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月二十號這一天是小年,十九號那天,唐文山就打電話給沈寶雲,請她到家裏吃飯。

    沈寶雲知道現在食物寶貴,自己雖然帶著唐煜來到基地,但唐文山也幫助了自己,他這麽熱情讓沈寶雲有些窘迫,她一向不喜歡欠別人的,也不喜歡別人一副有欠於自己的樣子,那讓她感覺很尷尬。於是她很委婉地說,自己不好去打擾別人家裏過小年,也不太習慣熱鬧,就讓自己一個人在家裏靜靜地過節吧。

    但唐文山卻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但自己打電話,還讓兒子唐煜和她說話,邀請她務必去他家過小年,說隻要吃個便飯就好,沒有什麽麻煩的。沈寶雲覺得自己一直拒絕顯得實在太不近人情,於是就答應了。

    第二天種植場放假,沈寶雲下午就騎著自行車來到唐家所在的小區,這些天她騎車四處逛,已經把基地裏的道路摸得差不多了。

    唐文山住在四樓,沈寶雲來到他家門前敲了敲門,裏麵很快就開門了,唐煜的小身影立刻撲了出來,叫著:“沈阿姨!我好想你!”

    沈寶雲一把抱住他,笑道:“好久沒看到你了!學校放寒假了吧?你可以每天在家裏玩兒了!”

    唐文山在後麵說:“現在還講什麽寒暑假,隻有除夕到初三那幾天放假,其他的時候種植場要工作,孩子們也要上學,能多學一點東西也好,學校裏還教防身術呢。快進來吧,外麵冷。”

    沈寶雲拉著唐煜進了客廳,見裏麵還有兩個人,是一對三十出頭的青年男女,

    唐文山忙給她介紹:“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弟弟唐文嶽,這是我弟妹孫瑜。”

    沈寶雲連忙向他們問好,唐文嶽和孫瑜也十分熱情,不住向沈寶雲道謝,感謝她將他們的侄子帶了迴來。

    沈寶雲一看到唐家人就聽到這些話,實在聽得大腦飽和了,便笑著說:“這件事可別再說了,讓我聽著都覺得慚愧了。”

    唐文嶽點點頭,道:“好,以後我再也不說了。”

    沈寶雲從皮包裏拿出一瓶蜂蜜,說:“我這裏也沒什麽好東西,隻有一點蜂蜜,你們留著喝吧。”

    孫瑜接過蜂蜜的玻璃瓶子,看到裏麵琥珀色的蜜糖,不由得感歎道:“基地外的養蜂場已經被行屍糟蹋了,現在能吃到蜂蜜可真是很不容易。好了,你們聊吧,我去做飯!”

    沈寶雲本想過去幫忙,但卻被孫瑜硬按著坐在沙發上,說

    :“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就是幾個家常菜,現在這種情況就是想做費火候的魚肉也做不了啊!”

    沈寶雲隻得坐在那裏和唐家兄弟還有唐煜聊天,她眼睛一瞥,看見客廳裏點著一隻煤球爐子,這裏的緯度比廣州高,現在外界氣溫已經降到兩三度了,空氣中濕氣重,因此顯得特別冷。空間裏雖然比這裏的溫度還要略低,但自己總是待在山洞裏,所以沒有太深的感覺。

    唐文山見沈寶雲看著那個煤球爐的眼睛中閃過一道莫名的情緒,心中一動,便問:“沈小姐,你家裏現在也是用這樣的煤爐吧?”

    沈寶雲微微一愣,便點頭道:“哦,是啊。從前都是用電暖氣的,可惜現在電力不足,太遺憾了。”

    晨光基地裏的水電都是有嚴格限定的,每天隻供水電一個小時,就是在晚飯的時候,而且費用還非常高,人們隻能在這一小段時間裏燒水做飯,而且如果家裏實在無法付費,就隻能用水,不敢用電,甚至連煤都用不起,都是用樹枝幹草燒飯取暖。

    唐文山點頭道:“是啊,由於冬天是枯水期,水電站發電量太少,所以隻能這樣了,等春天來到的時候電力供應就能緩和一些。”

    唐文嶽笑著說:“前提是喪屍別把水電站的機輪卡死住!現在是什麽都缺啊,冬天太陽能發電都不行。”

    幾個人隨意聊著,隻過了半個多小時,一盤盤菜便從廚房裏端了出來,沈寶雲忙過去幫著端菜。餐桌上的菜果然都是比較簡單的小炒,裏麵居然有一大盤尖椒炒雞蛋,金燦燦油汪汪的一看就知道放了好多花生油,散發出的味道十分誘人。

    沈寶雲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說:“太讓你們破費了,現在雞蛋很珍貴的!”

