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說說笑笑中,顧浩明初來時帶給我的那份緊張與慌亂慢慢地淡了許多,我已經能夠做到泰然自若地麵對他而不再浮想連翩。其實不管麵對誰,最重要的是一個心態的問題。心態擺正了,不適感自然會減輕的。我既然知道他喜歡的人是程燕妮不是我,又何必把自己弄得這樣自作多情而局促不安呢?暗戀應該是發生在少年時候的事,過了三十歲的女人如果還繼續暗戀,就無異於臉上生了暗瘡,雖然可以滿不在乎地當成是青春還沒有徹底消失的象征,但的確是不太好看也不太好受的一件事。

    “喻嘉文,來時我還擔心你不認識我了呢。”顧浩明說著,站起來拍了拍明顯腆出來的將軍肚示意給我看:“瞧瞧,我胖了不少吧?我都快一百八了。”

    借著他這句話,我才得已把他從頭到腳細細看了一番。

    記憶中那個身材頎長外形清瘦的小夥子已經發福了,發型也由齊刷刷的三七偏分式變成了現在的平頭,短短的,露著飽滿的額頭,顯出一分成熟和幹練,俊秀的眉宇間隱含著幾許年齡的增長和歲月的變遷所給予我們的滄桑。我一邊打量一邊暗暗在心裏歎息著時間的無情和它的不公平,女人一到中年,就失去了往日的嬌嫩與顏色,像缺了水分與養分的花一樣慢慢地枯萎了,蔫了,醜了,成了所謂的黃臉婆,而男人恰恰相反,他們往往要到這個時候這個年齡才似乎真正開始步入激情四射的青春期,恰如一棵剛剛成年的大樹,枝繁葉茂,鬱鬱蔥蔥。

    “喻嘉文,你在想什麽呢?你不會是在想顧浩明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帥啊?”見我有些入神地盯著他瞧,顧浩明油腔滑調地問。那搖頭擺尾的模樣像極了可愛的小哈巴狗,爽朗活躍的個性展露無疑。這時候他那大男人的成熟感立刻被取代了。在我麵前的還是多年前那個熟悉的小夥子。

    “哈哈哈。”我失控地張開大嘴笑了起來:“你怎麽猜得這麽準?我還真是這樣想的啊。”

    “不行了,不行了,”他故作謙遜地連連擺手:“老了老了,真的快成小老頭了,等程燕妮見到我還不知道怎麽笑話我呢,都胖得沒型了。”

    “你現在還在乎程燕妮怎麽看你嗎?”我很敏感。

    “你認為呢?”他目光篤定地直視著我,微笑著把我的這句話反彈了迴來。

    顧浩明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閃閃爍爍的星辰。想當年,就是他無意中的一瞥,觸動了情竇初開的我最脆弱最敏感的少女情絲,並且牢牢地拴在心靈的角落,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在他的注視下我忽然覺得又有點手足無措,連忙掩飾地把手伸向桌上的電話機:“我這就打電話告訴程燕妮你迴來了。”

    我剛把電話拿起來,顧浩明忽然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上前一步跨到我麵前,不由分說,伸出手來飛快地蓋在我的手上,稍稍一用力,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把話筒放了迴去。

    “我覺得你還是一會打更合適。”見我望向他的眼光裏全是訝然和疑問,他不慌不忙地解釋:“咱倆先聊會兒,讓我簡單了解一下大家的現況,這樣等見麵時才不至於因為對大家的一無所知而被責怪這些年不關心老同學了。”

    “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不過,責怪肯定免不了的,別人不算,一個程燕妮就夠你招架一會兒的了。”我在不經意地把手抽迴來時順便在心裏愚弄了自己一下,怎麽搞的,長這麽大又不是第一次碰到男人的手,怎麽竟然還會有被電擊的感覺?

