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房間光線半掩,看不清窗外長廊。慶幸潘冬月不在,春香一貓身藏去了裏屋,急急的尋了衣裳要換。

    肩膀上濕透,胸前的傷口隱隱又有些開裂,春香咬著牙,深吸一口氣將粘在傷口上的布條兒狠心扯了下來。這一扯,下腹部便又跟著抽了一抽,生生痛去了三魂七魄。

    才清換完畢,正準備套上幹淨衣衫,卻聽後頭傳來女人戲謔嗓音:“喲~,怎麽沒邀人家上來坐坐?”

    軟趴趴的,不是潘冬月還能是誰?

    嚇得春香差點兒沒蹦起來,一件男子布衫在胸前緊緊護住,扭過身嗔怒道:“又不是貓……走路一點兒聲音都不帶。”

    她是自小恨著潘冬月的,恨她將她帶離故土,恨她讓她得了如今這樣處境……或許心裏頭不承認,她其實還恨她當年那樣一個絕色人才,後來卻如此自甘墮落。雖懶得同她吵架,平日裏說話卻是硬邦邦,一點兒感情0色彩都不帶。

    潘冬月早已見怪不怪,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掃了眼春香鎖骨處的一點紅印,磕著瓜子兒迴她道:“遮什麽?看你這身骨頭,上輩子定然也離不開風月。這不,才開了紅花就招了碟兒,差點沒被整條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瞧見……此刻還要同我裝甚麽?嘁~”

    “你……”被戳了弱處,春香頓時沒了語言。

    難得能將這倔強丫頭堵住,潘冬月捂著小帕兒笑了。她原也是個人緣不好的,平日裏即便得了空閑,寧可趴在廊上發呆,也懶得下樓同姑娘們攀交,落了個“假清高、不自量力”的壞名聲,也難怪春香和一毛自小被人欺負。

    春香不理她,兀自貓著身子在床底下找尋。

    她是在三歲上的年紀離開越國的,出生時手心裏抓著一塊小紫玉,頸上還帶著一點紅印胎,待長大,那胎記便成了個牙痕的形狀。記憶力依稀記得從前還有個奶娘,奶娘將那紫玉放進香囊,成了她貼身的“女兒香”,又摸著那牙痕“可憐蟲兒,可憐蟲兒”的歎了好半天氣,方才抹著眼淚離開……兩步一迴頭,那背影萋萋惶惶,即便她那時候還小,卻也一輩子刻進了腦海。

    潘冬月後來便總拿這個嘲弄她,說她上輩子定然欠了哪個男人的舊情未還,這輩子再怎麽扮男兒裝也逃不出紅顏薄命。少時的年紀,受不得一點兒傷自尊的言語,春香那時候便下了狠心,這輩子寧可做個隻與筆墨相交的執筆女官,也不要靠著賣笑求歡討要生活。

    然而床底下的箱子裏卻是空空,早上才

    放進去的被褥床單不見了。春香聲音裏便帶了急躁,仰起頭來:“你早上又來過我房間?”

    潘冬月磕瓜子的手豁然一頓,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瞟了瞟窗外:“來了又怎樣。”

    春香一楞,抬頭向走廊看去——該死,一片片布料正皺巴巴的在屋簷下晃蕩呢。氣得她大步將將,一股腦兒全給攬了迴來:“都說過無數次,以後別來我房間,別亂動我東西!如何頻頻還要動?”

    潘冬月不悅了,瓜子殼兒往窗外一撒:“臭丫頭,上了幾天官學,就以為你與我當真有什麽不同了嚒?終究還是女人不是?要我說,你也別上那勞什子書院了。考什麽女官?進宮可不是你以為的那麽好玩。還不如和我學些勾人眼珠子的歌舞技藝,日後瞄得一個好人家嫁過去,也好討得男人歡心。”

    最是不喜同她說道這些,春香將床單在窗前晾整齊,兀自走去屏風後理好衣裳,又從牆角縫隙裏取了些私房,擦過潘冬月風一般就往樓下走:“進宮也比在青樓賣笑好。你沒有進過,又如何知道裏頭是個什麽模樣?”

    潘冬月卻突地愣怔了,久久地才悶出來一句:“哼,你不愛學,我還舍不得教呢……記住你今日說的這話,日後可別後悔了找我來哭。”

    ——*——*——

    說來也怪,那公子墨一走,雨竟忽然停了。天邊一道彩虹掛出來,此刻又是個陽光明媚的晴好天。

    小胡同裏一群十一二歲的毛孩子正在欺負潘一毛。都是香粉街上出生的娃兒,也占了各自老娘的風光,誰家的“姐姐”風頭正盛,誰就是這條街上的“帶頭老大”。

    他們將潘一毛堵在牆角:“叫爹,叫一聲爹爹不打你!”

    潘一毛縮在犄角旮旯,嚇得兩眼哀哀冒著淚花兒,卻還是嚶嗚著不肯服軟:“阿穆才是我爹爹……我才不叫你們……嚶嚶……”

    一群孩子便憤怒了。在這條香粉街上,一身清風不染塵俗的穆容先生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是神聖的,他親切和順,卻又輕易不與人接近,憑什麽這個小呆子卻偏偏得了他的另眼相看?

    帶頭老大將巴掌揚起來:“還‘阿穆’呢,哼!”

    “嗚哇——”潘一毛小嘴兒一癟,再合不起來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句句穿透人耳膜。怕果然將午休的穆容先生吵醒,一群孩子急躁起來,那惡劣些的便抬頭去踢潘一毛的膝蓋:“臭小子!還沒煽你就哭,快給老子跪下來磕頭!”

