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後,要醉三百年,“昆侖之婿,玉紅之草生焉,食其一實而醉,臥三百歲而後寤”。),來麻痹自己。直到榆罔的死訊傳來,他才猛然驚醒。

    他緊緊握著雲桑的手,“雲桑,我現在來了!”

    雲桑慢慢地抽出了手,凝視著榆罔的頭像,一行珠淚從她的睫毛墜落,沿著臉頰緩緩滑下,“你來遲了!”

    諾奈淒惘的神情中透出幾分堅定,“我答應要為你再蓋一個凹凸棺,隻要水未枯、石未爛,永遠都不會遲!”

    “我現在是神農的長王姬雲桑,神農百姓的依靠,我不可能跟一個背信棄義的高辛將軍走。”

    諾奈急切地說:“雲桑,你忘記你發的毒誓了嗎?不得再幹預朝政,否則屍骨無存!”

    雲桑含笑看向諾奈,卻不知道自己的眼角仍有清淚,迎著影木的寒光,猶如一顆顆珍珠,刺痛著諾奈的雙眸,“將軍迴去吧,我還有很多事情要料理。”

    諾奈凝視著雲桑——這個他又敬又愛的女子,他的目光仍舊眷戀地不肯挪開,可他的心一清二楚,他再不可能擁有她,他的確來晚了!

    “雲桑,你不能····”

    “請放心,我會保重自己,神農山上有我的父母弟妹,神農山下有我的子民,我不敢不保重自己。”雲桑說完,再不看諾奈一眼,凝視著榆罔的頭像,揚聲叫道:“沐槿,護送將軍下山。”

    沐槿大步走來,直接拽起了諾奈,連推帶拉地把他弄出了屋子,對他道:“王姬是什麽性子,將軍應該一清二楚,隻要你伸出手,她就能放棄一切,跟隨你去天涯海角。可是,她等了你無數個日日夜夜,你卻懦弱地躲在酒壇子裏,等得王姬心如死灰,你配不上雲桑姐姐!如今···”沐槿眼中有了淚花,“你若真關心王姬,就永不要再來打擾她!”

    諾奈搖搖晃晃地走下了神農山,漆黑夜色中,聽到琴聲徐徐而起:魂兮、魂兮、歸來!

    淒涼哀婉的琴音是雲桑在為弟弟引路,希望失去頭顱的弟弟能循著琴音找到自己的家,讓心安歇。

    諾奈恍恍惚惚地飛向高辛,卻不知道再有誰肯為他彈奏一曲,指明他心所能安歇的方向、

    迴到府邸,諾奈走進屋中,看著已經落滿灰塵的梧桐琴,這是他為雲桑做的琴。

    朝朝暮暮、晨晨昏昏,雲桑曾無數次為他撫琴,似乎房間內仍有她的歡聲笑語,廊下仍有她的衣香鬢影。

    諾奈

    的手輕輕撥過琴弦,斷斷續續的清響,哀傷不成曲調。

    幾個侍者低著頭走進來,手中捧著酒壺,諾奈嗅到酒香,隨手拿起,剛剛湊到嘴邊,突然想起雲桑的話,立即用力把酒瓶扔向窗外。侍者們嚇得全跪在地上,諾奈跌跌撞撞地把所有侍者手中的酒壇都砸向窗外,“把府裏的酒全都砸了,全部砸了!”

    侍者們連滾帶爬地往外逃,少昊走進屋子,看到滿地砸碎的酒壇,“你終於醒了。”

    諾奈垂頭而坐,“可是已經遲了!”

    少昊做到他對麵,看著諾奈的手指摩挲著梧桐琴上的兩行小字——雲映凹晶池,桑綠凸碧山。暗藏了“雲桑”的名字,又描繪了他們初次相逢的場景,還用雲映池、桑綠山表達了他對雲桑的情意。

    少昊一聲長歎,“曾讓我驚歎才華品性的諾奈哪裏去了?”

    諾奈無動於衷,有口無心地說:“諾奈辜負了殿下的期望。”

    “你那麽聰穎,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麽黃帝能那麽容易暗殺榆罔?”

