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一支隊伍護送著兩輛滑蓋馬車進入京城。

    隊伍中的男子,每一個皆是一襲黑衣,神光充足,神色冷凜。

    跟在一輛馬車一側的一名男子卻是從頭到腳透著懶散,仿佛隨時會在馬背上睡過去的樣子。但是他很英俊,他微眯的眸子細看之下亮得嚇人。

    曾有緣見過這男子的人都知道,他是蕭旬,大名鼎鼎的暗衛統領。

    偶爾蕭旬會聽到從馬車內傳出的嬰兒囈語聲、女子柔聲的哄逗聲。每到這時,他總忍不住眉目舒展,唇角高高翹起。

    車裏的那對母女,自然是葉昔昭母女。

    到了侯府大門外,因著侯府人都識得蕭旬,連忙將府門大開。

    蕭旬揮手命手下止步,自己跟在馬車後麵,到了垂花門外才停下來。

    喬安先一步從後麵的馬車利落地下地,趕到前麵馬車前,拿過腳凳,叮囑道:“昔昭,你小心些。”

    葉昔昭抱著忻姐兒小心地踏在腳凳上,在喬安的攙扶下,下了地。

    隨後,與喬安同乘一輛馬車的新竹、芷蘭,與葉昔昭同乘一輛馬車的乳母也下了車。

    垂花門外有小丫鬟出來探看,一件葉昔昭,驚喜地道:“夫人,您終於迴來了!太夫人這段日子都在念叨著您呢。”

    葉昔昭溫柔地笑了笑,“快去通稟太夫人。”之後與喬安相視一笑,款步走入垂花門內。

    蕭旬也跟進了內宅。

    喬安白了他一眼,“你怎麽還不走?”

    蕭旬瞪了迴去,“我要去給太夫人請安!”

    “誰稀罕見你!”

    葉昔昭聽著兩個人拌嘴,不由笑起來。繼而微眯了眸子,看著所經過的每一處的景致。

    一切似乎都如記憶中那般鮮活,在這春日將盡、夏日將來時呈現著安寧、迤邐。

    感覺,卻似恍若隔世。

    看到太夫人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快步迎過來,葉昔昭綻放出驚喜的笑,隨即卻是淚盈於睫。

    她盡量加快了步子,到了太夫人麵前,徐徐跪倒在地:“娘……”

    “好孩子,快起來。”太夫人雙手扶起了葉昔昭,倉促地擦了擦眼角的淚,又笑道,“快給我看看我的寶貝孫女。”

    葉昔昭也用最短的時間收斂了情緒,將忻姐兒遞到太夫人懷裏。

    忻姐兒正

    月二十六出生,到現在也不過三個月大。她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清澈如明月照水,小臉兒上的肌膚柔軟嬌嫩,膚色勝雪,小巧的嘴巴微微嘟起,漆黑發涼的頭發如同軟緞一般。

    此時忻姐兒正忽閃著一雙美目,帶著好奇、茫然,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笑意加深,“好看,真好看。”說著話,滿帶疼惜地看住葉昔昭,“為這孩子,可沒少吃苦頭吧?”

    “沒事。”葉昔昭倚到太夫人身側,探手摸了摸忻姐兒的小下巴,“娘,您快看。”

    太夫人看著懷裏小小的人兒一雙大眼睛微微眯起,綻放出純真的笑容,一側臉頰竟現出了一個甜甜的小酒窩。她不由笑出聲來,“長得本就像你,定是個美人兒,這小酒窩分明是錦上添花,將來可就要賽過你了。”

    葉昔昭卻是認真地審視著忻姐兒,“都說像我,可我隻覺得她眼睛、鼻子有點像。”

    太夫人嗬嗬地笑著,“眉毛、小嘴兒不都與你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你是她的娘,她又太小,覺不出也是在情理之中。”

    葉昔昭點一點頭,“這些我還真是不知道。”

    蕭旬與喬安在這時才上前見過太夫人。

    太夫人有些歉意地道:“隻顧著我的兒媳、孫女了,竟把你們晾在了一旁。”

    蕭旬、喬安理解地一笑。隨即,喬安道:“太夫人,日後我要在侯府叨擾您一段日子了——我與昔昭很是投緣,既然來了,就過段日子再迴漠北。”

    太夫人對喬安與蕭旬的事知道個大概,點頭之際,瞥過蕭旬。蕭旬斜睇喬安一眼,又轉頭看向別處,一副隨她折騰的樣子。由此,便笑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喜歡住多久就住多久。稍後我就命人去給你收拾出個住處來。”

    “多謝太夫人。”喬安笑著道謝。

    之後,一行人才返往太夫人房裏。

    葉昔昭將忻姐兒抱迴去,轉而交給乳母,“娘別累著。”說完話,看到太夫人發間的幾根白發,又是鼻子發酸。

    “我早已好了。”太夫人也細細打量著葉昔昭。臉色透著些病態的蒼白,小下巴尖尖的,人是愈發消瘦了,身段兒雖然更顯亭亭玉立,卻讓人忍不住心生疼惜。而被她握在手裏的小手柔弱無骨,卻是涼冰冰的。由此,她滿是擔憂地問道:“你呢?身子可調養好了?”