    “撲通——”潘一毛被踢倒在地,小手兒在青石上擦出來一條紅絲。

    “阿寺會替我報仇的,嗚嗚——”他抹著小臉蛋說。

    “還哭,抽-死你這隻烏鴉嘴!

    “該死,快跑!他家阿寺哥哥真的來了——”有孩子惴惴地迴頭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襲青衣的春香手裏拿著一根竹鞭子殺氣騰騰走進來。這位哥哥雖不怎麽愛說話,但最會出損招兒,平日裏大夥可沒少吃他的啞巴虧,嚇得一群亂哄哄的就要跑路。

    春香牽起弟弟,伸出長腿在巷口一堵,冰著一張臉:“都給我站住~~。方才動手的、想要打架的,自己乖乖站出來。”

    “不是我、不是我。”孩子們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一個個往後頭縮了起來

    “……欺弱怕硬。”春香便勾起嘴角,一方素色頭巾下笑容好生冷冽:“今日便饒了你們,下次再讓我撞上,看不去了你們一層皮。”又從懷裏掏出來幾粒碎銀子:“哪個膽大的出來,今夜隨哥哥去亂墳崗收拾一個人,這些就是你們的了。”

    孩子們不動了,眨巴著眼睛互相對看著,忽然地又齊齊湧過來。

    “阿寺哥哥,我一指頭擼倒一隻老母豬——”

    “你妹,別擠我,老子一根鼻毛都能把你小子撂倒!”

    ……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雖然心中割肉一般心疼銀子,終究卻得了一群童子軍。春香便又從懷中掏出來一紙信箋,給了那所謂的帶頭老大:“你去替我把這封新送到花家大少爺手上,就說我晚上提前半個時辰等他……有他想看的秘密。”

    老大哎哎應著走了。

    春香想:這學也上得差不多了,宮中女官不多久就要開選,今晚就將這兩年的仇兒給報了吧。

    她是沒有把握花雲間到底肯不肯提前來的,那惡少從來頑劣善變,他心裏頭想的是什麽誰又能猜得出來?

    然而到了夜晚的時候,才將一群小毛孩子隱好,不遠處便是一股熟悉的青草淡香幽幽襲進鼻端……同學二年,自然曉得那是他身上的味道。果然一迴頭,亂墳堆裏一名傾城少年正衣炔翩翩向這邊悠悠走來。

    他也許為自己竟然應了一個娘娘腔的約而覺得很是丟人,背著手,雖步履翩翩,表情卻不情不願、倨傲不屑,很是個別扭。春香忍不住想笑:嘿,臭小子,想不到原也是個單純好騙的角色。

    卻故意咳了咳嗓子,捺住上翹

    的嘴角淺淺作了一揖道:“哦呀~,花少果然守時。”

    “哼。”花雲間低頭斜覷了春香一眼——白麵紅唇,睫毛彎彎上翹,安靜又纖弱,依舊還是那一副討人厭的小模樣,隻難得今夜一向清冷的小臉上卻隱隱帶了絲兒嬌笑,竟又憑添了一絲嫵媚。

    ……該死的嫵媚!

    他怕自己看錯,又狐疑地定睛凝了一凝;那廂春香心知肚明,偏偏又故意將眸子彎了彎,嘴角翹了翹。

    咕……

    花雲間就說不出話來了。他本來是做好了一番舌戰的準備,甚至還在腰帶裏藏了一包迷藥,倘若這小子軟硬不吃,他便將藥粉兒一撒,強-剝了她的衣裳看看她到底是雌是雄。若是個雌的,從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他一個大男人才不屑和一個平胸小娘們計較;若是個雄的,待胖阿富一來,直接塞麻袋裏扛去給那賤衛貌蹂躪便罷。

    怎麽想這個從來嘴刁的臭小子今夜卻突然換了張好臉?……這家夥是鬼變的麽,白日裏和夜晚竟然堪堪兩個模樣?

    說到晚上,那個水下肌-膚相貼的一幕又浮上眼前來……該死的,若不是這兩日夢中頻頻被那不堪一幕折磨,今夜如何他也不肯來會這小子的約。

    花雲間一襲精致暗紋白裳一撂,自跨了腿兒挑了一處墳頭坐下,彈開扇子遮住半張傾城之顏:“說吧,到底有什麽稀奇的要給本少爺看?”

    他的聲音陰冷冷的,很是不耐煩。嘴上在說話,一雙鳳眸卻是看都不稀罕看一眼春香。

    沒關係,讓你裝。

    春香也不計較,自在花雲間對麵站定:“既然邀約,那便自然是花少您好奇的呀~”她故意將聲音放軟,清冽雙眸裏仿佛含了一汪清泉水,亮晶晶的,一邊說一邊又作不經意模樣伸手拭了拭頸間一顆香汗。

    那汗滴兒便順著鎖骨末端嫋嫋往頸下滑去,去的地方一片肌膚-嫩-白-細膩,隱隱似有渠兒勾勒。夜色下那暗渠兒泛著盈盈潤澤,好似輕輕在上頭一摁,她都能溢出一絲水兒來。

    該死的,這不男不女的小妖精!

    “咳。”一柄精雕玉骨折扇後,花雲間哽了哽喉嚨:“既如此……那便乖乖將衣服脫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喵嗚,是親們的有愛喚醒了俺的瞌睡咩?今天竟然不困o(>﹏<)o群撲倒大家,來吧,隨意蹂躪→→。。ps:溫馨提示-----手機看文的親們,前麵有補了半章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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