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窘迫不已地站著讓薛氏調笑了一陣,好不容易才被放迴自己院裏。

    關上房門,她拿著信仔細端詳。

    長到這麽大,第一次有人給她寫信,這感覺很新奇。

    信封上的字端正有力,看不出林湛平日裏沒個正經,寫的字卻與他的人一點都不一樣。

    青柳帶著幾分期待,小心拆開信封,裏頭有好幾張信紙,折在一塊,她展開來,信裏頭竟沒有寫字,而是畫了一幅幅畫。

    她又是意外又是鬆了口氣,原本還擔心自己字認不全,看不懂他的信。沒想到林湛這樣別出心裁。

    青柳嘴角不自覺含了笑,心裏發甜,感念他的體貼。

    她將信紙壓平了,才拿起來一張張仔細地看。

    第一張畫的是一座巍峨的城門,比她上一次去縣裏所見的還要高大許多,城門上寫了平安府幾個大字,城樓上站著手持□□的守城士兵,城外的百姓正排著隊進城,想來是林湛策馬途徑府城所見。

    第二張則是一座廣茂的山林,他單人獨騎在林中奔馳,夕陽西斜,倦鳥歸林,遠處隱隱約約可見寺廟鍾樓向上曲起的簷角。

    第三張是他夜宿一間荒廟的場景,破敗的廟宇,殘缺的泥像,屋頂牆角布滿蜘蛛網,屋子中間生了一堆火,林湛正坐在火堆旁烤兔子。

    看到這裏,青柳微微皺了眉,荒郊野外的,他又是一個人在外,不知道安不安全。

    慢慢翻過這一頁,底下還剩最後一張。紙上林湛躺在草堆上,枕著手睡了,這景象隻占了信紙的一個角落,旁邊空著的地方又畫了許多東西,青柳眯著眼睛細看,等看明白,頓時就麵紅耳赤。

    他、他竟在上頭畫了那種畫!

    青柳立刻燙了手一般丟開,麵上紅得快要滴血,眼神飄飄忽忽,不敢往桌上看上一眼。

    隻是剛才看得仔細,那兩個小人抱在一塊,各種各樣的姿勢就像烙在她腦子裏一樣,怎麽也趕不出去。

    她徒勞地甩了甩頭,咬著唇又是氣惱又是無奈。

    這時她才明白第四張信紙這樣布局的含義,恐怕那兩個癡纏的小人,就是那人夢裏的場景!

    青柳羞得全身都熱了起來,這人、這人……真是,趕了一天的路,累成那樣,竟還有精力做那樣的夢,在夢中變著花樣的來,比他在家裏都能折騰,他還都給畫下來了,也不怕讓人瞧見!

    青柳紅著臉,腦中鬧哄哄地呆坐了一陣,心仍怦怦跳著,她閉著眼摸索著把第四張信紙翻過來倒扣在桌上,這才鬆了口氣,又拿起前邊三張,打算再看一遍。

    夜晚,青柳躺在床上,望著床帳發呆。

    不知道他到了哪裏,今晚有沒有落腳的地方,他此時在做什麽,睡了麽?

    是不是……又在做不正經的夢?

    與此同時,正靠坐在一棵樹下打盹的林湛猛地打了個噴嚏。

    他睜開眼,揉揉鼻子,咂咂嘴,有點惋惜,剛夢到媳婦兒,才把人哄到床上,啃了兩口,就被噴嚏吵醒了。

    媳婦兒現在做什麽呢?給她的信應該收到了吧,媳婦兒肯定很驚喜,嘿嘿……

    這日午後,青柳練完字,坐在院中枇杷樹下納鞋底。

    這幾日下了幾場雨,頭頂上的枇杷長得越發快了,一串串豐碩的果實,把樹枝壓得直往下耷拉。枇杷果皮青裏帶著一點黃,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摘來吃了。

    許嫂子從外頭進來,手上端了個白瓷碟子,放在青柳身前的石桌上。

    青柳一看,“呀,是桑果,哪裏來的?”

    許嫂子道:“是才從小遙山上的桑田裏摘的,太太立刻就讓我給您送來,新鮮著呢。”

    今年雨水多,這桑果一顆顆存滿了汁水,黑得飽滿透亮,看著就惹人喜愛。

    青柳小心拈了一顆放進嘴裏,直點頭,“很甜,嫂子也嚐嚐。”

    許嫂子笑道:“我的份已經領到了,這是給您的,您若喜歡,一會兒我再去廚房端一份。”

    青柳道:“這些就夠了。”

    許嫂子看到她手裏的鞋樣,瞧那大小不像她自己的,便問:“這是給大公子做的鞋?”

    青柳不好意思道:“我胡亂做做,合不合腳還不知道呢。”

    許嫂子笑起來,“隻要是您做的,不管合不合腳,大公子鐵定穿上就舍不得脫下來了!”

