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青衣身輕如燕,眼見得就要栽於磚石地上,阿珂趕忙往李燕何身下掠去。

    卻哪裏想,十年已過,那少年看似清瘦,身子卻分明沉而精實,整個兒大力壓下來,阿珂那點兒功夫如何能承受得住?腳下一步步往後退,一個不小心踩上石頭,兩個人便直直往地麵栽了下去。

    哼,自不量力。

    李燕何將整個身子沉沉壓於阿珂身上,平日看她扮作男裝,一身頑劣不羈,這會兒才知女人的個子原來這樣嬌小。臉兒埋在他頸間,身子都被他覆得快要看不見。

    然而誰要你得了那本不該屬於你的?

    請莫怪我無情。

    青磚地上赫然幾顆細碎的石子,他原本可以抱著阿珂在空中旋開位置,心中執念升起,偏偏眼睜睜看她將身子落了下去。

    “嘶——”痛得阿珂險些失音。

    李燕何的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十年刀尖上薄涼,他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憐香惜玉,更何況還是他周少銘看上的女人。

    阿珂哪裏知道這些,隻當李燕何亦傷得不輕,便費力推了推他的肩膀:“李燕何,你的腳沒事吧?”

    好個傻子,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卻還來管我麽?

    李燕何卻不動,精致薄唇貼近阿珂耳畔:“女人,你燒了我的戲台,毀了我半場的戲。”

    嗓音幽幽柔柔,氣淡入蘭,吹得阿珂耳垂絲絲癢癢的。

    壞小子,幾年不見,都學會調戲姑娘了。

    阿珂脊背被石頭磕得都似要斷掉,便敲了李燕何腦袋一掌:“呸,你我互不相識,我燒你戲台子作甚麽?分明是這府裏頭鬧鬼,你快給我起來說話!”

    嗬,一樣是個慣會撒謊的性子……難怪那周少對她心動。

    李燕何勾著唇兒,握住阿珂亂動的手腕:“是嚒?他們都哭了,隻獨獨你在笑……這世上,敢在我唱戲時發笑的,可隻有一人呢。你說,你是誰?”

    阿珂心中一悸,方才隻顧著救人,可莫要被他看出什麽端倪才好。瞅著李燕何清秀麵龐上一雙狐狸眸子微眯,那眸中光影濯濯,似笑非笑,便問道:“誰啊?”

    她目光清明,沒有躲閃。

    李燕何默了片刻,又複了陰冷神色:“幸而不是你,否則我此刻便擰斷你一抹小腰兒……”

    阿珂腰上一抹力道襲來,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整個兒都已落進他的陰影裏……十

    年前她可比他高出半個頭兒呢。

    長了個兒就了不起了嚒?

    早知道不救他。

    正僵持著,小遠帶著跟差跑了過來。見著地上兩人相擁的一幕,微一愣怔,慌忙命人將主子攙起,往偏廳扶去。

    阿珂吃力站起身,聽到李燕何迴過頭來道:“聽著,這一場戲才是開始呢,日後再慢慢唱與你聽。”眉梢眼角都噙著冷謔,一如方才戲中的人物。

    該死,她才還沒有忘記,這小子可比周少銘那廝更記仇呢。

    ……

    “李燕何,一個月後我一定迴來!”——阿珂想起當年分別時自己對他的信誓旦旦,算了算了,暫時不要對他坦白的好。

    ————————

    客人們紛紛各個散去,阿珂坐在假山後揉著腿兒。周玉兒領著周少鍾走過來,指著阿珂道:“二哥,就是她!她會飛,你叫她教我們!”

    刻薄妞,不是很討厭我嚒?如何走到哪兒隨到哪兒?

    阿珂瞥了周玉兒一眼,不理她。

    “哼!”周玉兒很沒麵子,小小的手兒拽著少鍾的胳膊,對他使眼色。

    少鍾微有些緊張,皺眉道:“你……就是我大哥喜歡的姑娘嗎?”他從小隻在家中苦讀,心中的目標便是超過他大哥。雖讀得笨拙,然而那書中的理論早已灌進大腦,隻覺得女人就該矜持婉約,哪裏見過阿珂這般直來直去。

    阿珂抬起頭來看,隻見他濃眉大眼、四四方方的,沒來由竟然覺得好生麵熟,便眯著眼睛問:“你父親是誰?”