    這句話終於吸引了諾奈的注意,他看向少昊,邊思索邊說:“黃帝親手殺了榆罔,可以大振軒轅的士氣,瓦解神農的鬥誌,可除非清楚知道榆罔身在何處,身邊的侍衛力量,否則不值得親自冒險去殺榆罔。”

    “黃帝的性子謹慎小心,一旦行動,務必一擊必中,隻怕連榆罔禦駕親征都是黃帝一手策劃,就是為了暗殺榆罔。”

    諾奈的神色漸漸凝重,“神農國內有身居高位的內奸!”

    少昊點點頭,諾奈眼中有了擔憂,雲桑可知道?

    “諾奈,我有一事想要托付給你,此事既有利於神農,也有利於高辛。”

    “臣愚鈍,想不到何事既有利於神農,也有利於高辛。”

    “我本來認為憑神農的雄厚國力,黃帝和神農的戰爭要持續很多年,我有時間改革整治高辛。即使最終黃帝攻打神農,也要損兵折將,元氣大傷,我就可以從容應對黃帝。可沒有想到黃帝裏應外合。出此奇計,竟然一舉瓦解了神農。黃帝若順利滅了神農,下一個就是我們高辛,到那時,哀鴻遍野,我和宴龍、中容之間,高辛四部的爭鬥都會顯得可笑荒謬。”

    諾奈神情肅穆,眼中透出堅毅,“陛下不是榆罔,我們這些將士絕不會讓軒轅大軍踏進高辛!”

    那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又迴來了!少昊微笑著笑著點點頭,“我需要時間,鞏固帝位,改革高辛

    ,訓練軍隊!”

    “怎麽才能贏得時間?”

    “隻要黃帝一日不能征服神農,高辛就安全一日。”

    諾奈心中漸漸明白,“高辛是軒轅的盟國,表麵上當然不能幫助神農,但是暗中卻可以幫助神農,神農的戰鬥力越強,對黃帝的殺傷力越大,對高辛就越有利。”

    “對!這就是我說的既有利於神農,也有利於高辛的事情。”

    諾奈知道少昊城府很深,這番話必有深意,他默默沉思了一瞬,跪在少昊麵前,“不管陛下想要我做什麽,我都不願意!”

    少昊說:“以你的出身,這件事本不該交給你,可有勇氣的少機變,有機變的少忠誠,有忠誠的少才能,思來想去隻有你合適,隻是需要你犧牲良多。”

    諾奈說:“陛下知道我對雲桑的情意,如果不是因為我是高辛的將軍,陛下又對我恩重如山,我真想變成神農的將軍,立即到戰場上為雲桑殺退軒轅。如今難得有一個機會,既能成全我對雲桑的私情,又能盡我對國家的大義,不管什麽犧牲我都心甘情願。”

    “這件事隻能秘密進行,隻有你知我知,縱使你能幫到雲桑,她也不會知道你是諾奈。”

    諾奈淒涼地笑了笑,“我明白,我的身份如果泄露,既是害了雲桑,也是害了高辛。”

    “不管犧牲什麽,你都願意?”

    “縱死不悔!”

    “那好,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繼續酗酒,不分晨昏的大醉。第二件事···”少昊拿起了梧桐琴,“我要你在冰月懸屍的城樓下發酒瘋,當眾砸了這琴。”

    諾奈愣住,看著琴,半響不語。

    少昊冷冷地問:“你若酗酒砸琴,就會毀了雲桑對你的最後一點情意,也就是讓她徹底忘了你。這樣的犧牲你也願意嗎?”

