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涅想了一會兒,正色說道:“在我看來,無論是修武道、修仙道、修靈道、修命道、修妖道、還是修心道,都沒有什麽高低對錯之分。修道帶給自己的力量,也沒有高低對錯之分,隻是看我們如何使用這些力量而已。用之正則正,用之邪則邪。如果修心的心力和咒術能傷人的心神,那武道的內力和武學,難道不能取人性命嗎?靈道的靈力和靈術,那不也是有毀天滅地的能力嗎?”


    方梧桐似乎是被獨孤涅這一番懇切的說法驚到了,眼淚也止住了,問道:“爹爹倒是也說過類似的話,你真的是這麽看的嗎?”


    獨孤涅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說的對不對,但我覺得,隻要我們能做到忠孝仁義智勇持越,那麽力量,便不是什麽可怕的東西,不是為了傷人,而是為了守護!”


    方梧桐破涕為笑,道:“你那是武道的說法,我們心道的說法,是要能夠明心見性,要真正地認清自己,才能自在,才能得道,才能助天下人得道。”


    獨孤涅一邊想,一邊不確定地說道:“在我的理解中,武道所說的,是身感切身之物,心係動心之時。便是說,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能對自己負責,再想好如何對更多人和更多事負責。而我們的內心,也應該關注於當下,而並不是遙不可期的未來。”


    獨孤涅頓了頓,又說道:“而我理解的心道,卻是仿佛要不斷地去認識自己的內心,想明白看明白很多事情,才能自在逍遙,還要將這種道,傳遞給天下人,對嗎?”


    方梧桐仿佛也開始思考了起來,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覺得你好像比我理解得還清晰。”


    獨孤涅陷入深思,心中暗暗做著比較:“仙道之一的忘情訣中所追求的,是不為七情六欲所累,是體悟天地無情,萬物歸一的道理,修仙者應去體悟自然,最終融於自然。而心道,目前看來,是要隔絕天地萬物,體悟自心,自在得道。而武道,則追求忠義有為,舍身天下。還有修靈道、修命道、修妖道呢,到底追求的又是什麽?自己所理解的對嗎?那自己的身道呢?又是追求什麽?”


    獨孤涅一時間心亂如麻,腦子裏如一團漿糊一般。


    “小涅,你怎麽了?”方梧桐見獨孤涅發呆,有些擔憂。


    獨孤涅迴過神來,解釋道:“我隻是覺得這世間的不同的道,諸般神奇,真是難求!”


    方梧桐又問道:“你真的覺得心道沒什麽不好嗎?”


    獨孤涅點了點頭。


    方梧桐正色道:“那你願意陪我修心嗎?”


    獨孤涅驚得張大了嘴,道:“什麽?”


    方梧桐雙手叉腰,哼道:“你還說沒什麽不好。”


    獨孤涅忙解釋道:“不是,我不是說心道不好,而是心道是你們苦樂門的修煉法門,我又不是你們的門人,怎麽可以修煉心道呢?”


    方梧桐道:“那你可以加入我們苦樂門啊?”


    獨孤涅犯難,愁眉苦臉地說道:“那要是我父母知道了,真得打斷我的腿了。”


    方梧桐仿佛又生氣了,道:“你還說道歉,根本就沒有誠意!”


    獨孤涅急道:“我有!”


    方梧桐又道:“那你也可以不用加入苦樂門,不修咒術,隻修心力,陪我鑽研《四經》。等你真正了解了心道,你也可以給那些不理解我們心道的人解釋清楚,看看我們到底是不是壞人。比如,你娘!”獨孤涅心中愧疚,又問道:“你不是說那四本經書,是你們最上乘的修煉法門嗎?如果你私自傳給我,不是壞了規矩嗎?”


    方梧桐見此事可成,麵有喜色,道:“我們心道本就要不斷給世人傳道解惑,苦樂門在這一點上從不藏私,若是你被我引入此道,這還算是我的功德呢!隻要不學咒術隻學經義,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獨孤涅又問道:“那為什麽要傳我呀?”


    方梧桐站起身來,答道:“世人隻追求力量,對於我們來說,其實是舍本逐末。你文課學得好,那必然也是有心鑽研的人,必不會像是庸夫俗子一般輕視我們的經義。再有,就是,你是我的朋友呀!”


    見方梧說最後一句話時笑靨如花,分外可人,獨孤涅心中一暖,道:“好!但是,能不能別讓我爹娘知道?父母所言,我雖不會什麽都聽,但也是萬萬不能頂撞的,有違孝道。若我修心道有成,我再和父母好好解釋。”


    方梧桐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孝義兩全!你娘那麽不待見我和叔叔,我倒是巴不得你娘知道你修心,好好氣一氣她。”


    獨孤涅麵露苦色。


    方梧桐瞥到,心滿意足,道:“跟你說笑的啦!《四經》本就珍貴,我自然是會保密的。”想了想,又道:“那你今天到這裏來,不怕別人知道麽?”


