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熬粥是什麽感覺了嗎?”他指的是那次她扭傷腳,他一大早起來熬粥給她喝的事。

    恩靜笑:“好辛苦的,對不對?還有那次一大早起來做cheesecake和紅豆羹。”

    阮生聽她這麽說,心情無端端就愉悅了。明明已經將螃蟹粥推到了恩靜跟前,卻又拿起湯匙,好自然地就要伸到她碗裏嚐味道。

    可就在這時,恩靜的聲音又響起:“可是粥做完後,該解決的問題,卻始終還是沒有解決啊。”

    他動作一頓,湯匙生生停在了空氣中:“什麽意思?”

    恩靜嚐了口那滾燙的蟹粥:“那天cave說,是李阿姨她兒子的謊言讓你們看出了破綻,可是阮先生,”她擱下湯匙,目光從滾燙蟹粥中移到了他英俊的麵孔上:“其實,早在我說出何成曾經要求初雲替何秋霜‘保密’時,你就開始懷疑他了吧?也就是因為懷疑他,你才會進一步地懷疑到張嫂的頭上。”

    剛剛就在“何成”的試吃席上,看著這曾來過的地方,她想起去年上演的那一幕鑽石項鏈的醜事——那時何秋霜的憤怒看上去那麽逼真,恩靜以為那是她的演技好,可如今想來,卻原來不是演技的問題。

    她說:“其實這麽久以來,你刻意冷落我、與何小姐出雙入對,就是為了讓何成的注意力從我身上移開吧?”

    “你知道了?”

    恩靜點頭:“今天在‘何成’的洗手間裏,何小姐親口告訴我,她的父親曾經陷害過我三次,而第一次,就是在‘何成酒店’裏,他讓服務生將十幾萬的鑽石項鏈塞進我包裏,企圖害我去坐牢。”

    而為什麽會有這麽突兀的傷害?相信阮先生一定已揣測出來了——她與他的第一次,兇悍不夠溫存的那一次,是媽咪命張嫂到她房裏燃“香”造成的。而既然是張嫂燃的香,何成能不知道嗎?一心妄想著讓女兒嫁進阮家的他,頓時有緊逼感壓上了眉睫,三下五除二,替女兒除掉障礙的決定便形成了。

    可恩靜怎麽也想不到的是,這一切一切,最終,竟是何秋霜那女子告訴自己的。

    她怎麽也想不到那大小姐也會有主動同自己說話的一天,不帶任何冷嘲或熱諷,盡管麵色依舊高傲:“這個給你!”就在今晚的試吃會上,趁著四下無人,秋霜跟在恩靜身後進了洗手間,將一支錄音筆塞到她手裏:“裏麵有對你而言很重要的東西,可是陳恩靜,看在我主動把它交給你的份上,到時候,請對我爸留點情。”

    恩靜不明所以。何秋霜的表情看上去很凝重,凝重得讓她不得不趁著洗手間沒人,悄悄打開那隻錄音筆。

    很快,並不熟悉的聲音從錄音筆裏傳出來——

    “那姓陳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阿東都把股權讓渡書給她了,死女人竟還不肯簽字,阿成,我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你瘋了嗎?做掉她股份就全落到張秀玉手上了!那老女人向來看秋霜不順眼,十幾年前就利用股權拆散過他們,現在要真讓她再當上大股東,你以為秋霜還能進阮家大門?”

    “那總不能就這麽拖著吧,我女兒都這把年紀了!”

    “你女兒難道不是我女兒?可那有什麽辦法?再說,前幾次害陳恩靜不成,警方到現在還在查……”

    她突然間冷得渾身發抖,尤其在聽到最後那一段話——“前幾次害陳恩靜不成,警方到現在還在查……”

    瞬間便想起被劉律師救下的那一次,一群兇神惡煞的搶劫犯追了他們那麽久——不,不,哪裏是普通搶劫犯?他們想搶的,是她的命啊!

