱罷了。


    看王猛一副拉胯的樣子,杜英也隻好露出笑容,正想要說什麽,陸納就先對著杜英拱了拱手,開口說道:


    “刺史率軍征戰在外,所以算來已經有至少兩個月未曾拜訪刺史,懇請刺史寬宥怠慢之罪。”


    說罷,他指了指桌案上的幾個禮盒:


    “這幾個月來,承蒙太守府照拂,吳郡各家的商鋪在城南市集上收獲頗豐,無論是南方的糧食和工具,還是這絲綢、陶器以及茶葉等貨物,都受到了長安百姓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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