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曹掾史,兩位可能擔之?”杜英接著問沈文儒和全旭,“不管江左、荊蜀,會如何反對或者想要插手,餘皆會為爾等遮蔽,隻需爾等把這市集建好,真的匯聚北方財富於此!”


    話已至此,全、沈二人自然也沒有猶豫,其實便是到時候行事有所掣肘,他們也已經知足。


    總比現在實際上是負責這些事,但總歸缺了一些名義來的好。


    “我等必為太守盡心竭力!”


    異口同聲。


    杜英看著躬身的兩人,看著忙碌的原野,幾乎可以想象,在這個冬天,將會有怎樣的奇跡拔地而起。


    “不隻是為我。”杜英緩緩說道,“餘更希望,你們真的能為這一方土地,這土地上的萬民,盡心竭力。”


    全、沈兩人對視一眼。


    為生民謀福祉,成百姓之青天。


    這是很多為官者都掛在嘴上的,但是正所謂“天地君師親”,老百姓在這個序列裏甚至連個位置都沒有,所以官僚所維係的,不還是這既有的秩序和掌璽的天子?


    剛剛聽到這句話,他們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杜英隻是客套一下。


    然而杜英的語氣緩慢而鄭重,讓他們突然間覺得,這似乎並不隻是客氣。


    杜太守,或許真有此意。


    雖然理解不了太守的真實意圖,但是既委以重任,那盡本職便是。


    事已敲定,接下來就是選派下屬文吏的事,這個也簡單,畢竟現在沈文儒和全旭手下也有不少幹活的人,直接把身份換一換就好。


    “師兄,你說,他們有沒有理解我是何意?”


    迴城的路上,杜英和王猛並駕齊驅。


    王猛看了杜英一眼,悠悠然說道:


    “人心叵測,各有其誌,餘何知之?”


    你問我,我知道個錘子。


    杜英無奈,自家師兄總能把憨憨的話說的文雅而大氣。


    “那師兄呢?”


    “矢誌不渝,隻為初心。”王猛這一次露出了笑容。


    不管他們有沒有理解,王猛是理解了的。


    師弟和他,誌同道合。


    杜英心中了然:“那迴城吧,還有一堆公文。”


    “過兩日便是婚禮。”王猛說道,“仲淵最好還是去軍營之中先走一遭。


    和將士們分享喜事,也是好的。這亂世之中,還是要把將士們的心,牢牢握在手中。”


    “便聽師兄的。”杜英揉了揉眉心。


    其實他說的處理公文,更重要的是奔波多日,實在是有點兒扛不住,所以想要找個地方往那裏一坐,看看公文再眯一會兒,也是好的。


    但是師兄既然主動提出來了,那杜英自然不會拒絕。


    “那師兄就先迴去了,這參謀司的小子們,辦事到底不牢靠,師兄啊,得看著他們。”王猛接著一本正經的說道。


    杜英登時愣住了。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去軍營,而你去看公文,順便摸魚劃水的?


    之前真的是高看了你一眼。


    王猛臉上的神情愈發堅毅,一副收買人心的事,師弟你盡管放心去,而為你保障後方,甚至不惜得罪各方利益的任務,就盡管交給師兄吧。


    杜英哼了一聲,一把抓過王猛的馬韁:


    “參謀司現在做事早就沒有那麽毛躁了,而且還有閻負和阿羯在,師兄多慮了。


    軍中的將士們,也曾經在師兄麾下征戰,想來也是很想念師兄的,何不與我同去?”


    王猛正著急的想說什麽,杜英已經揚起馬鞭,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是王猛的那一匹。


    接著,兩匹馬齊齊掉頭向著城南軍營而去。


    “杜仲淵,你耍賴!我不去啊!”


    唿喊聲在原野上迴響,久久不停歇。


    親衛們一個個拍馬跟上去,神情依舊肅然。


    這兩個家夥耍寶,大家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現在隻求你們能夠小聲點兒。


    堂堂太守和郡丞不覺得丟人,其實親衛們還是覺得挺丟人的。


    ————————————


    長安城,謝府。


    大婚將近,謝奕再一切從簡,也不可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尤其是以謝奕對謝道韞的疼愛,看著太守府都掛出來了紅條繡球的裝束,謝府這邊更是不能落了下風。


    屋簷下,紅帶高懸,甚至謝奕還專門讓人把整個牌匾都包裹了一遍,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武夫本來就不講究這些,圖的可不就是一個喜慶?


    尤其是今日,更是格外的熱鬧。


    一箱箱彩禮,從太守府起運,直入謝府中庭,一個又一個的大箱子,堆得滿滿當當,充分體現了太守府對這次婚事的重視。


    而且彩禮的挑選上,更是別出心裁。


    黃澄澄、銀亮亮的金銀珠寶其實並不是非常多,現在長安城內城外,王師百姓,無數人張嘴嗷嗷待哺,各處建設都是用錢的時候,就算是這些錢,謝奕收下了轉頭作為陪嫁在還給杜家,而或者幹脆直接投入到長安建設中,也顯得多此一舉。


    所以這裏麵,有兩箱子從氐人皇宮之中查抄出來的散佚古籍、有氐人公侯的衣甲佩劍,還有一套火紅色,勾勒著金絲銀線的嫁衣。至於其餘的家具之類的,也都是從氐人府上查抄出來的。


    甚至看一些器物的裝飾構造,儼然是皇家之物。


    不過氐人的秦國朝廷,典午正朔是堅決不可能承認的,這皇家的物品打造的再怎麽富貴逼人,那也是偽朝之物,不值一提。


    因此也給了法隨一個鑽空子的機會,這樣自不算僭越。


    而法隨選擇這些彩禮,顯然也是投其所好。


    謝奕俯身緩緩的捧出來那把氐人所用佩劍,霍然抽出來半截,劍刃如雪、大巧不工,帶著氐人一貫的粗獷豪放,卻又有著百兵之祖的端正霸氣。


    輕輕撫摸著劍鞘,謝奕自然是愛不釋手。


    “咳咳。”跟在身側核對禮單的謝湖輕輕咳嗽了兩聲。


    謝奕登時反應過來,趕忙把劍合上,訕笑道:


    “見獵心喜!”


    雖然這的確是他想要的,但是架不住現在正是喜慶的時候,不適合將這刀光劍影展現出來。


    “把這幾箱書,直接給阿元送過去,她必然喜歡。”謝奕接著指著那些古籍,喜滋滋的說道,“等到派人謄抄整理之後,再送一份去江左。”


    便讓江左那些人看看,王師北伐,可不是窮兵黷武。


    振興文脈、維護聖賢學問,王師亦勞苦功高。


    謝湖忙不迭的答應,看著謝奕穿行在一個個大箱子之間,喜不自禁的樣子,接著不由得微微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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