    難怪阮先生會硬要她接受股份,難怪他要在合同裏添上那句“若出現意外則股權歸阮張秀玉所有”,難怪那天在醫院裏,劉律師和他“借一步說話”後,他便匆匆叫了連楷夫一同離開!

    原來,他一直是知道的!

    可離譜的是,身為當事人的她,竟從來都不知道。

    “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是因為你不相信我能保護好自己嗎?”在酒樓裏,噴香的蟹粥前,她問他。

    阮東廷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隻說恩靜:“你知道了也無補於事,隻要他想對付你,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挖出來,所以我能做的,就是讓他從根本上打消對你的敵意。”

    “所以你才同何小姐‘舊情複燃’,就是為了讓他以為,我存不存在都已經不重要了?”她點頭,好像明白的樣子,可那眼神,是飄忽?是諷刺?是明白卻不讚同?

    “恩靜,”那奇怪的神情讓阮東廷突然有了絲心慌,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恩靜,那時我雖然懷疑他,卻沒有十足的證據,而且為了讓何成疏於防範、繼續他的‘港陸計劃’,我別無選擇,隻好隱瞞住所有人。”

    可恩靜卻搖頭:“不,你還有第二個選擇,那就是告訴我,讓我配合你演戲、讓我安心地和你一同隱瞞所有人。”她看著他眉間越來越深的褶皺,微微自嘲地笑了,“可你沒

    有,盡管你明明知道,被瞞在鼓裏的我是那麽傷心……”

    可他卻寧願看著她傷心,看著她往南轅北轍的方向上去查初雲的案件,看著她痛苦地讓自己遠離他,看著她搬出阮家。

    “你曾經說過你會相信我,可是當事情發生時,你卻寧願和連楷夫商量,也不願向我透露一個字。”她頓了一下,眼口耳鼻間,全是淒愴。她說:“我那麽痛苦、那麽失望,可你寧願眼睜睜地看著,也不願向我透露一個字。阮先生,其實越到後麵我越猜到了你的用意,可越猜到你的用意,我便越懷疑:你和我之間,真的算得上是夫妻嗎?”

    “恩靜!”

    她站起身,避開男人因錯愕惶恐還是什麽情緒而迅速伸過來的手。他要抓住她,就像是這一刻沒有抓住,她就要永遠消失了。

    可恩靜還是避開了他的手。

    是,做錯事的人猶可迴頭,可歲月已無餘地供迴頭。

    她說:“你說讓我等兇手被揪出來後再作決定,現在兇手已經揪出來了,阮先生,明天,就把字簽了吧。”

    打死他也想不到會是這麽個結局!

    菜上齊了,全是她最愛的那一些,可她卻固執地離開了。

    他怕她受牽連,不敢讓她參與這場有驚又有險的風波;他瞞著她辛苦策劃這一切,連新餐廳都以她來命名,可最終得到的,竟是這女子不變的離婚決定!

    cave和marvy來到酒樓時,就看到阮東廷黑著臉獨自坐在餐桌旁。

    “你老婆呢?”marvy問。

    誰料這一問卻讓阮東廷麵色更沉。

    還是cave看出了異樣:“還沒和她說明白?”

    “說明白了!”他幾乎是含恨地吐出這幾個字,可吐完後,又突然站起身,在這一男一女錯愕的瞪視下,竟咒了句粗話:“媽的!老子就不信了!”

    下一瞬,已然消失在餐廳裏。

    “他幹嗎啊?”

    “追老婆去了吧。”

    是,他的確是要把老婆追迴來的,但不是直接去生拉硬扯。看恩靜剛剛那態度,生拉硬扯已經沒用了。

    稍後恩靜迴家時,還未進家門,便看到門口堆了一大堆禮品——又是補身體的又是補腦的,還有給阿爸的煙,給阿媽的衣服,屋內歡聲笑語,一聽,那不是阮東廷和父母說笑的聲音嗎?