    “家父周文淵。你還沒迴答我的話呢!”周少鍾有些窘,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阿珂清亮亮的眼睛就臉紅。

    阿珂聞言上下將周少鍾一掃,正正好才八九歲的樣子麽,她便意味深長道:“哦呀,你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周家人。”

    “你……你這話什麽意思?”周少鍾麵色越發窘迫了。他自小最忌諱的便是這個話題,然而如何阿珂才第一次見他,便將他一眼看穿?

    阿珂卻懶得再搭理他們。

    周玉兒很生氣,天知道她剛才對著小夥伴們把阿珂吹得多麽神乎其神,太不給她台階下了!當下小嘴巴撅起來:“你這女人實在太壞了!若是不教我們飛起來,小心我去告訴大哥,說你方才和小戲子親嘴嘴!”

    “好呀~你大可告去,便說我已經和那小戲子相親相愛也沒有關係。”

    阿珂捏了捏她紅果果的小臉蛋,拍拍手心站起來。

    “咳。”身後忽傳來一聲輕咳。

    眾小朋友迴過頭去,卻是周少銘臉色沉沉的站在兩步之外,著一襲紫青緞麵長袍,袖口刺著蒼鷹暗紋,那身量修偉而筆挺,一身的英氣淩然。

    該死……竟然真的來了!

    因著年紀相差甚大,兄妹幾個最怕的就是大哥,見大哥麵色好生嚴肅,趕緊吐著小舌頭各個紛湧四散。

    自那夜與周少銘馬車裏一番赤0裸糾纏後,這卻是二人的第一次見麵。幾日不見的功夫,他倒是憔悴了不少啊……該死,憔悴亦是他活該。

    明知日後不可避免的要與周少銘插科打諢,阿珂卻一點兒也不想再與他單獨相處了,便也聳聳肩膀:“啊,真不湊巧,正要告辭呢。”眼睛看著地板,一瘸一拐的就要走。

    身子擦過他身旁,一股冷風夾雜著男兒氣息撲麵而來。那風吹得男子一襲寬長袍子向後輕揚,將年輕武將的身型清晰勾勒。阿珂又想起當夜被周少銘緊緊裹在懷中肌膚相貼的一幕,沒來由心中怦怦怦的跳,越發將步子加快。

    周少銘卻一動不動,隻任由阿珂從他肩旁掠過。

    阿珂心中稍安。

    然而才晃過他身邊呢,下一秒卻一隻長臂伸來,將她整個兒拉了過去。

    “去哪裏?”

    身子落進一堵高牆,阿珂聽到頭頂上方傳來肅冷質問。腰上被他長臂緊攬,傷口鈍痛,那原來他根本沒有打算放自己離開。

    “嘶——,迴家啊。”阿珂吸著冷氣說。

    “你連看一看我的勇氣都沒有嗎?”周少銘低下頭,看到阿珂頭頂上一片枯草葉子在風中如蝴蝶般輕舞。

    他原是不準備來步家赴會的,然而出宮的途中經過阿珂店門,見店裏頭空空,隻黎姑一個人默默低著頭刺繡衣裳,不見了她一抹整日發呆瞌睡的慵懶嬌影,他心中便覺得空寥寥的。

    黎姑是個醜陋的啞巴,見他立在門外,對他指了指方向,他便一路步行到了步府。

    哪兒知道,才一進到園子,卻看到那青衣少年在半空中將力道悄悄掩藏,然後下一秒阿珂便傻子一般直直鑽進了少年懷中,兩個人緊緊擁倒在地上。

    該死……天知道自那天夜裏之後,他已經將她看做是自己的女人了好麽!

    “哪裏不敢看你了?要看就看好了。”阿珂抬起頭來笑,假裝

    沒看到周少銘深眸中蘊藏著的質問。

    哼,這哪裏是真笑?

    周少銘冷冷凝著阿珂:“方才為何獨獨隻是救他?”

    “喜歡呀,難道你不覺得他演得好極了麽?”阿珂說。

    話還未說完呢,下一秒,腰上卻又被周少銘更緊的一握:“我不允許。”

    “噗,我與你什麽關係?”阿珂狠狠推了周少銘一把。

    推不開。

    周少銘俯下身來:“你既非要考驗我一年,那麽在這一年內,我亦不允許你的身體被任何旁人沾染……我說過的,我看過你,便要對你負責。”

    他的口氣好生霸道,下頜嚴嚴抵在阿珂白皙的額頭上,將阿珂整個兒都埋進他的胸膛。

    那胸膛溫暖而寬闊,讓人心中安穩,不似李燕何的冷冷清清。阿珂有些神思惘然,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笑道:“周少銘,你與你的家人齊齊百般誘逼試探,難道不怕我居心不軌,來日害得你傾家蕩產麽?”

