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間在林中匆匆穿行,一樹花枝觸了他墨發,片片桃紅落滿少年瘦削的肩頭。

    阿富隨在後頭亦步亦趨,半邊臉蛋被打得又紅又腫。他方才饑渴難耐,見那畫兒被踩得稀爛,架又打不起來,按捺不住便去尋了斐玉環。可好,那斐玉環藏在樹後,一手托著烤乳豬,一邊看著與公子墨曖昧親密的潘寺春,正是滿臉哀怨呢。

    通常情況下,女人受了情傷時,是最容易投懷送抱的。他一激動一個猛撲了過去,不成想反倒成了她的出氣筒,那肥厚的一巴掌煽下來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立刻就腫了半天臉。

    因見花雲間越走越快,臉色陰沉沉好生嚇人,趕緊哈下粗腰囁嚅道:“花兄,小弟真心不知那姓懷的王八蛋畫的原來是你!不然便是倒貼老子,阿呸,小弟都不會買他的畫……若是、若是我存心壞了大哥清譽,甘願天打五雷轟,上天入地不得好死!……”

    “轟——”天空很不適時地響了一聲悶雷,大片烏雲黑沉沉壓下,一場大雨眼看就要來臨。

    這操-蛋的天氣!阿富很冤枉,訕訕地將剩下的話咽了迴去。

    “你剛才說~~,那畫都是在哪裏買的?”花雲間終於頓了足,嗓音幽幽像要穿透人骨髓。

    阿富便又有些腳軟:“在、在……都怪潘寺春那掃把星!那次小弟正準備堵在胡同裏揍他,哪裏想正好有人問小弟要不要買畫……那上麵的圖,看、看一眼就走不動路了……大哥你也知道我就好那一口……此後但凡每隔一段時日去那裏蹲上一蹲,便都能買到畫兒,這就買了一二年……”

    口中說著,因見花雲間臉色越來越難看,嚇得趕緊又照青腫的臉上摔去兩巴掌:“我真該死我!我見-色忘義我!……隻、隻是那姓懷的王八蛋倒是一次也不曾見過……聽那賣畫的老板娘說、說是個窮書生,平日裏不常出來見人。”

    他一激動就結巴,聽得花雲間好生不耐煩。

    花雲間一柄玉骨折扇狠狠照阿富腦袋上一磕,橫眉冷顏道:“哼,好個不要命的窮書生,竟然敢惹到本少爺頭上!……你給我盡快去打聽打聽,待查出他來,爺定然要讓他生不如死!”

    “誒誒,是是。”阿富腦袋磕得如小雞啄米,心裏頭越發恨不得兩指頭立刻把潘寺春捏死,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又諂媚道:“那個……小弟後來想了又想,此次大約還是離不了那姓潘的小子作祟,不然如何畫卷就輕易入了衛貌之手?還有,你看他今日與那公子墨親親我我的

    賤模樣……嘖嘖,比個女人還要水性楊花!便是大哥果然不喜歡男人,畢竟初吻也貢獻給了他,親也親了,摸也摸過,他這樣快的就轉投他懷,傳出去實在很丟大哥臉麵……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當真隻有一小截兒金針菇,日後還用不用抬頭做男人了……”

    那最後的一句細小如蚊蠅,然而卻又偏偏咬字尤其清晰,這哪裏是好心替花雲間泄火出氣,分明就是火上澆油!

    雖知道這胖子耍的是什麽鬼心思,花雲間的臉色亦還是越發難看了。一雙鳳眸凝著不遠處一高一矮的二人,靠得那樣近的距離,一個滿麵羞惱抬頭嗔怒,一個笑眸彎彎好壞盡收,有大雨滴答落下,他們便又同時覆著長長黑裳迅速地往桃花樹下鑽,連腳步都是那樣齊整……該死的,怕被本少爺看清,那隻笑麵狐狸就讓你如此放心麽?

    分明隻差了一瞬便能將那臀後的貓膩看清,怎麽知道憑空卻殺出來這樣一個不知來由的男人。最是個高傲不肯服輸的性子,花雲間心裏頭說不出理由的不爽快,俊朗眉宇間那縷黑雲更甚:“哼,聽你的意思……可是已經想好了如何懲治他?

    嘿嘿~~正中下懷!

    胖子使勁捺著嘴角:“京城誰人不知小弟性純良、重義氣,自然事事要替大哥想個周全~~!小弟已著人打聽,那衛貌平日裏頂喜歡去的就是翠香苑阿滿姑娘的屋裏,阿滿可是暗戀花兄好些時日了,小弟給了她些銀子,隻說是替你辦事,她便立刻答應下來。今夜她先將衛貌灌進合歡散,帶小弟在亂墳崗將那娘娘腔往麻袋裏頭一裝,再往衛貌窗子裏一送……嘿嘿~,等生米煮成熟飯,一來可將花兄名聲洗白,二來還可一箭雙雕報了那奪鳥之仇。你看是如何?”

    他娓娓道著,興奮得滿嘴口水亂噴,因見花叢之下少年臉色不明,便又很“關切”地添了一句道:“呃……花兄,你可是舍不得那娘娘腔?……沒關係沒關係,若是花兄果然愛那小賤男,小弟這一番苦心作罷也無妨~~”

    “少爺,少爺——,老太太讓小的前來送傘——!”天空烏雲壓得更甚,桃花林外有小廝舉著竹傘邊嚷嚷邊向這邊跑來。

    “哼,他若果然是‘他’,便是扔給十個衛貌糟蹋,爺都由得你去。”花奶奶的嘮叨天下無人可比,花雲間甩了袖子,頂著大顆雨點迎上前去:“……對了,給我去查查那公子墨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那末後的一個‘他’,讓胖子聽得好生抑鬱……什麽叫“他若果然是‘他’?”