    唐文山說:“這沒什麽,無論是怎樣的東西都不能表達我的心情,這樣起碼還能讓我心裏安寧一些。”

    沈寶雲笑著說:“瞧你說的,倒好像要發生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

    五個人團團圍坐在餐桌前,沈寶雲不住地往唐煜碗裏夾雞蛋,唐煜家裏的條件雖然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但冬天蛋類本來就少,他也很少能吃到這樣香噴噴的炒蛋,因此覺得格外香甜,但唐煜很懂得禮貌,也反手給沈寶雲夾雞蛋,不住說著“阿姨你吃!”

    唐文嶽和唐文山對視一眼,他們都看得出沈寶雲對著雞蛋雖然比較驚訝,但卻並沒有垂涎的意思,似乎隻是對自家拿出雞蛋來待客感到很訝異,她在基地裏這麽多天,當然知道雞蛋蔬菜

    在冬天更加難得,這一頓飯主人是很用心的,這個人情還得是很重的。

    孫瑜不住地看著沈寶雲,忽然說:“阿寶,你的臉色真好,很潤澤細膩,粉粉嫩嫩好像用牛奶洗過一樣,真讓人想捏兩下。”

    沈寶雲一口菜卡在嘴裏,連忙嚼了幾下咽下去,笑道:“不過是經常鍛煉身體好,我覺得人還是應該多運動,氣血循環臉色就好。”

    唐文山的眼神若有若無地不斷瞄向沈寶雲的臉,說:“現在想運動也要擔心有沒有熱量補充,冬天食物匱乏,如果運動了一番覺得餓了,就要找東西填肚子,否則餓得難受啊!那樣的話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待著。”

    唐煜在一旁拍著手說:“冬眠!冬眠!”

    唐文嶽說:“還真別說,現在基地裏有些人還真不消停,這幾天到保衛部報案的人比從前多了許多,不是被偷就是被搶,好在命案還不算太多。阿寶你一個人住,一定要小心安全啊!”

    沈寶雲連連點頭。

    唐文山道:“基地外麵更恐怖,前幾天出去搜集物資的人迴來說,他們看到有一個小營地毀滅了,死的大概接近十個人,地上都是子彈,裏麵的物資都被搬空了,很明顯是活人武裝搶劫。冬天食物很少,所以就有人自相殘殺了。”

    沈寶雲歎了一口氣,說:“這真讓人難過,人類的敵人應該隻是喪屍,但現在卻彼此為敵。在環境惡劣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就容易迷失自己。”

    唐文山看著她,說:“沒想到你居然能理解他們。”

    沈寶雲點點頭,道:“人都希望能做正確的事,但有時候情況太糟糕壓力太大,起初或許隻是想踏出去一小步,但從此之後就無法迴頭。”

    這時唐文嶽給孫瑜使了個顏色,孫瑜悄悄站起來,到廚房去很快端了一個托盤出來,裏麵放著四杯酒。

    唐文山深沉地說:“是的,環境的壓力太大了,很少有人生來就是惡棍,當他們那麽做的時候,心裏一定也是很痛苦的。來,阿寶,為了你對他們的理解,幹一杯!”

    “我們喝水好不好?我不會喝酒,一喝就難受!”

    唐文嶽在一旁舉著酒杯,說:“隻是一小杯白酒,況且又已經吃了菜,不會暈的!過小年不喝酒怎麽會有氣氛?我們隻喝這一杯,然後就不再喝了!”

    孫瑜也在旁邊不住地勸,說沈寶雲從前在營業部門工作,多少總有些應酬,怎麽會不能喝酒?隻有唐文山沒有再說話

    ,隻是端著酒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兩隻眼睛直視著沈寶雲。

    沈寶雲推辭不過,隻得拿著那隻小小的酒杯說:“那我們就幹一杯,可是之後真的不能再喝了!”