    “娘別擔心,我好著呢。先前沒急著返迴,也是怕忻姐兒受不住路上顛

    簸。”

    太夫人對這話當然是半信半疑,可也明白,葉昔昭為著不讓她擔心,是不肯訴苦的,隻是更緊地握了握葉昔昭的手。

    到了房裏,葉昔昭坐在太夫人身側,將忻姐兒安置在懷裏。忻姐兒睜著無辜的大眼,滿帶好奇地看著全新的居室、從未見過的人們。半晌覺得無聊了,抬起小手,送到嘴邊。

    葉昔昭慌忙捉住了女兒的小手,柔聲嗔道:“不聽話。說過多少次了,怎麽總記不住?”

    忻姐兒仰頭看看葉昔昭,小臉兒上掛著丁點失望,之後卻不堅持,揚起小手,又去抓葉昔昭的柳葉形耳墜。

    葉昔昭無奈地笑著,迅速地將兩個耳墜摘下,交給芷蘭收起來。

    忻姐兒愈發不滿了,咕噥兩聲,卻還是沒真當迴事,轉去尋到了葉昔昭手腕上的珊瑚手釧。

    太夫人滿是寵溺地摸了摸忻姐兒的小腦瓜,“這孩子倒是心思活泛,也不怕生。”

    喬安將話接了過去,指了指蕭旬,“這要感謝他——偶爾我與姐姐哄著忻姐兒的時候,他那些手下就輪番地去看去幫忙哄著。”

    蕭旬笑了笑,“這是天性,忻姐兒本就不愛哭不愛鬧,又生得這麽好看,誰見了不喜歡?”

    “也對,是天性。”太夫人附和著蕭旬的話,心裏卻很是不好受。名門裏的孩子,若不是趕在這情形下,怎麽會輕易被一大堆人哄著、逗著?雖是好事,想想原因,就隻有讓人唏噓不已了。那時候的昔昭……

    這孩子生下忻姐兒之後,是怎麽過的?

    心酸難忍時,二夫人過來了,身後的乳母抱著昊哥兒。

    二夫人較之以前,豐腴了一些,臉上煥發著光彩,平添一份明麗。

    二夫人與幾個人分別見禮之後,便匆忙到了葉昔昭近前,“大嫂,你終於迴來了。先前娘很是記掛,日日與我念叨著。”

    “這不是迴來了麽?”葉昔昭將忻姐兒遞給二夫人,“快看看你的侄女,我看看昊哥兒。”

    “好啊,我看看太夫人心肝寶貝。”二夫人笑著結果忻姐兒,初時還怕孩子哭鬧,卻見忻姐兒隻是有些不舍地看了葉昔昭一眼,推拒兩下就安靜下來。

    昊哥兒被放到了大炕上,笑著爬到太夫人身邊,又抓著太夫人的手臂站了起來,“祖母,抱。”

    “好好好,抱抱我們昊哥兒。”太夫人將昊哥兒放到膝上,轉身取過個撥浪鼓給昊哥兒玩。

    葉昔昭摸了摸昊哥兒的小手,見他胖乎乎的,有著虞家男子標致性的漂亮又明亮得眸子,煞是找人喜歡。

    二夫人低聲道:“三弟妹今日迴娘家去了,事先也不知情。”是在解釋三夫人為何還沒露麵。

    葉昔昭淡淡一笑,“我怕提前送信迴來更讓你們擔心,路上天氣也說不準,就直接趕迴來了。”

    又坐了片刻,蕭旬道辭之前,將忻姐兒抱到懷裏,掛著胡子茬的下巴貼了貼忻姐兒的小臉兒。

    忻姐兒本就與他特別熟稔,甚而很是親近,此刻因為被紮得癢癢的,咯咯地笑了起來,小身子扭向一邊,手則用力去推蕭旬。

    蕭旬忍不住開懷地笑起來。

    喬安多看了蕭旬幾眼。這情形下的他,就似變了個人,給人的感覺很是安穩、溫暖,全無一絲陰霾、冷漠。以往誰能看得出,他竟是這麽喜歡小孩子的人。

    蕭旬走後,太夫人催促著葉昔昭快迴正房歇息。為喬安打理住處的人也已將後花園一棟院落收拾了出來。

    葉昔昭與喬安也的確是都有些累了,笑著道辭,各自迴房。

    正房院中,夏荷與一眾小丫鬟、婆子已經在等了,見到葉昔昭,同時屈膝行禮,恭喜母女兩個返迴侯府。

    葉昔昭親手扶起了夏荷,“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夏荷恭聲笑道:“這是奴婢的本分。夫人迴來就好了。”之後虛扶著葉昔昭入室。

    晚間,葉昔昭帶著忻姐兒去太夫人房裏請安的時候,二房、三房的人已經到了。

    虞紹謙與虞紹桓俱是上前恭敬行禮,語聲中充盈著喜悅。

    虞紹謙一如既往地穩重,過去曾被極力打壓地一場風雨,並未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痕跡。