    青柳含羞低了頭。

    許嫂子迴到自己屋裏,想起今日周家人找她說的話,在心裏搖了搖頭。

    當初林家與周家關係親近,大公子還和周家的小姐定了親,本是眾人羨慕的一對金童玉女,可惜後來大公子出事,周家上門退親,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兩家再無交集。

    其實老爺太太心善,原本就沒打算讓周家小姐給大公子守節,這親事肯定

    是要退的。

    隻是周家太不講情義,當初噩耗傳來,大公子連屍首都無處可尋,太太一直不願相信,連靈堂都不讓人設,隻堅信人還活著。

    可偏偏沒幾天,周家就急不可耐地上門說要退親,是認定大公子迴不來了,沒多久又說了另一門親事。這頭大公子末七未過,那邊周家小姐已經敲鑼打鼓做了別人家的新婦。

    既然當初像是急著出火坑一般嫁了別人,那就該硬氣到底,不要迴轉。

    可惜周家如今偏偏又有幾分後悔了。

    周家小姐那一嫁嫁得並不如意,與丈夫不和,婆媳不睦,過門三年又無所出,於是和離迴了娘裏。這幾年一直住在家中。

    所以周家聽說大公子迴來了,就動了心思,讓家裏下人來打探消息,探到了她這裏。

    許嫂子又搖了搖頭,且不說如今大公子大奶奶如漆似膠,大公子恨不得和大奶奶黏成一個人,就算他們兩人感情冷淡,也沒有周家小姐插足的餘地。

    林家的祖訓,就不允許休妻再娶,也不許納妾。

    此時林湛已經到了上清宗,正光著膀子趴在床上,渾身上下都是青紫瘀痕,全是被揍的。

    上清宗還和十幾年前一個模樣,隻除了多了幾個生麵孔,宗門還是那宗門,山頭還是那山頭。

    聽說從前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總之是他們林家的祖宗第一次來上清宗時,宗門就是這個樣子了,恐怕幾百年後也還是一樣。

    他連著趕了四五天,一路餐風露宿,滿以為會見到師父師兄弟們感動得痛苦流淚的場景,結果剛照麵,就被師父痛揍了一頓。

    後來他和他們說起這些年的經曆,講到迴家後白得了一個媳婦兒的事,不由炫耀了幾句,又嘲笑了一番師門一整窩的光棍,結果又被羨慕嫉妒恨的師兄弟們毆了一頓,現在全身散了架,隻能老老實實趴著。

    他撓了撓頭,趴在床上咬著筆杆,想著如何把被揍的這段畫得英俊一些,寄給媳婦兒看看。

    潘黎端著藥進來,道:“師兄,我幫你擦藥吧。”

    林湛擺擺手,“一會兒我自己來,對了小梨子,別喊我師兄了,現在你才是大師兄。”

    潘黎苦笑道:“那是因為師兄你和閆師兄不在,不然怎麽也輪不到我。”

    林湛道:“你小子就是太慫了,既然都把別人打趴下了,他們叫你一聲大師兄你還不敢應?”

    潘黎老實道:“他們叫我敢應,師兄叫我不敢應。”

    “嘿……還敢歧視我,你等著,等我爬得起來,立馬把你揍趴下。對了,今天怎麽沒見黑臉?”

    潘黎看了看他的臉,默默把那句你現在才是黑臉的話憋下,道:“閆師兄在京都。”

    林湛歪歪頭,“去哪裏做什麽?哦——我想起來了,現在輪到他在那裏做肉票了?”

    潘黎默默點頭。

    林湛嘿嘿一笑,“憋死他。”

    潘黎看他得意,忍不住道:“閆師兄在京都娶了公主,現在是駙馬爺了。”

    林湛瞪大了眼,“小梨子你沒騙我?就黑臉那樣,還有公主瞧上他?那公主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潘黎道:“我沒騙你,閆師兄已經成親一年了。”

    林湛不可置信地捂著胸口,有點憋屈,又有點心痛,他還以為自己是眾多師兄弟中唯一一個娶上媳婦兒的,嘚瑟了一圈,還被眾人揍了一頓,結果現在才發現,有人動作比他快,那個人還是天一黑就找不到人的黑臉!

    這一頓揍白挨了!

    還被死黑臉打了臉!

    他心痛,他憋屈,他需要媳婦兒的安慰。

    林湛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小梨子你出去吧,我要靜一靜。”

    潘黎見狀,便把藥留給他,又交代了一遍讓他記得抹藥,才帶了門出去。

    人一走,林湛立馬又生龍活虎,抓耳撓腮地給他媳婦兒寫信。

    對了,昨晚好像夢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姿勢,畫下來都畫下來,寄給媳婦兒看看,迴去了好好哄哄她,到時候說不定都能試一遍。

    想著媳婦兒滿臉嬌羞的模樣,林湛咽了咽口水。

    哼,被黑臉搶了先又怎麽樣,他媳婦兒肯定沒自己媳婦兒乖巧聽話!

    作者有話要說:趕上了……好歹沒過十二點,今天的假條在文案最上麵,一抬頭就瞧見了,夠顯眼了吧=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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