    唐文山意味深長地說:“隻要一杯就好。”

    沈寶雲從前在部門餐會上喝過白酒,她酒量雖然不是很大,但一杯白酒是不會醉的,也知道白酒味道辛辣,自己不嗜好這口兒,不能細品,隻能像咽藥一樣一口喝幹,來不及品嚐味道倒還好一些,因此她把酒杯往口邊一送,一下就全都倒了進去。

    一道火辣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入胃裏,沈寶雲咂了兩下嘴,趕快去喝湯,唐文山的眼神閃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她,但卻又沒有動手。

    幾個人又聊了幾句話,很快沈寶雲就覺得不太對頭,自己的腦子怎麽這麽暈,視線也模糊了,眼皮沉重得就像掛上了鉛,直要往一起闔,渾身上下的力氣忽然像是被水泵一下子抽空了一樣,恨不得一下子趴在床上睡過去才好。

    她本能地覺得不太對勁兒,自己從前喝酒的時候不是這種感覺,不過是一小杯白酒,再高的度數也不能讓自己立刻變成這個樣子。

    唐煜關心的話語聲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正在問著“阿姨你怎麽了?”

    這時唐文山走過來扶住她,沈寶雲朦朧之中耳朵裏似乎聽到他說“對不起,阿寶”。她心髒猛地一抽,腦子裏電光火石地一閃念,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此時也顧不得多想,下意識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尖銳的刺痛立刻讓漿糊一般的腦袋略有些清醒,然後狠狠一個肘擊正擊中唐文山胸口,鉗製住自己肩膀的胳膊立刻鬆開了。

    沈寶雲一得自由,立刻一個跟頭往地上栽去,唐文嶽正跨步過來要拉住她,手指眼看碰到了她的衣服,卻見下一秒這個女子的身影就變魔術一般消失在客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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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寶雲是被凍醒的,不知多久之後,她慢慢睜開眼睛,眼皮仍然沉重得很,像刷了膠水一樣,但由於身上的寒冷刺骨,她仍是努力著一點點挑開眼皮,眼神遲鈍地向四周看去。周圍暗沉沉一片,但在空中的發光天體照射下卻也反射著一些銀色的冷光,她的腦子裏此時裝的仿佛不是腦漿,而是粘滯的水泥砂漿,一時弄不清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過了一會兒,她的視線清楚了一些,這才看到天上飄下來一片一片輕飄飄的東西,麻木的大腦好不容易開動起來,才想明白原來是下雪了。她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往前一看,前方是一個山洞,看著十分眼熟,她想了想,原來這是自己養動物的地方。

    沈寶雲一片空白的大腦此刻仿佛突然開了竅兒一般,這是自己的空間啊!自己迴來了,安全了!

    一時間很多情緒湧進腦海,但她暫時顧不得去思考太多,也不知自己已經在這裏躺了多久,現在她渾身都被凍僵了,四肢一點感覺也沒有,都已經麻木了,這個時候即使用針去紮她的手,她也不會感覺到痛。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躺在這裏,很可能會被凍死的!

    她立刻鼓起全身的力氣,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但她凍得太久,現在這個身體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根本不聽使喚。她原地撲騰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站了起來,借著月光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居住的山洞走去,那姿勢簡直就像中風麻痹的半癱病人,不但走得慢,還不斷摔倒。

    兩個洞口間不到一百米的一小段路,她足足花了二十分鍾才走完,來到洞口艱難地推開沉重的木門,沈寶雲挪著步子進入洞內,又費了好大勁兒關上門,然後踉踉蹌蹌奔向臥室。

    由於自己臨走時把燈關了,所以山洞裏麵很黑,借著從洞頂裂縫漏下來的一點月光基本看不清東西,沈寶雲完全是憑借本能摸進去的,好在她對這裏實在太熟悉了,簡直是刻在自己的心裏,因此總算沒有摔跤。

    她摸進臥室後便脫掉冰冷的外衣一頭倒在床上,拉過床角的毯子緊緊包裹住自己,躺在床上一個勁兒打著哆嗦。如果沈寶雲還有力氣,她一定會從櫃子裏把羊絨被找出來,但現在她渾身無力,連再動一動都困難,從外麵走到這裏已經是憑借很頑強的毅力了,現在她什麽也不願想什麽也不想做,隻想一動不動地躺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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