    “我若是娶了你,必然隻疼你一人。沒有人逼得了你做妾,我亦相信你終有一日會愛上我。”周少銘抓過阿珂手指,將那上頭的傷口輕輕在唇邊舔吻。

    自來便是一副清冷傲然的性子,幾時見過他對人如此小心愛護?

    阿珂指頭兒癢絲絲的,這才知道原來他對自己喜愛的竟是這般溫柔……所以彼時日日被他管束的不歸,其實不過是他少年時的玩伴吧。他對那呆癡癡的小和尚,應是愧疚多一些;如今對著自己,卻是紅塵男女間的情欲了。

    阿珂用力抽迴手腕,下決心將周少銘拉下水來,仰頭凝著男子俊逸的臉頰:“說得真好聽呀~若是果然真心,那便先把你家貨運的生意都拖給我阿爹鏢局吧。阿爹初來京城,正缺著生意。”

    “你就這樣愛錢?”周少銘頓了一頓,眉宇間稍許狐疑,不信阿珂與他親近是因著他的家室財產。

    “是啊,小時候餓怕了,在妓院門外偷一包銀子就要被群毆上半日。如今看到你們這些富人,忍不住就想訛你們一筆。”阿珂聳聳肩。

    那頑劣不恭的模樣,看得周少銘心中生起一股說不出的悸動,他的眼前沒來由又浮現出昔日獨自出走的小不歸,那樣又笨又小的年紀,怕是連偷的勇氣都沒有吧……這麽多年過去,也許真的已經“不歸”了。否則如何上天偏偏送來個這樣相象的?這分明就是來向他索債!

    “惡女,我真是著了魔……

    ”周少銘雙臂將阿珂一環,薄唇貼上阿珂微顫的紅潤小唇:“休要存著旁的心思。一年內我由得你胡鬧,一年後你卻沒有機會再逃開我!”

    情深初懵的年輕少將,小心捧過女子尖俏的臉頰,那唇齒間生澀著,微微顫動著,卻又十足霸道的掠奪……他終於吻了她。

    “唔——”女人唇上一熱,倉皇間趕緊躲閃。他卻將她下頜捏住,將她的唇兒桎梏,不允許她再動彈半分。靈舌先還在外頭徜徉,轉瞬便往裏頭深深探入。少女口唇中津0液清甜,竟然是這樣美好……他想,如果不是在別人的府邸,他一定會將她立刻要了下來。

    不遠處小徑上一抬敞篷小轎悠悠行來,那轎上的少年已褪下青衣水袖,換作一襲月白長裳。寬而清瘦的肩頭披就一娓純黑披風,那黑與白便襯得他的容顏越發絕色傾城。

    可惜他的眉眼間卻都是戲謔。

    阿珂墊著腳尖,被情迷的男子侵略得唿吸不能,迷蒙間忽看到李燕何薄唇微啟,無聲吐出一行字:“看,你也在做戲。”

    原來他一眼就把自己看穿了。

    這一刻竟想起當年分別時的一幕,端午的老樹下光影綽綽,那少年一身青衣小褂,冷清清站起陰影裏齜著牙。他說:“小不歸,你要是這次再騙我,他日我定不會放過你!”

    滅了很久的節操又生出一點兒不安,狠狠在周少銘膝蓋處踢了一腳:“周少銘,你不要太霸道!”

    周少銘亦看到了李燕何那挑釁的森冷笑容,哪裏還容得阿珂與自己撇清關係,忍著痛也將她裹得緊緊,不允阿珂掙紮半分:“他是誰?為何屢屢惹得你心動?”

    李燕何便笑笑走了。

    小遠抬頭看了,心中許多疑惑:“少主為何獨獨對那惡女生出興趣,方才竟還要故意在她麵前藏了武功?”

    “我可不是對她感興趣。隻怪她像極了一個人,那人被周公子弄丟了,擾得我傷神……如今他周公子愛她多一分,我便愈要破壞她一分。”李燕何拖著下巴幽幽的說。

    ……

    一抬小轎漸行漸遠,那少年在轎上輕輕搖扇。怎麽看他,都是孤單。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乃們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其實我每天都有看大家的留言的。。。就是不敢冒頭。。。嚶嚶。。灰溜溜藏起來

    ps:真心感謝蘇紫和sln醬扔滴地雷!!受之有愧,然而卻又是動力無比o(&

    g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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