    虞紹桓則是沒了以往那種大孩子氣,整個人多了幾分內斂、沉穩。

    之後,三夫人上前與葉昔昭見禮,語帶歉意:“今日娘家有些事,就匆匆忙忙趕了迴去,沒能迎大嫂、大小姐迴府不說,更是讓娘費心安排統領夫人的住處,請大嫂恕罪。”

    葉昔昭聽了不由彎唇笑了。

    太夫人則是道:“你大嫂的友人,我親自安排才妥當。”

    虞紹桓忙道:“母親說的是。”

    太夫人道:“罷了,快坐吧。今日一家人一起吃頓飯。”

    三夫人笑了笑,轉去擺飯的時候,留心打量了葉

    昔昭幾眼。實在是看不出,已經是懷胎生子的人,除了容顏略顯疲憊,透著病態的蒼白,還是那個令人羨慕的傾城美人,隻是愈發讓人憐惜了。

    隻是這美人大概這兩年在走背運,頭一胎是個女兒,再看看如今這般的虛弱蒼白……三夫人念及此,唇角高高地彎了起來。

    二夫人一直觀望著三夫人,將對方每個眼神的轉變盡收眼底。她斂目思量片刻,無聲地歎息一聲。她如今隻願意守著夫君、孩子度日,主持中饋的風光、手握府中權利是個什麽滋味,她不想領略,便是有這樣的機會也會推脫掉。可是她如此,別人卻不一樣,別人是滿心享受且不願在得到之後又失去。

    席間,虞紹謙談起了西域戰事——

    西域提督狡詐卑鄙,起兵造反之後,一路向東擴張領地。所經之處,因著軍法不嚴,出了多起麾下將領率兵燒殺搶掠的惡行,引得百姓怨聲載道。

    虞紹衡率兵西下,與叛軍相逢,一路將西域叛軍打迴封地,路上軍紀嚴明,對百姓秋毫不犯之餘,盡全力安民。每一場仗皆是全力以赴,打得幹脆、漂亮、耗時短暫。

    西域之戰,西域提督節節敗退之下,詐降,爭取到了讓全軍休養並鼓舞士氣的時間。

    虞紹衡傳信迴京,奏折中闡述疑心西域提督是詐降。皇上當機立斷,命虞紹衡見機行事。

    之後西域提督的詐降之舉自然失敗,戰事愈發猛烈。

    眼看著封地已被虞紹衡攻占近半的時候,西域提督故技重施,再次詐降。

    虞紹衡忍了,隻當時讓三軍休養了。之後情形,不過是重複。

    西域提督退無可退,被虞紹衡逼至絕境時,誠心降服。

    隻是虞紹衡從來是耐心有限,皇上亦是。再者大軍自漠北到京城,又遠赴西域,便是士氣再盛,體力精力也有限。這樣的前提之下,皇上下了絕殺令——將西域總督斬首馬下之人,賞良田千畝、黃金萬兩、加官進爵。

    是以,西域之戰,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西域總督已到了垂死掙紮的地步。

    虞紹謙說完這些,分別看了看太夫人與葉昔昭,“母親與大嫂不必焦慮,已到此時,此戰必勝。戰捷之後,大哥等皇上欽點官員赴西域鎮守、安民之後,多說幾個月,大哥就能迴來了。”

    “早些迴來就好。”太夫人的笑有些勉強。

    葉昔昭笑著頷首,神色從容淡泊。等待的日子似乎已太久,她已

    習慣。

    飯後,太夫人留了葉昔昭在房裏說話。

    葉昔昭說起漠北的天氣,說起島上的優美風景,說起忻姐兒剛出生時的樣子,對於自己產後的情形,卻是隻字不提。

    太夫人也不勉強她,談起了在她走後府中的情形,“我倒也沒什麽別的不妥,隻是不知何時便會頭疼,頭疼時著實是沒精力再打理府中事,隻得將這些事都交給了你三弟妹。你迴來了,我們也不必心急,先將你的身子調理好才是正事。”

    葉昔昭由衷地點頭,“娘說的是,您也是一樣,不必記掛這些事。旁的事,還是等侯爺迴來再說吧。”

    告辭迴房之後,芷蘭端來一碗藥,葉昔昭服下轉去梳洗,之後進到寢室。紅色的紗帳,在燈光映照下,在床榻上打下柔和的光影。

    她緩步走到床前,看向床頭。

    多希望看到以往熟悉的情形。他意態慵懶地倚著床頭,手中一本書籍,看到她落座時,掛著笑,溫柔地看向她。

    她抬了眼瞼,看向上方虛空,又深深唿吸,之後吩咐芷蘭:“將忻姐兒抱來,今晚讓她睡在我房裏。”

    芷蘭稱是。

    “還有那副字畫屏風,命人裝裱起來。”

    “是。”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團聚了吧?哈哈~

    我盡快讓侯爺見到他的小包子,多來點兒父女溫情戲,彌補這一段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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