    獨孤涅笑了笑,指了指身上背著的包袱,道:“我今天開始,在福迎信訪做信客了,是來苦樂門送信的。”


    方梧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嗯,那你以後過來,也算是有了說辭。你等著,我去給你拿《四經》的經義部分的手抄本。雖說沒有咒術的使用法門,但是你勤加練習,對身心也是大有益處的。最直接的,就是心力若是強了起來,學什麽都有助益,而且對將來修心者的咒術,抵禦的能力也更強。這經義的手抄本,你也不要隨意外傳,一來是別人指不定對你有誤解,二來我們也不希望這經義被粗鄙之人視作糟糠。”


    獨孤涅心中感激,點頭道:“我答應你。”


    方梧桐轉身走去,獨孤涅心中感慨,說是來道歉的,卻不想還得了這樣的好處。


    不多時,方梧桐便拿來了一本薄薄的經書,遞給了獨孤涅。


    封麵無字,獨孤涅翻開至第一頁,四行字印入眼中。


    “時不順而心不隕;遭十厄而心不怨;承極苦而心彌堅;身有罪而心不疚。”


    獨孤涅心道,這怕便是方梧桐曾經所言的《隕心經》《十厄經》《罹苦經》《宿罪經》這四部經書的要旨了。這四本經書名字雖然嚇人,但是要旨卻又說的極好。


    獨孤涅又翻了一頁,看了幾句,深感晦澀難懂,看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看明白的,否則也稱不上最上乘的修心法門了。獨孤涅便合上《四經》,凝視著方梧桐的眼睛,認真地說道:“謝謝你,梧桐,我會用心研習的。”


    方梧桐笑道:“要是將來我成了小瘋子,我就把咒術傳給你,讓你和我一起做個小瘋子。”


    獨孤涅不知為何,心中甜蜜,應道:“好!”


    見方梧桐這般,獨孤涅心道她定是不生氣了,再待一會兒也是午飯的時辰了,便又說道:“我還得去接幾個活,我就先迴去了。”


    方梧桐點了點頭,道:“好,下次你要是送信到附近,也可以再來找我,我們可以互相交流心得。看內門的是我於悟師兄,你給他講便能找到我。”獨孤涅應著,便告辭了。從外院走過時,再聽苦樂門的門人論道,覺得親切了一些。


    去到福迎信訪南門店交差,那主事的大為震驚,這麽短的時間,眼前這小孩兒竟然徒步送了七份物件,便給店中幾個信客講了,順帶還教訓了一番,大意為得多用點心,做事麻利些,別連個小孩子都不如。當著眾多信客,給獨孤涅結了四文錢。


    這是南門店送出的第一份物件的工錢。


    獨孤涅心中歡喜,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放進了錢袋。


    主事的這次收起了輕視之心,讓人給獨孤涅安排了八份送到福迎鎮北邊的物件,全是書信,拿起來倒也方便。主事的教導說,中途路過福迎信訪中店,可以先把工錢領了,看看還有沒有送到北門店的活可以攬。要是從北門店還能順便接幾個迴福迎鎮南邊的物件,趕在酉時之前迴到南門店交差,這一天下來,便能領不少錢了。


    獨孤涅喜不自勝,在一個瘦瘦的青年那領物件時,那青年對大夥兒說道:“這也是有些本事的公子哥,這會兒倒是也不嫌累不嫌煩,要真能多堅持些日子,那才值得佩服。”不少人也應道:“這等苦差,風吹日曬雨淋的,這家大人也是心狠,不過料想也堅持不了多久。”


    獨孤涅倒是不敢反駁,本來自己也就兩個多月的時間能做信客,隻是個短工,之後還要迴東臨民學府念書,也不多話,拿著物件就跑了起來。


    到中店時,沒接到送到北邊的活,但也結了三十六文錢,得了一番稱讚。


    獨孤涅又跑到北邊送第一封信的地方,收信人沒在,尋人去叫以後,也在那等了有兩盞茶的時間。獨孤涅也不覺得難熬,等人時便拿出《四經》,在那研讀。


    這次收信人收到以後,就讓獨孤涅等在那兒,寫了封迴信,給了獨孤涅四十文錢,讓獨孤涅今天再送到南門去。


    獨孤涅聽過交代,這四十文錢,便算是自己攬的活,隻需要上交一半到北門店就可以了,剩餘的都是自己的。


    前些年還有些偷奸耍滑的信客,有時候便不讓寄信人在信本上做記錄,收七成錢,也不上交,對客人也算互利。後來信坊對內對外都定了不少規矩,也就徹底杜絕了這種事情。


    舍得花錢寄信的人家,家底多還是有些殷實的,也不願為這點小錢還擔什麽風險,畢竟有信本上的白紙黑字,心裏也踏實些。


    有些良善人家,若見信客辦事麻利,又招人喜歡,便不時賞點小錢,或是讓信客進家門喝一碗水,也算是人情。


    這也是十七年來天武國治國安民有方,百姓之間和氣了許多。


    獨孤涅越幹越起勁兒,路上餓了,便吃點幹糧。遇到賣冰鎮糖水的小販,獨孤涅便花一文錢,喝一碗,嘴裏甜,心裏更甜。


    到北門店交差時,自己除了將八封信送到,還自己攬了四個活,合計收了客人一百六十文錢,上交了八十文錢後,自己將剩下的八十文錢裝進了錢袋裏。


    北門店的信客們紛紛讚許,獨孤涅興高采烈,往迴走時,因為這一趟獨孤涅得迴南門去了,合適的信盒隻有三個,這一趟送完,隻有明天再到北門店領工錢了。


    送完這三個信盒,獨孤涅到南門領了六十四文錢,又自己攬了點活,信盒放到南門店,等著明天再送。


    算了一算,今天一天,一共領了一百八十四文錢,照這個速度,明天開始一天掙個二百多文錢是很有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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