    諾奈重重磕頭,“臣願意。”

    八思郎恨郎郎不知

    彤魚氏大鬧朝雲殿後惡人先告狀,向黃帝進言她在朝雲殿內遭受了羞辱,黃帝派侍從把彤魚氏的書信直接送到朝雲殿。

    昌意看到信的內容,氣得身子都在抖,拿著書信就想去父王麵前把事情的黑白道個分明。阿珩拽住他,微笑著提筆,一條條迴應著“罪名”,看似恭恭敬敬,卻把罪名一一駁斥了迴去。

    因為嫘祖病得很重,少昊說百善孝為先,特意允許阿珩留在朝雲峰照顧嫘祖,這一住就是一年。不知不

    覺中,整個家都在由阿珩做主,從整飭朝雲殿,安排母親的日常起居,到應答黃帝的垂詢,迴複各地的文書,她做得從容不迫,有條不紊。

    從容微笑的阿珩令昌意又是悲傷,又是敬佩。

    昌仆看到昌意站在窗前半晌都一動沒動.她走過去.順著昌意的視線.看到桑林裏,阿珩陪著嫘祖在散步。

    昌仆雙手環抱住昌意的腰。臉貼在他背上,柔聲問:“在想什麽呢?”

    昌意頭未迴,雙手放在了昌仆的手上,“我以前一直覺得阿珩像我,如今才明白,其實阿珩骨子裏像大哥。”

    “嗯,小妹超乎我意料的堅強。”青陽被蚩尤殺死.蚩尤生死不明.要換成她隻怕-個打擊都受不了,阿珩卻還能反過來照顧身邊所有的人。

    昌意低聲問:“我是不是個挺沒用的哥哥?早知如今.我真應該把讀書畫畫的時間都用來修煉。”

    昌仆心頭酸澀,緊緊抱著昌意,“大哥和小妹這樣的性子就像是利劍,看似鋒芒奪目,卻很容易傷到自己,你就是那個劍鞘,看似樸實無華,卻能讓利劍隱去鋒芒,安心休息。小妹能這麽堅強,是因為她知道她的四哥永遠在她身後。”

    昌意眉頭微微舒展,緊握住了昌仆的手。悲傷仍在心底,可他知道不管任何時候.當他軟弱迷惘時,他的妻子都會抱住他。很多時候,男人的力量來自女人的支持。女人需要依靠男人,男人又何嚐不需要依靠女人呢?

    昌仆看日過正午,笑說:“今日的陽光好,我們把幾案放在桑樹下。在外麵用飯。”

    “好。”

    一切布置停當後.昌仆笑著叫道:“母後.小妹,吃飯了。”

    阿珩扶著母親過來.聞到飯菜香,忽然覺得一陣心悸,頭暈腳軟,隻想嘔吐。

    嫘祖連忙扶住她,阿珩幹嘔了幾下。怕母親擔心,笑著說:“沒事,大概是因為昨兒太貪吃,把胃口搞壞了。”

    嫘祖神色一動,手掌貼到阿珩的腹部,笑起來,“真是個傻丫頭,虧你還說懂醫術,都已經快一年的身孕了還不自知。”

    昌意臉上的血色褪去,阿珩也麵色發白,嫘祖因為太興奮,沒有察覺他們的異樣,喜滋滋地說:“應該趕快通知少昊,他還不知道要怎麽高興呢!”

    昌仆忙笑道:“母後,先吃飯吧,吃完飯後再想如何和少昊說,要不然少昊-激動想把妹妹立即接迴去,母後隻怕又舍不得。”

    阿珩恢複了鎮定,“娘親,我想自己親口告訴少昊。”

    嫘祖笑道:“也是,我是高興糊塗了。”

    吃完飯後,昌意給昌仆打了個眼色,昌仆尋了個借口,扶著嫘祖先離開了。

    昌意問阿珩:“你想怎麽辦?這可是蚩尤的孩子!”

    阿珩低著頭不說話,太過意外。剛才又忙著應付母親。一直沒時間去仔細想。良久後.她抬起頭。微微一笑,眼中滿溢著喜悅激動,“四哥,你要做舅舅了。”

    昌意愣了-愣。不管他多麽痛恨那個父親,這個孩子都是阿珩的孩子。

    “是啊,我要做舅舅了。”昌意從心底笑了出來,現在才體會到母親的開心,這個世上,隻有生才能消泯死的陰霾。

    昌仆的笑聲晌起,“既然你喜歡孩子,我們以後生一堆。”昌仆坐到昌意身旁,雙手托著下巴,眯著眼睛說,“如果有一堆孩子圍著母後,不停地叫‘奶奶、奶奶’,母後一定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她拍了下手,對昌意宣布,“就這麽決定了,我們趕緊生孩子,生一大堆,讓整個朝雲蜂都充滿孩子的笑聲。”