    忽然間

    覺得大哥自從在河裏被潘寺春勾了魂,這幾日突然便得深沉了。傻愣愣站在原地,眼看著花雲間一襲月白長裳漸漸隱在桃林之外,好半天才恍然該迴家了。

    “嘩啦——”烏黑的天空又一道閃電劃過,春日的天啊總是說變就變,那傾盆大雨終於滿天地傾泄而下。

    ——*——*——*——

    下了雨的香粉街與往常的濃脂豔粉又是另一種光景,女人們三五成群尚在街心閑逛,措不及防下紛紛用小袖遮著腦袋到處躲藏,一雙雙小巧金蓮,濺得一條青石長街雨水滴答滴答,幹淨彷如才用皂水兒漂過的屏風一麵。

    街邊擺攤的阿婆阿伯們此刻也忘了避諱,收起攤兒亦往妓院門邊蹲□來躲雨;那姑娘們此刻也忘了嫌髒,自動將位兒騰開一塊,乍看去樓上樓下一片青紅白綠,擠擠攘攘間談笑嘁嘁,好生是個熱鬧。

    春香與趙墨共遮著一件黑色長裳跑在空蕩街心,瓢潑大雨濺得她半邊兒肩膀盡都濕透,趙墨看了,便伸出手將她往身旁一攬。

    春香才要推開,卻又聽他道:“見紅的日子,被雨水淋了可不好。”

    二人互相對看了一眼,黑裳下四目濯濯,眼裏頭竟然隻獨獨映下對方的身影瀲灩。

    明明是隻討人厭的色狐狸,春香心中卻突突地跳了起來。人生第一次與一個男人這樣近的接觸,分明是今生才相識,卻第一眼就被他將所有洞穿,心裏頭對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生出奇怪惱厭,便又扭過頭去不肯看他。

    此情此景,趙墨忍不住勾起嘴角:“嗬嗬,很久很久以前,亦有人這樣討厭過我。”

    春香眉眼間的光影便又冷卻了:“是啊,狗改不了□,有些人的本性就是招人討厭。”

    趙墨笑而不語,任春香將步子加快。

    一路便沉默了。

    ……

    百花樓下亦是一叢避雨之人。二人大步奔入,屋簷下滴水潺潺,趙墨拍去肩上亂淌的雨水,低頭凝著春香,替她瞥開眼前碎發:“想不到卻是這樣遇見你,讓我很開心……不請我進去坐坐?”

    你倒是開心了,本姑娘的麻煩卻是來了。

    掃到周遭一雙雙曖昧打量的眼神,春香懊惱地拂開趙墨之手,清了清喉嚨:“學生子墨騎的是二輪腳板車,天下間人來人往,隨從盡隨我挑;做官可大可小,天地有容乃大……嘖嘖,真個是富貴豪門啊。”忽地又轉了音調,做一副十分鄙視模樣:“帶了銀

    子麽?付得起銀子你就進去。”

    “嗬,一張小嘴還是那般刁蠻。”趙墨便無奈地聳了聳肩,好看的唇兒彎起來:“今日倒是分文沒有,那麽……很遺憾,在下這廂便告辭了。”春香來還不及說話,他一身白衣黑褲便濕嗒嗒衝進了雨中。

    走了兩步又迴過頭來:“對了,我平日裏可不常去書院,他日若要還我衣服,記得清明午後在陵園外等我。在下的布帛原自百家取,衣裳萬人針,可千萬丟不起。”

    雨中公子大步翩翩,頎長身影漸行漸遠。這迴再沒見他迴頭。

    “哼……好心送你雨傘不要。”春香咬著唇,將衣裳一裹轉身進了門。

    她卻不知,不經意間自己竟然悄悄露了女兒嗔怒。

    老鴇黃孔雀斜斜倚在木欄杆上,口氣陰陽怪氣,一副曖昧嘴臉好生蕩漾:“喲~,想不到那潘冬月倒是很有遠見呀~~就說一個青樓生出的小子為何非要上那聖賢之學,原是為了勾搭人良家公子~~哧哧,不過剛才那小子不錯,老娘覺得好極~~”口中說著,又愛寵地伸出爪子捏了捏春香素白的臉兒。

    她們這樣的年紀,一輩子見慣了酒肉尋歡之色,骨子裏頭卻是對那風流竅未通的純淨少年們發自內心喜愛。

    春香躲了躲沒躲開,隻得斂了眉當做沒聽見,蹬蹬地上了樓梯。

    作者有話要說:黃瓜、玉米、茄子、胡蘿卜。。。咕,腫麽有種被群調戲了的趕腳捏→→。。。其實是最近異常瞌睡。。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瞌睡。。每次明明本來很清醒、以為晚上一定能更新,但凡安靜下來不到十分鍾,那大腦就不是自己的了(@﹏@)~腫麽說呢,就是故事情節明明已經打好,但是思維卻在邊緣遊走,一不小心就入夢了。。。根本毫無思考能力,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的趕腳。。。於是頻繁地答應了又做不到。。嗷,什麽時候能清醒點就好了。。心裏頭不知道多麽的喜歡寫文,可是那瞌睡實在太無敵了,所以文文寫得很慢,真心愧對親們啊,歎氣。。。跪求清醒秘法/(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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