    “真是對不起。”他很誠懇地表達著心中的歉意:“其實我也很想大家很想迴來看看,可是實在是忙得抽不出時間。你不知道一個人創業有多艱難,尤其是剛開始時,一切都要親力親為,否則就有可能忽略很多重要的東西,每天都是睜開眼睛就忙,開會、應酬、接待客戶,半夜12點以前能躺到床上睡覺實在是太奢侈了,更多的時候都是淩晨兩三點鍾了還在酒吧裏歌廳裏或者辦公室裏晃蕩,哎,別提了,想想自己能挺過來沒被累死真是老天保佑!”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已經重新退迴到鬆軟的沙發裏,兩手抱在頭上微微後仰靠在沙發背上,閉上眼睛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給人一種疲憊不堪的感覺。

    “萬事開頭難,頭三腳難踢,踢出去也就好了。”我能理解他的苦衷:“那現在呢?聽說公司經營得還不錯?”

    “是的,還不錯,不過,走之前我已經把公司轉讓給朋友了。”

    “你要走?去哪裏?”我一呆。

    “打道迴府啊。”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是在躲刺眼的太陽光一樣:“喻嘉文,如果我長駐沙家浜不走了,你歡迎嗎?”

    “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我是說我這次迴來不打算再迴去了,我想迴來好好地重頭開始生活。”他這次把兩隻眼睛都睜開了,低頭用手拍了拍沙發,嘴裏自言自語地說:“嗬,果然是真皮的呢。”

    “你別開玩笑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就算想重頭開始生活,也不至於迴這個小地方來吧,去哪個大城市不都比這兒強?”我搖搖頭,對他的話給予了絕對的懷疑與否定。

    “我不是開玩笑。在外麵奔波實在是太辛苦了,我覺得累了。”他忽然像個任性的小孩子一樣固執地看著我,有些委屈地說:“大城市是好,很美麗很繁華,但外麵的世界再精彩,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我還是想迴家。”

    “迴家來你能做什麽?這兒做房地產可賺不了錢,房子便宜得很,到處都是。”我還是當他開玩笑,索性也跟他開起玩笑來:“除非你打算解甲歸田迴來養老。”

    “那我就迴來養老好了,反正人終究是要葉落歸根的!”他卻說得一本正經。

    “什麽葉落歸根,這都啥年代了還講究這個?”我撲吃一聲笑了,但看他的樣子十分認真,我隻好暫時順著他的意思說:“不過你迴來也好,老同學在一起,凡事都有個照應。”

    現在這個社會,謀生的手段多種多樣,但生存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概念,城市的生活節奏快壓力大,每天奔波於錯綜複雜的職場與人際關係之間,疲憊的感覺隻有自己知道。相對而言,這個小縣城裏這種情況就好轉許多。親不親故鄉人,三十多年熟悉不過的老地方,老麵孔,讓心裏的安定感有增無減,麵對生活習慣生活方式都完全一致的故土,顧浩明的選擇應該是可以理解的。但就這樣輕易地放棄大好前程,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顧浩明是不是受到了什麽強烈的刺激?

    “就是嘛,要是我突發個頭疼腦熱什麽的,至少還能有人給端水喂藥。是不是,喻嘉文?”顧浩明很會順竿往上爬,馬上用手捂著腦門,故意裝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來,賴賴嘰嘰地看著我。

    “嗯,在你正式娶媳婦以前,我們誰都可以這麽做。”他那裝模作樣的可憐相讓我忍俊不禁。顧浩明真是一個大活寶,走到哪裏讓人開心到哪裏。

    “太好了!有你這句話,我還娶什麽媳婦啊!”聽了我這句話,他的精神為之一振,什麽病都沒了,得意地把二郎腿翹得高高的,一邊晃一邊心滿意足地跟我強調:“喻嘉文,咱們可都是君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到時候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我真是有點哭笑不得。

    無論怎樣,不可否認的是,同學的感情永遠和別的感情不同,老同學之間不管多少年不見麵,見了麵還是和當年一樣親切。因為我們從彼此眼中可以找到那個最真實的自己,我們是彼此青蔥歲月裏一步步成長起來的見證,它記錄著時間和歲月的無情與風采,這是每一個人都倍覺欣慰與快樂的事。我發現,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不能真正地當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同學。也許女人注定是感情的奴隸,對於曾經喜歡過的人,尤其是第一個喜歡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真正忘懷。僅管我們都長大了,都有了全新的改變,但曾經的那份稚嫩的感情,卻還是在心裏靜悄悄地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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