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殊沉吟片刻,看向王擢:


    “刺史,殊有一策,可令刺史以及麾下將士更受杜督護之關照。”


    王擢緩緩坐下,不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直接和梁殊同席而坐:


    “且說來聽聽。”


    梁殊斟酌說道:


    “現在杜督護正率軍進攻安定,仇池和涼州遲遲未見動靜,但是唇亡齒寒的道理必然都懂。仇池和涼州,會不會出兵安定,殊也想聽一聽刺史的意見。”


    天水向西便是仇池,因此這些年王擢和仇池楊氏還是沒少“打”交道的。


    “仇池雖為氐人,但世代臣服於朝廷,如今這仇池公還是朝廷所冊封,之前還曾傳聞朝廷意欲冊封仇池公為天水公,徹底令其掌控天水。”王擢沉聲說道。


    仇池是氐人之中一向和漢人朝廷親近的一支所立之國,自曹魏開始就一直為朝廷鎮守扶風、天水等氐漢羌混雜之地,後來關中內亂,仇池逐漸西遷,但一直尊晉室為正統,甚至就連氐人所建立的秦國也不在乎。


    因此從名義上,仇池也是晉室臣子,正兒八經的國公。


    不過晉室對關中以西,這些鞭長莫及的地方,所采取的政策就是單純的攪屎。


    幾乎類似於後世的大英“離岸平衡”那一套。


    畢竟把完全不受晉室實際管轄的河洛和關中當做海峽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


    我大英(大晉)自有國情在此!


    所以晉室久有冊封仇池公為天水公之意,其意圖,自然就是讓仇池氐人和天水的實際擁有者、涼公所封的秦州刺史王擢搞摩擦、搶地盤,從而相互牽製,並且逐漸在長期的摩擦之中積攢下來越來越多的仇恨。


    等到晉室北伐、平定關中之後,雙方已結下血海深仇,自然也就會爭先恐後的向晉室效忠以求能夠把對方置之死地。


    隻不過因為桓溫北伐拿下關中過於順利,朝廷為了不再刺激關中局勢,這個甚囂塵上的傳言,並沒有落實。


    “自王師入關之後,仇池遲遲未有派人前去長安,又或者前去安定表明態度。”王擢接著說道,“梁賢弟之前身在氐人營中,應該也有所了解?”


    梁殊微微頷首:“氐秦和仇池之間,並不和睦。”


    仇池的建立者楊氏,那曾經是被封為“百頃氐王”的存在,奉魏晉朝廷之命,永鎮邊陲,是朝廷承認的氐人之王。


    結果苻家異軍突起,從一個小小的部落一統關中,楊氏自然嫉妒且眼熱,雙方能夠攜手合作才怪呢。


    “但是唇亡齒寒,仇池不見得不會動兵。”王擢感慨道,“不過至少迄今為止,餘麾下的斥候並未探聽到任何風吹草動,也就是說仇池便要動兵,至少也是數日之後。


    而且天水和略陽,都在餘牢牢掌握之中,有士卒封鎖往來道路,所以仇池想要聽到關中的消息,也隻能經由姑臧,一來二去,自然也耽誤些時間。”


    梁殊忍不住微微皺眉。


    王擢說的信心滿滿,但是梁殊顯然對王擢麾下的實力有所懷疑。


    不過仇池若動,自然會有不小的動靜,王擢麾下的斥候也不是瞎子和聾子,所以王擢敢打包票,那就好。


    “至於涼州······不好說,這個真的不好說。”王擢欲言又止,歎了一口氣。


    “刺史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梁殊好奇道。


    他的意思,自然是“你不盡說,那我這計策也不知可行與否”。


    “涼公張祚,生性多疑且得位不正,出兵,恐怕是必然的。”王擢沉聲道。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擔憂。


    杜英一路勢如破竹,可是最後這安定,麵對氐人的負隅頑抗,麵對張祚很有可能的橫插一腳,杜英能不能應付的來?


    而自己私下聯絡杜英,大概也很難是什麽秘密。


    杜英若敗了,那自己的地位就會變得很尷尬。


    梁殊當即笑道:


    “是也,涼公若出兵,則杜督護勝負難料,而刺史能率軍及時趕到安定,或掩護督護,或截殺涼公,那麽敢問刺史,杜督護可會忽略刺史之功?


    甚至到時候重用刺史而或者其餘親信,並且對刺史多加褒獎,都在情理之中,不是麽?”


    王擢的眼中登時爆發出精光。


    若是自己能及時出現在安定,甚至力挽狂瀾——不錯,經過梁殊這麽一描述,王擢已經能夠想象現在杜英正麵臨著怎樣的為難處境——那好處還能少得了自己的?


    “若,若真如此,餘豈不是仍有青雲平步之可能?”王擢一把抓住梁殊的手,激動的說道。


    梁殊嚇了一跳,心裏忍不住吐槽一聲:


    就刺史你這個城府,想要再上一層樓,不見得是好事啊,怕是要被長安太守府的那些妖孽們玩的團團轉。


    所以老老實實的拿下一個大功勞,然後去當個富家翁,也不是什麽壞事。


    畢竟若真的能夠在安定戰局中發揮重要作用,杜英更是會對王擢以禮相待。


    不過看王擢激動,梁殊還是把這些話憋了迴去,不忍潑冷水。


    “刺史覺得,出兵安定,可行否?”梁殊直接問道。


    王擢卻並沒有迴答,似乎在掂量著什麽。


    梁殊登時會意,這家夥是在盤算自己的損失會不會太大,畢竟在他看來,他麾下的這些兵馬才是杜英對他客客氣氣的重要保證。


    梁殊便有些無奈,王擢不知,以杜英對手下的嚴苛要求,是看不上這些烏合之眾的:


    “難道刺史認為自己還打不過涼州其餘兵馬不成?”


    王擢登時一拍桌子:


    “涼州統兵者,張庭堅,豎子爾!至於那什麽宋混、趙長之流,名不見經傳,世家紈絝,如何能比得上我秦州兵馬?!”


    梁殊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王擢情緒的調動,隻需要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激將法。


    當然這也是由於涼州其餘的將領實在是太過無能,所以就連王擢這等欺軟怕硬又膽小之人,都完全不怵他們。


    若是換做苻雄或者苻生,王擢恐怕就會連連擺手,表示自己守衛天水的任務仍任重而道遠、不應擅自離開了。


    說罷,王擢豁然起身:


    “這次多謝賢弟提點,餘即刻點齊兵馬,前往安定!”


    ——————


    安定城下。


    攻城戰鬥已經進行了兩日。


    一開始雙方士卒都士氣熊熊,但是幾番拉鋸苦戰之後,很多人變得沉默,隻是機械的揮動手中的兵刃,爭奪著一道道壁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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