    很明顯趁著她還沒迴家

    ,阮生就和大哥一起,先到家裏把阿爸阿媽給收買了——乘龍快婿和其他女子的緋聞都是為了保女兒周全,是萬不得已的,他還以女兒的名字開了那麽多餐廳,哪裏會是變心了?哪個變心的男人能做這種事?

    陳媽火速被收買,陳爸原本僵著的臉,也在阮東廷一口一句“阿爸”和聽上去再誠懇不過的解釋下,漸漸瓦解。

    更別提總替他說話的大哥。

    如此連續了三天,他也不迴香港,就住在附近的酒店裏,早中晚三餐按時過來吃飯。這還不夠,下午茶和夜宵時間,他一旦得空,也要從酒樓裏捎上甜點帶上小酒,來家裏同陳爸陳媽暢聊。

    如此之上心,就連一向站在她這邊的marvy都忍不住訓她:“陳恩靜啊陳恩靜,那家夥都做到這份上來了,你說你到底在矯情些什麽啊?”

    可她隻是笑笑,並沒有迴應marvy。

    有些心事不足以為外人道。或許,也是不知該如何去道。比如說她到底在矯情些什麽?八、九十年代的閩南,丈夫已為妻子做到如此地步了,她卻仍鐵石心腸地不肯原諒,有必要嗎?

    所有聽過她故事的人都會這麽問:有必要嗎?

    可子非魚,不知魚之哀樂,不知魚之冷暖,就像不知她心中對於這場不像夫妻的夫妻模式,其實那麽在意。

    所以在這個家裏,隻要他在,她就避開。

    那一晚,阮生前腳剛離開,她後腳便踏進了家門。阿爸還坐在院子裏啜阮東廷帶來的幹紅,見到她,招了招手:“來,來,陪阿爸坐一會兒。”

    其實她知道阿爸想說什麽。今早出門前,她讓劉律師重新傳真來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簽了字後,交給阿媽:“替我拿給他吧。”阿媽卻說什麽也不肯替她轉達。在她老人家看來,事情已經解決了,丈夫已經迴來說明情況了,女兒明明也是打心底稀罕那男子的,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要這樣折磨彼此?

    陳爸慢慢啜著幹紅,也不急著開口,隻任那酒香灑滿庭院。

    最後,還是她先說:“爸爸,我知道您想說什麽。”

    陳爸的酒未停:“那你的答案呢?還是堅決要離婚嗎?”

    恩靜沉默了。片刻後,才悠悠看向屋裏阿媽打掃裏廳的背影:“是不是隻有迴到他身邊,才能讓你們放心呢?”

    這幾天來,隻要那男子在,阿爸阿媽便笑逐言開,同那陣子看她孤身迴來時的強顏歡笑完全

    不一樣了。

    可阿爸卻搖著頭:“不,不。孩子啊,是隻有你快樂了,才能讓我們放心哪。”

    是誰這麽說過呢,父愛如山。可她卻一直覺得,父親的愛是一片深沉的海。海納百川,隻有這樣的遼闊深沉,才能在多年前她未嫁阮生之時,問她:“千裏迢迢嫁過去,可如果過得不快樂,要怎麽辦哪?”也才能在多年後她準備要脫離阮生之時,又問她:“可是離開了他,你真的還能快樂嗎?”

    離開了他,你真的還能快樂嗎?