    阿珩想到她和蚩尤也許隻有這一個孩子,壓著心酸,笑道:“這樣最好,一群兄弟姐妹一起長大才有意思。”

    昌仆連連點頭,興奮得好似她已經有了孩子。

    昌意笑斥:“盡胡說八道!老天給了神族綿長的壽命,卻嚴格限製著神族的數量,神族產子並不容易,你們以為想要就能要?”

    昌仆笑眯眯地說:“我們倆從來沒做過惡事,老天肯定會給我們很多孩子。”

    昌意正色對阿珩說:“這件事情,你還要想想怎麽和少昊說,如果是個女兒,倒無所謂,如果是個男孩,可就是高辛的長子,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昌仆點頭,“關係到王位,隻怕少昊不能亂認孩子,可如果被人知道了孩子不是王族血脈,按照高辛的國律,孩子要被溺死,小妹即使能保全性命,也要被奪去封號,幽禁入冷宮。”

    昌意說:“絕不能讓人知道是蚩尤的孩子,這幾百年來,善名歸了榆罔,惡名全被蚩尤擔了,深恨蚩尤的人太多。”

    一時間,三個人都沉默了,一年前,神農還是中原霸主,如今世上卻已再無神農,榆罔死,青陽亡,蚩尤生死不明……

    阿珩強笑了笑,說:“等迴到高辛,我會和少昊商量此事,你們不用擔心。”

    阿珩雖然放不下母親和四哥,可畢竟在朝雲峰住了太久,如今又有了孩子,必須迴高辛。正打算要走,黃帝召她和昌意覲見。

    阿珩琢磨不透黃帝的意思,知道四哥性子老實,叮囑昌意:“若父王問了什麽難以迴答的問題,你就別說話,讓我來迴答。”

    位於軒轅城北端的上垣宮修建於軒轅立國之初,為了彰顯一國威儀,宮殿雖然不大,可耗費的人力物力並不少。也許因為號黃帝,黃帝偏愛黃色,飛簷廊柱都以黃金裝飾。阿珩和昌意到上垣宮時,正是日落時分,夕陽映照下,整座宮殿如有金光籠罩,攝人心神的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大殿內剛議完事,還有些散置的茶盅果碟,夕陽從窗戶斜斜照入,金銀打造的器皿茶具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殿堂最高處是一個鎏金雕龍的王座,黃帝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周身被層層的金色光芒包圍,高大威嚴。

    昌意和阿珩跪下磕頭,黃帝站起,對阿珩說:“你的身份不必對我行大禮。”

    阿珩道:“在這裏,我隻是您的女兒,不是高辛的王妃。”

    黃帝笑著叫他們過去坐。昌意和阿珩-左一右坐在了王座下擺放的坐榻上。

    黃帝問了一下嫘祖的身體,昌意仔細地一一迴答。

    黃帝問:“青陽的傷勢怎麽樣了?”

    阿珩道:“傷得非常重,一直昏迷不醒,如果不是少昊正好在,大哥隻怕已經……”

    黃帝輕歎了口氣,說道:“我叫你們來是想和你們商量一件事情。你們應該也聽聞了最近的戰事。”

    昌意說:“一直是勝利的捷報。”

    黃帝道:“這隻是表象,神農國雖然已經四分五裂,可民眾多念故國之情,並不肯輕易投降,投降的隻是一小部分,剩下的才是最大的威脅。如今他們心驚膽戰,不敢正麵抵抗,但隻要我們失敗一次,就會激起那些刁民的頑抗之心,到時候星星之火,足可燎原。所以,如今的策略,一麵是戰場上,但凡頑抗者,我們絕不手軟,該殺的殺,該斬的斬;另一麵則要厚待神農故民,讓所有神農子民明白隻是換了-個國號,他們依舊可以安居樂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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