    不,她不知道:“可是阿爸,至少目前為止,在這樣的關係中我很不快樂,真的,很不快樂。”

    這晚阿爸迴屋時,依舊是滿腹心事的。她留下來,在庭院中靜靜地吹著風。

    盛夏已悄然來臨,清風徐徐,漆黑夜空裏鑲滿了明亮的星。

    到底是誰呢,把這漫天星鬥弄得忽明忽暗,讓人坐在星空下想哭。

    小別墅裏傳來一聲極輕的“啪”,屋內燈火都熄了。她又坐了一會兒,確定爸媽都入睡了之後,才拿起手機:“喂?劉律師嗎……我想問一問,以我現在的情況方便出國嗎……沒什麽,就是去散散心,理清楚思緒……”

    可話未說完,手機卻突然被一個粗魯的力道狠狠奪過,恩靜嚇了跳,條件反射地扭過頭,就看到阮東廷鐵青著臉,將手機發泄似地摔到了地上:“見鬼!你就打算扔一紙離婚協議給我,然後拿著我的股份和那小白臉雙宿雙飛嗎?”

    他原本是打算折迴酒樓裏查看今天的營業帳目,可見廚房新烤了一盤餅巧克力味餅幹,想到她喜歡,便打包了一份送過來。誰知一走到庭院門口,就聽到這女人在問那姓劉的能不能出國。

    怒火瞬時被點燃,一百個滅火氣也澆不熄。

    恩靜的手被他抓得好痛:“放開我!”可他不動如山,“放開我你聽到了沒有?股份是你自己硬塞給我的,要是後悔了我馬上還給你……”

    “還個鬼!”他卻聽得更加生氣,“把股份還給我,然後更自在地跟著那姓劉的跑路?你做夢!”

    “阮東廷!”

    “那小白臉到底哪裏好?比我體貼?比我好看?比我有錢?還是比我會哄你開心?我放下‘阮氏’那邊一大堆事不做,天天來這陪老丈人泡茶,就是為了看你和那個王八蛋雙宿雙飛?”

    她真是要敗給他了!這人到底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她和那個劉律師、她和劉律師

    根本就什麽曖昧也沒有啊!

    恩靜深吸了口氣,按捺著性子把話再說一遍:“阮先生,你我的事真真和劉律師一點關係也沒有。看在這幾年的份上,拜托你,讓我們好聚好散吧。”

    “不可能!”

    “我把股份還給你。”

    “你做夢!”

    “那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我想怎麽樣?”他真是要瘋了!歉也道了,事情也解釋了,一天三餐加夜宵來這兒拉攏老丈人,這女人竟然還問他想怎麽樣?

    他惡狠狠地扳過她麵孔:“我想怎麽樣?我想這樣!”薄唇下一秒就壓下來,簡直比扳著她的那隻手還要兇狠地,“竟然敢問我想怎麽樣?你再裝,陳恩靜,你再給我裝!”

    她被咬得生疼,卻怎麽也掙不開這個兇猛的懷抱:“你不要每次都用這一套……”

    “我沒文化,就懂這一套!”

    “阮東廷!”

    “叫什麽?迴去把離婚協議給我撕了,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真是要被他的蠻不講理給氣暈了!怎麽講都不聽,什麽道理都不接受,甚至到現在還能理直氣壯地提出這一種要求。

    “聽到沒有?”惡狠狠的聲音。

    可這下,恩靜卻再也沒有迴應了。他吻著她的唇突然嚐到了絲涼意,心一驚,速速退開身,就看到這張臉上已糊滿了橫七豎八的液體:“恩靜……”

    她用力掙開他。

    “怎麽哭了?”重點已不在這件事上的阮生當真被她推開了,手一伸,又要撫上她臉孔。

    卻被恩靜硬生生地避開了:“你總是讓我聽你說,可為什麽、為什麽我說的你卻從來都不聽?”

    他聽到話頭便知她要講的話尾,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恩靜,那是非常情況,我怕你會露出破綻、會出事才不敢和你說實話,我已經向你解釋過了……”

    “可你的解釋我不滿意啊!一點都不滿意!”

    “恩靜……”

    “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讓我安心的,明明一句解釋就可以讓我不再誤會你和何秋霜的,可你不說,你把她留在家裏,你公然和她出雙入對,你還在尖沙咀給她包場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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